“过去已成为历史,现在和未来才属于自己。”——这是长春舅舅的教导。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这句诗词突然涌上我的心头。
机缘遇恩师
炙热潮湿的夏天终于过去,这一季的曲折与疼痛也渐渐淡出了我的生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印记。我望着这模糊的印记,开始思索今后的生活。我迎着秋风缓缓走去,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头顶已长出了白紫色的茸毛,在淡红色的阳光下显得分外迷人。秋天快要到尽头了,芦苇草也已长成芦苇花。起风了,头顶的小伞随风上下,慢慢地飘到海角天涯。这样,我便更不孤独了,因为,我的我已成了他的我,众的我——芦苇花的消散,为的是自然的永远的流传……
在东北姐姐家中住的时候,妻子常去帮厨,我有空去广场上的书摊看书。有一次,我在商场看到一个正在写龙凤字的艺人,外边围了一圈人。我挤到里面去看了看,见花花绿绿的画得挺好。这种字我早先见过,那还是初中时在北戴河的海边。那时看到这种字画的我感到很好奇,买了两张回家贴在墙上。后来,每次看到都会买两张回去。今天看见的这位艺人,手法很熟练,两三分钟就能画一张。
等到人少些了,我才让他给我了写了一张“节日快乐”、一张“迎春接福”。写完了,他说:“两元一张,一共四元。”我掏出一张10元钱,并告诉他不用找钱了。他抬头看看我,举起双手合拢在一起说:“谢谢”。这一刹那,我惊呆了!他那从长衣袖里伸出来的两只手,只有两个大拇指。
回到家里我小心地展开卷好的两幅字画仔细看,那写字人两只手的影像却老在我眼前晃。我不由得感叹:一个手指头就能写这么好的字,真了不起。
第二天我又去了,又让他给我写了2张。这样连续5天,他觉得奇怪,得知我很喜欢龙凤字,他很高兴地告诉我,如果真心喜欢,学起来不会太难的。并赠送了2支写字的笔,让我回去画着练习练习,我欣喜地接过来,忙着道谢。
回到家里,我找来旧报纸,买了瓶墨水,照着买来的字画了起来。年轻的时候,我也照着买来的字画过,但笔做得不规范,画不出那样的字画,兴致过去了,也就放下了。
现在也没其他的事了,而且那写字师傅凭着一个手指都能写出那么好的字,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于是,我暗自下定决心非把这种字学到手。我把这位老师送给我的笔做了解剖,发现里面是绒布挟了块胶片。按照样子我又做了几只笔,然后买了几盒广告用的颜料。10天过去了、20天过去了,旧报纸已画了厚厚的一大摞,功夫不负有心人,字写得有了模样。
后来,我又买了点大板纸,将其裁成条状继续埋头写字。又过了十多天,字形见好。因为我原来有些书法功底,现在这板笔使用自如了,学起来也太不费劲了。只是按字的笔画结构安排花鸟虫鱼时,还不熟练,而且画出来也没生气,和死的一样。
学点东西没有别人指点,就要走弯路。我想还是找那位先生讨教讨教。那天好像天气不好,见他没什么生意了,我才过去问话。拿出我写的字画,虚心地请他指点。他看了看,笑着说:“字形写得挺工整。以前写过么?”我说没写过。他说:“这么几天,练得就不错,我学的时候还没这么快。这花鸟虫鱼的画法,我给你画一下,你看看。”我一一记下了他的示范。
他说:“写字这东西,没有上境,熟能生巧,得下功夫。我小学文化,字写得也不咋好,也在不断练习!为了活着,我也干不了别的……”于是,他给我讲了下面的故事。
恩师的故事
他是黑龙江省大庆市榆树村人,叫张学生。改革开放后,承包了一片湿地养鱼。一年冬天他骑了自行车去外屯讨债,在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雪,当时风也大,他又喝了酒,骑了一会便骑不动了。东北那地方幅员广阔,荒郊野外十几里没人家。他趴在车把上歇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能动了,两条腿埋在雪里不听自己使唤,手指已经僵硬。天亮后才来了一个赶爬犁(又叫“扒犁”、“扒杆”,民间称“冰雪上的车子”。形同雪橇,没有轮子,上边有木板,用于坐人,前面由马或狗拉着)的人,把他拉到医院。经过治疗,他的两条腿膝盖以下截了肢,手指因爬犁上颠颠簸簸掉了几只,最后每只手只剩了大拇指。
出了院,家人把他接回家中,妻子看着哭,两个女儿也哭,他也是满脸泪痕。他几天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觉得现在成了残废,今后的生活怎么办?路不能走,只得学着爬;吃饭不能端碗,不能拿筷子,只好等别人把饭盛来放在桌子上,低下头来吃,后来练习着用小勺,用一个指头和手掌夹着。难呀!说到这里,他声音颤抖,也流了泪。歇了好长时间,他说:“没过上一年,我老婆离我而去……”
“两个孩子也扔给了我,孩子还小需要抚养。当年虽有乡亲和村干部关心照顾,也只能解一时的困难,解决不了温饱呀!我必须得活下去,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我爬着到集镇沿街乞讨。凭我的残疾之身和人们的慈善之心,维持了几年生活。”
“我想不工作,这样一辈子要饭可怎么行?必须学着做点生意,自己挣钱活着,也才有人的尊严。于是我学着摆摊卖点东西,但也是困难重重,孩子们长大点了,早晚能帮我收拾货物,这样过了十多年。”
“有一日路过一个桥,见在桥头上围了一圈男男女女,我挤过去一看,是个写字的老头。花花绿绿很好看,这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左一张右一张,一会儿的功夫写了十几张,收了一把钱。这活来钱容易,而且坐在那也轻松,比我卖东西强多了。我一直等人们走光了才问他,那老先生告诉我,只要想学就肯定能学会。”
“后来我从那老先生那里要了两支笔、两张画。回到家里,我试着拿笔,开始怎么也夹不住,大约有二十多天,才能夹住写字了,可写得像蜘蛛爬,几乎不成字。我也曾失去过信心,认为自己不是这块料,扔了一阵子不学了。后来又捡起来学。
“大约有一年的功夫,画出来才像个字。边摆摊卖货边练习,开始也写人名,有人买货有时也给他写上一张,闲时也给一起摆摊卖货的人们写。慢慢地竟有人上门来要字了,开始我不收费,后来写得多了收成本费。有一年春节,找我写字的多了,货也卖不成了。于是,我开始专职给他们写字。”
“从那年起,我开始在周边村镇、市上写字。挣了钱安装假肢,能站起来走路了。现在,我大女儿已结婚了,二女儿在哈尔滨打工。我的生活也像个人样了。”
转战在东北
听了他的故事,我深受感动。中午我们一起吃饭,东北人坦诚豪放。我们边吃边聊很长时间,很投机。他说:“有句江湖话:‘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以后有为难的地方,找我!”从那以后,我们成为了朋友。有一次他和我说:“你那木工活太累,眼看快60的人了,不如把字好好练练,将来你比我写得好,真的,我看得出来。”
年纪大了做木工活吃力,能倒是真的。做粗活累,做细活眼睛不好使,比如装门——装门需要留两毫米的缝,我有时候留得过小或者留得太大,不标准。又听了他这般褒奖,我便动了心,我妻子也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