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学校组织小同学提灯游行,庆祝胜利。我在父亲的帮助下做了一盏提灯,我想做形状跟美国轰炸日本时所用的重型轰炸机B-29一样的提灯。灯的外面糊了一层纸,里面点上蜡烛,下面支着一根棍子,可以举起来。那盏灯到现在我还印象深刻,由于水平不高,做得真像一只老母鸡。即便如此,那天晚上大家都很高兴,因为日本投降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日本投降后不久,我们搬回潮安。1945年至1947年间,我辗转了几所学校学习。六年级时,我在潮安县城关镇第一小学学习。这所小学的教学质量当时在全县里面算是比较好的。期间,我参加了潮安县“较艺”比赛,这是一种类似于现在奥数的比赛,每年举行一次,目的在于选拔优秀的小学生。
那次“较艺”比赛,比的是算术和语文。算术题早就忘光了,但我至今仍清楚记得当时的作文题是“较艺之我见”。很多考生写的是:“我来到考场之后,看见了……”因为题目是“我见”嘛,而我却写为什么要较艺,目的是什么,如何准备较艺等等,还是比较切题的。这对于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孩子来说,应该说是不容易的。
后来老师讲评作文时说:“有的同学写‘我’看见什么了,不对!不是记述文,应该是议论文。”老师还说:“林恢勇同学写得挺好的。”较艺的结果,我得了全县第四名,人称“进士头”。我获奖的奖品中有一幅卷轴,上面写着“出人头地”。我看不懂,父亲就给我作了仔细的解释,并鼓励我好好学习,出人头地。那天,我还得了好多别的奖品,其中有一摞大概20厘米高的宣纸,还有练习本、铅笔、毛笔、原子笔(圆珠笔),那时候,原子笔刚出来,很稀罕的。奖品主要都是文具,还有一本冰心女士的书,好像是《寄小读者》。由于奖品太多,我搬不动,是父亲帮我搬回家的。
这是我第一次获得的较大的奖励,对我今后的学习起着很大的促进作用。
1947年,我小学毕业
我的中学老师
我考中学时,潮安县只有三所中学:金山中学、县立一中和韩山师范学校。金山中学的教学质量比较好,不容易进。学校一个学年总共才招收30名公费生和30名自费生。1947年考金山中学时,我考了第7名。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叫夏家驹,是以自费生第一名身份候补上去的,因为头30名里面有一位同学因家境困难,转到韩山师范学校去了。夏家驹家里条件不好,能够进公费班学习对他来说是很幸运的。
从初中到高中,我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其中最突出的就是英语教育,可以说是“法西斯式”的教育。我们平时课堂考试是不事先通知的,英语老师一进教室就说:“Close your book,dictation!(把书本合起来,听写)”老师将每句话念三遍,要我们写下来。只要写错一个单词就扣10分,错10个就是0分,错20个就是负100分。这算作是平时成绩,学期末总评时,平时成绩占40%,期末占60%,平常总分数如果是负的,期末考得再好也没用,肯定不及格。
英语课要求之所以这么严格,是因为当时金山中学对高中毕业生的培养目标是进了大学能直接听全英文授课。直到现在,我还会背诵初一、初二的一些英文课文。我现在的英语水平还算可以,应该归功于教我们英语的陈老师,他的严格要求,给我打下了很坚实的基础。
在外语学习方面,我不认为有什么天赋和基因。当然,若是有人认为三七开也可以,正所谓“天才天才,三分天注定,七分汗下来”。
中学时,我因为个头小,坐第一排。下课之后,我就走上讲台去抓一把老师写剩下的粉笔头。那时父亲在学校当老师,中午我就到父亲那儿去蹭饭,下午上课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利用这段时间拿起粉笔头在黑板上练习上午学过的英语单词。后来到工作单位之后,我学英语也是很努力,我将白纸裁成一厘米宽的小纸条,然后用橡皮筋扎成一捆,正面写英文,背面写中文,没事就拿出来看一看,这就是下功夫。学习是要下功夫的,我反对所谓的“天才论”,我强调要努力,尤其是语言这东西,不努力不行。中学的英语教育给我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使得后续的学习比较顺利。当然环境很重要,我后来在美国生活了一段时间,这对我学英语有很大的帮助。
教我语文的方老师,据说是一名地下党员。初二时,他给我们念了一首诗,六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能记住这首诗,说明它给我的印象是多么深。老师说,在一个下雪天,一个和尚、一个富人和一个诗人,三个人在酒楼上喝酒。有人提议说:“咱们来作首诗吧。”诗人说:“好!我先起一句:大雪纷纷落地。”和尚说:“此乃皇家瑞气。”富人说:“下它十年何妨。”正好这个时候桥底下有个樵夫,冻得够呛,听了这句话,生气地说:“放你妈的狗屁!”
如果是现在,老师在讲解这个故事的寓意时会说:“什么阶级的人说什么话。”但当时老师不能明说,只是说:“同学们,你们听听这首诗,有什么感觉?什么人说什么话啊!” 初三时,学校修建操场,同学们都参加了劳动。方老师在课堂上布置写篇作文,题目是“修操场”。有一位女同学写道:“男同学拉石辊子汗流浃背,就像老牛一样干活,通过艰苦的劳动,创造出漂亮的操场。”那时,写得好的文章会张榜表扬,这位女同学的文章被老师张榜。方老师说:“别看人家是女孩子,你们看看,写出来的劳动感情多么深刻,‘劳动创造出操场’,好就好在这里!你们男同学就写怎么累,没有太多的感情。”这句话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中学时期,物理老师刘声茂对我的影响最大。他1946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工学院,长期担任我们的物理课老师。他讲课深入浅出,语言精炼,准确生动;他爱好广泛,自编教材;他心灵手巧,自制大量教具,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非常注重直观教学。
刘老师的直观教学是出了名的,它包涵着很多刘老师的心血和智慧,它给每个学生留下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永世难忘。有一次,刘老师把一个盛满水的玻璃杯子压在一张纸条上,然后把纸条的一端耷拉在桌子边缘。刘老师说:“谁能把这张纸条抽走?”有一个同学上去了,慢慢地拉杯子下面的纸条,眼瞅玻璃杯子就要掉下来了,他不敢再拉了,结果只得了2分。刘老师把我叫上讲台,让我拉,我一下子快速地把纸条给扯了出来。“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原理?”刘老师问。“利用惯性原理拉出来的。”我说。“5分!”刘老师高兴地喊道。
又有一次,刚上课不到两分钟,就听见教室里发出了一声巨响。刘老师问:“怎么回事?谁起来回答?”我指了指老师旁边的碎片说:“鞭炮。”“我没点火,它怎么就响了呢?”“里面有电阻丝,您按开关了。”“5分!”
我的中学老师
高三物理课学电机的时候,刘老师在讲台上摆了两台小电机,说:“我这里有两台电机,哪位同学过来说哪台是交流电机,哪台是直流电机?”我上去了,分别指了指两台电机说:“这个是直流的,那个是交流的。”刘老师问:“为什么?”“这个有换向器,是直流电机;那个没有换向器,是交流电机。”“好,下去。你大学准备考什么?”我说:“我肯定学工。”“我建议你去考电机系。”后来,我果真考上了电机系。当时,学习好的同学绝大多数报考工科,因为那时候国家的工业十分需要人才。我之所以选择电机专业,首先是出自对科学的兴趣,另一个原因就是受了刘老师的影响。后来,我在哈尔滨工业大学当教师,在教学风格上,我跟他学了很多,甚至在语言表达方面也跟他学了不少。我对刘老师很崇拜,甚至连我现在的签名“林恢勇”的“勇”字的写法也是跟他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