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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人--林恢勇回忆录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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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工回学校路上,我们一个一个泥猴似的,去的时候一路欢歌笑语,回的时候一个个像死猪一样,累死了!我们挤坐在敞篷汽车里,不管刮风下雨,都死死地睡着了。

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情是洗澡,第二件事是吃饭,第三件,睡觉!

抗洪时期,没什么青菜吃,饭倒是管饱。那时政府派空军空投黄豆,厨房将黄豆用盐水煮熟,就算是我们的好菜了。那时候,生活很艰苦,但我们干劲十足,连续干了两个多月。

从武昌到北京

后来,到苏联留学的事情确定下来后,我就上北京,这已经是1954年8月底了,洪水还未退去。

讲到留苏这件事,我到现在也还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选上我了?那时候,几乎所有选派活动都是“暗箱操作”,没有竞争之说,上面点到谁就是谁。我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学习成绩还可以,政审方面虽不是“苗正根红”,但是也不“黑”,大概算是“灰”的吧,我出生在知识分子家庭,是共青团员,成分还不算坏,所以上面就挑我了。

刚开始,上级单独通知我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去,党支部找我谈话。我去了后,党支部书记跟我说:“林恢勇,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你这两天不要到别的地方去了,有时间看点功课,准备一下考试。”我说:“干什么?”“别问!还有体检。”“行。”“保密啊!不许跟别人说。”我当时心里满是谜团,心想:这到底是要干嘛啊?留苏这件事,当时我连想都没想过,中学时我曾经想过报考飞机专业,考大学时第三志愿报的就是航空学院,但没被录取。这时我猜想:难道是航空学院要我了?想到这,我挺高兴,就去参加了体检。

几天后,我到武汉大学参加考试。考的无外乎就是数理化这些东西,考完后稀里糊涂地就回校了。考试的成绩出来后,上面单独通知了我们。这时我才知道,我即将到北京去学俄语,准备到苏联留学。

华中工学院共有27个人奔赴北京。从武昌去北京的时候,我们分为两组先从武昌坐小船到孝感,然后在孝感坐火车前往北京。那时,孝感到武昌的铁路已经全部被洪水淹没,我们这些人只能先乘着小船走,沿途不敢喝水,因为水里有血吸虫,但艄公可不管那套,舀起水来就喝。我们自嘲说,我们这条命是要建设祖国的,要留苏的,不能随便喝河里的水。沿途,水面上漂着牛、猪及人的尸体,小船擦屋顶而过,有时擦着电线杆驶过,沿途一片狼藉。

从武昌到孝感,我们花了一天左右的时间。途中,我们路过一个小山包,找到了当地干部,想向他们要点吃的,对方说:“我们都是逃难的,哪有饭给你们吃!”我们的领队对他们说:“这些人都是国家的栋梁,马上要到苏联老大哥那里学习,你们看着办,你们对国家栋梁是什么态度?”这句话冒出来后,我们还真的有饭吃了。我们每个人拿起一碗饭,几个人围着一小碟黑豆,刚要举筷子夹黑豆,突然发现黑豆少了一半,原来黑豆碟子上全是苍蝇,筷子一过去,苍蝇都飞了。我们实在太饿了,这顿饭必须吃,黑豆是不敢动了,我们只好就着开水吃完了这碗米饭。说实在的,那时候,大家都感觉身负重任,不能随便糟蹋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我们摇着船到了孝感,由孝感上火车,火车一直开到北京。火车刚启动时,速度很慢,“咕刺咕刺”直喘气,因为路基全都泡在了水里,三分之二左右的车轮被水淹没了。那次的洪灾,百年未遇,不亚于后来1998年的大水。火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我们总算离开了抗洪前线。据说我们走后不久,水就退了。那两个多月的锻炼,真把我们这帮学生锻炼出来了,什么苦都能吃了。

北京俄语专科学校

 就这样,我到了北京俄语专科学校学习俄语,这是一所专门培养留苏预备生的学校,校址在西单以南、宣武门以北的石驸马胡同。那时,学校的校长是毛主席的翻译师哲,此人早年留苏,后回到延安做翻译工作,是一个很出名的人。

在留苏预备班的学习目的只有一个——准备出国。对于我们这些过去一点俄语基础都没有的人来讲,需要从头学起。刚开始的半个月左右时间,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拿着一面小镜子练口形,每天早上起来,在操场上“啊——喔——” 地对口形,练发音,一个个像疯子似的。

且不说俄语,就是普通话发音这一关我就遇到了很大的问题。对我们南方人来讲,要命的是前鼻音跟后鼻音不分。我跟老师介绍说:“我姓‘ling’。”老师说:“不对,你姓‘lin’。”我说:“对,我姓‘ling’。”老师说:“不对!你姓‘lin’!”我说:“啊?是‘ling’啊!”过了好一段时间,我才体会到“lin”、“ling”之间的差别。

教我们俄语语音课的是林静老师,那时她刚毕业不久,还很年轻。她在教我们时还有过一段小插曲。开学不久的一天,她走进教室,进门后本来应该说:“同学们好!”没承想,她一紧张说成了:“同学们再见。”好在说的是俄语,我们也不太懂,也就跟着她用俄语讲:“老师再见!”她一听,忙说:“不对,我说什么了?”她赶紧跑出去,在外面笑够了再进来,改正说:“同学们好!”

俄语发音很难,尤其是“p”,我好长时间才练出正确的发音,语法也较复杂。在语音教师林静老师、语法教师王勇老师的耐心教导下,在我们刻苦用功后,一年的俄语培训基本上达到了预期目标,我们变得“不聋”、“不哑”、“不瞎”,初步掌握了用俄语会话的能力。这都归功于我们这两位老师的辛勤劳动。除了正课学俄语外,我们还有政治课和课外艺术修养讲座。当时请了一些知名艺术家给我们介绍苏联的音乐、舞蹈、绘画、历史等知识,例如柴可夫斯基的《1812年序曲》、《天鹅湖》,格林卡的《伊万•苏萨宁》,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等等,丰富了我们对苏联的认识。

在俄专学习期间,除了一般体育锻炼(篮、排球,田径等)外,我还参加了校体操队。体操队每周练习1至2次,各种器械都练。我比较爱好自由体操,比较怵单杠。因为是业余锻炼,无所谓级别,所以活动比较轻松自由,强度不大,但真真实实锻炼了身体。直到现在,别看我老了,我的肌肉还挺结实。我在苏联上一年级的时候,拍过一张游泳时的照片,我穿着游泳裤,腹部有6块肌肉,太阳光下呈现出健美的阴影。有一次翻照片的时候,儿子看见了,说:“呦,你那6块肌肉都哪儿去了?”我笑着说:“化了,化成一块儿了!”我想我现在身体不错,跟那时的锻炼是分不开的。

1954年,北京俄语专科学校体操队(后排左二是我)

临出国前,华中工学院送来的几位同学因政审不合格,不能去苏联留学,转学到北京工业学院(现在的北京理工大学)学习。虽然当时他们不乐意,但每个人必须绝对服从分配,既然上级做了决定,他们也只好服从。

出国之前,国家为我们准备了足够用五年的行装。每人准备了两只大箱子,里面装有两套西服、两套中山装(女孩子则是“布拉吉”裙子)、冬大衣、秋大衣、衬衫、皮鞋、袜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刚到苏联的时候,苏联人都笑话我们:这帮人怎么跟小学生一样,过马路还得拉手,衣服都一个式样。那时候我们刚去,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流利,怕走散了,就手拉着手;衣服都是发的,尤其是男孩子,就那么一种颜色,真跟小学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