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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草的冬春夏秋--王育民回忆录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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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木架就是平房的檩条、柁椽子等。檩条直、有粗有细,柁是弯曲的。把他们连接在一起,让房顶既平整又能排水,这就需要把木架做出弧形。这里也有一套学问。

第一天,我什么都不会,无从下手,木工的工具也用得不顺手,只能坐在旁边看。看了好一会,我问:“大大(家乡方言,对伯父的称呼),那檩粗细不一样,怎么找平?”“不会看?”只有这三个字,别的答案没有了。这可怎么学?唉,那就看吧。

伯父没上过学,阿拉伯字母不会写。他用墨汁在柁上下打了两条直线,再在放檩条的位置上画了些横竖杈之类的符号。后来我从伯母那里知道,这叫苏州码子(也叫草码、花码、番仔码、商码。是中国早期民间的“商业数字”。它脱胎于中国文化历史上的算筹,也是唯一还在被使用的算筹系统,产生于中国的苏州)。这种写法,我上学从来没见过。

伯父是个倔强又非常内向的人,从来不与人聊天。休息时抽旱烟袋,让那点点的烟袅袅地散去,带走他的疲惫。多年来我从没见过伯父的笑容。我本来是个爱说爱笑的人,但在伯父面前也只好装哑巴。

经过几天的观察、琢磨,加上我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木工书,平常练练拉锯,练习如何使用斧子、锛子等。当我把做好的第一个坨垫钉好后,伯父量了一下,没说什么,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一下。从那以后,我一有机会便和伯父去做木工活。那时,我们给生产队干活能多记几分工,另外多给点粮食补助,也算是特殊工种吧。在去别的大队干活时,赚了钱后回来给生产队一部分,自己还剩点。

这样,我尝到了当木工的甜头。干别的都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只有劳动不算是走资本主义。出去干活,生产队支持,说“有活儿你就出去干去”。可有一次,我正给一家安装木窗,正好社长去了,结果一看见我,说:“哎,你怎么干这玩意儿呢?这不是挣钱吗?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啊!”

我说:“咋的?”

他说“不行,你还得回去干会计。”

我说:“怎么了社长?”

他说:“你这个年轻人不搞点革命工作,干这玩意儿光为个人着想,集体的事你就不管了?”

我那天的态度也不好,我说:“白社长,你这革命工作要不要工资?”

他说:“你怎么问我这个呢?”

我说:“你这革命要不给你工资,你干不干?”

他说:“行行行,你干吧。”

那次我一着急,手被工具划了一道,到现在还有疤。

木工在农村是大有用武之地的,老木工年纪大了,年轻一代大都是刚出学校门,很少有人学。我也是在无意中学起来的,但我并不爱好这工作,因为起早贪黑的也很累。但在当时,木工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让我不知不觉地走了下去,终于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木工。

农户的门窗、橱柜,学校的桌椅板凳,商店的柜子货架,农场、工厂的厂房等等,对我来说都不在话下。公社成立建筑队后让我带班。当时我不敢不去,但自己也愿意去,因为到了公社,再不用受生产队和村支书的管制了。

做工须谨慎

 那时,公社接下了一个县良种农场的工程,工地在海边。本来是由一个老木工带队,他也是一个很有名的工匠。但到了那里,见场房全是尖顶瓦房建筑,场房负责人和他交谈用料和技术问题,他没答上来。因为这些老木工和伯父一样全盖平房,像厂房似的尖顶房没干过,公社抓了瞎。听说我给商店盖过库房,是尖顶的,才物色了我,调我顶这个班。我们木工、瓦工、力工,约40人。

记得那次施工出了一个大问题,工程进行了4个月。农场办公室、库房、车库都快完工时,最后建的马棚。再有3天就收工了,一个老木匠为做一个小门槛,用轮盘锯去拉,一下把右手4个指头拉掉了,只连着手背上的皮。

当时有人招呼,我过去一看这情景,立马去找场里的卫生员。那时正值夏天,在院里没找到,便找到他常去的农场后面的瓜铺,结果还是没人。我又赶紧跑回来,把背心脱下来一边帮他包扎一边喊司机赶紧发动车上医院。

我们到了一个叫马头营的镇卫生所。医生一看伤情,说治不了,只是重新包扎,打了一针止血药,让我们赶紧上县医院。在县医院待了多半天,院方说手上穿了钢筋,四指已连好只等缝合伤口,只是以后这只手不能干活了。我和公社领导找到农场方,希望他们能给些补偿,因为他们毕竟是国有单位。经过商谈,给了些补偿。

伤情得到控制后,老木工说:“这次出事也怪我自己。从工程一开始,你就说不让我们老木工使用轮盘锯。我心里不服气。看着你们把木料一推,轻轻松松地劈成两半儿,有什么了不起。所以趁你们不在,我也想试一把。没成想我把木料把得太紧,手没躲出来,才拉成这样。幸亏你给我包扎得及时,血也没流太多,不然我这4个指头得喂狗了。”

出了事故是工程最忌讳的事。那一刹那,两米宽的水沟,我不知怎么越过去的,找场内卫生员没找着,我才用背心给他裹了受伤的手。我给公社领导做了检查。公社领导说:“这不怪你,以前你的安排是正确的,他违章是错误的。”

这次事故使我认识到:做木工活也有风险,今后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所以在我从业约30年的工作中,很少出现差池,个人也很安全,受伤扎木刺的时候都少见。在使用电力机械时,首先告诫自己如汽车司机坐入驾驶位一般必须全神贯注。

后来,我在一个商店里面干活,店里怕多花钱,让我先备料再找人。木料很多很大我一个人干不了,便让他们店里的一个厨师给我帮忙接木料。活很简单,我在这边入料,他在那边接着,完了废料扔在一边,好料就放在另外一边。他干得挺好,干了大约十多天也没出事。

有一天,同样也是做着这样的活,他将好料往旁边一扔,然后去捡剩下的板皮,他一拿上,往高一抬碰着锯片,锯片的惯性挺大,把木片“唰”的一下带到我这边来了,像射箭似的。他的手也得跟着走,一下子手指头拉掉了一截。

他那血“噌”的一下流了下来,我赶紧攥着他的手跑,他那时候还不知道疼,他说:“你赶紧把闸拉了,费电。”商店对门就是卫生院,我连拉带拽地将他送到医院。跑到医院血还在流,我像没气了的气球似的。那护士一看,把我架起来扔到床上了,后来告诉我是晕血。

这些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我也时常叮嘱他们:“现在机械化了,这个操作台就像司机的驾驶座一样,工作时眼睛只能盯着前面,不能看别的。”

我虽注意这些,而意外事故有时也会发生。如有一次我在3楼支模,脚手架断后掉到2楼,幸亏我一手抓住横杠,没出危险。还有一次,浇筑混凝土时,工地突然出现塌方,我险些被压在底下。另外一次发生在海港工作时。当时,我在7层楼的顶层铺模板,两手拿着一张宽1.5米、长2米的五合板,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把我飏到楼檐边,惊慌之下我忙把手松开,五合板随风飘到50多米以外,我当时一下坐在了楼顶上,出了一身冷汗。在场的人也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