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老师叫萧向乾,是教语文的。有一次举行讲演比赛,他让我以及其他几个同学准备好,然后在全体大会上试讲。我平时很少在大庭广众下讲话,上台后自然很紧张,一双手背在背后,讲话结结巴巴,身后的一双手还在颤抖。萧老师好把我奚落一番,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其实,干什么事也总是通过实践锻炼出来的,不应该一开始就给人泼冷水。
远足、看闲书及挑煤
远足
在小学期间,春暖花开的季节,学校常组织我们“远足”——徒步郊游。常去的地方有卧龙凼、黄瓜山、响水洞。 卧龙凼、黄瓜山近一些,响水洞就远了。
每次到卧龙凼,看到那小庙前一潭幽深的静水,总会想起那些神奇的传说。据说某个寺庙有一口神钟看中了卧龙凼幽静的环境,想飞来这个庙中落户,就给庙中的老和尚投梦,说好在某夜飞来庙中的空闲钟架上就位。可是在约好的那夜,老和尚忘记了神钟的嘱咐,把庙门关了,神钟飞来,撞在山门上,被弹回落入庙前的深潭中,恰好罩住了深潭中的孽龙。我们想,是不是深潭底下真有一口神钟罩着那条爱兴风作浪的孽龙呢?据说,如果天旱时,集中几十台水车(龙骨车)把潭水抽走后,便能看到神钟的钟顶。那时,乌风暴雨就会立即袭来,暴雨过后,旱情就会消除。所以,我站在卧龙凼边,心中总有几分惧怕。
当远足到黄瓜山,爬上山顶,走近白塔,我会联想到雷峰塔,联想到白娘子。仰望白塔,不由地幻想:如果塔倒塌了,塔底下会有一条大白蛇吗?会立即变成漂亮的女人吗?
去响水洞,往返近30里路,真是令我们走得皮裂嘴歪。一进洞口,就能感到有一股凉气。洞里漆黑,路又高低不平,小孩子们谁都怕进去。据说,走到深处,可以听到流水声,里头有暗河(地下河),在地下流淌很远,最后汇流到地面的河流中。到了响水洞就不能不去逛逛双石桥,这个小镇不大,但是进场口的那座廊桥还是值得看看的。可惜桥身的木柱、木板都有点破烂了,显然赶不上桂林那美丽的花桥。
假期里,我们有时还去爬箕山坡,一直要爬到萱花寺。其间的山路不好走,又是上山,确实很累,但我们还是爬上去了。站在萱花寺外,俯瞰永川城,真有点“飘飘欲仙”之感。下山时,有的人还主张“另辟蹊径”,不走原路,而是沿山梁向东走,到达老鹰岩了才沿石板路下山,多走好几里路。下得山来,一双腿特别酸疼,总要痛七八天才好些。
看闲书
大概是我8岁那年的冬天,天气比较冷,大人、小孩都待在屋里不想出去。我烤着“灰笼”取暖,闲坐着也没意思,阿姐给我找来一本印度童话故事选,我一个一个童话看下去,觉得很有意思,比什么书都有吸引力,我于是爱不释手。从此,我就离不开故事书和小说了。
挑煤
由于家庭经济拮据,就是烧的煤我们也没钱到市面上去买,都是自己挑着煤筐到小煤窑去买刚出窑的煤。记得我第一次随父亲到离家约15里的“烂泥沟”煤窑去挑煤时,我刚8岁,那次,我只挑了30斤煤。刚把煤筐挑上肩时,还不感到难受,走了一两里路,我就觉得越来越沉重,一双腿也越来越酸软,肩头也磨红了,想到还要走十多里路才能到家,真是难受死了。每走一二十步,就得停下来歇歇。但是我咬紧牙还是继续走,花了两三个小时才走到家。
在生活现实的逼迫下,每隔半个月我都得随父亲去挑煤。经不断练习,我的耐力逐渐提高,从30斤增到40斤、50斤、60斤,等到十三四岁时,我就可以挑80斤了。解放初期的1950年,重庆大学学生会组织贫困同学劳动互助,我已可以从嘉陵江边的煤船挑120斤煤爬坡运到学生食堂了。当然,这劳动也产生了一定的副作用,使得我双下肢出现静脉曲张。后来,我因参加我国的核试验,受到了地面剩余核辐射的照射,静脉曲张越来越厉害,最后出现了疼痛和跛行的症状,不得不做下肢静脉结扎手术。
初中记事
小学毕业以后,就该上初中了。那时永川只有两个中学,永川县立中学和私立英井中学,可是县中为防日本飞机空袭,搬到陈食场去了。要上县中就必须住校,而我家不可能承担这样的重负。上英井中学虽是学费贵一点,吃住就可以在家中凑合了,勉勉强强还能对付,于是我就报名上了英井中学初中部。
我上学所用的学费是向曾家祠堂借的,祠堂有这种规章:家族子弟上学困难时,可以向祠堂贷款。那时法币贬值特别快,开学时借的学费,到学期中间,就不值多少钱了,还起来就容易得多。正是有了祠堂的贷款,我才能上得起英井中学。
每天上学,我要从三牌坊到中河坝来回走两趟,即使走近路,一个来回总有十二三里,每天要走二十多里路,脚上穿的鞋费得厉害,每半个月就会穿破一双。鞋都是阿姐为我做的,做鞋费的功夫就不小。
上中学后,我仍然喜欢看小说。有了好的小说,晚上就是少睡觉也要看下去。记得有一次,在下午放学时,一个同学借给我一本《江湖奇侠》,限定我次日早晨上学时还给他。一本600多页的厚书要在十来小时内看完,真是不容易呀!我差不多整夜没睡,在小煤油灯下,像赶什么紧急任务那样看完了,早上到校就把书还了。可是上课时困得不行,迷迷盹盹地睡着了。
记得那堂课是教务主任方伯超老师上的地理课,他看见我睡着了,就把我叫醒,问我听见讲课没有,我说听见了,他进一步追问讲的是什么,我看到黑板上写着“河北省产棉区:东河棉、西河棉、御河棉”,就照着回答,勉勉强强混过去了。
可是新问题来了,由于常看小说,几何学我学得很差。对于几何学作业,有图的题我还凑合能作,而碰到纯文字题,我就一筹莫展,连图都不会画。这一来,我认识到再看小说不行了,下决心不看小说,把全副心思用到学习上,于是各门课程就有了明显的进步。
初中阶段,也有几个老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个是童子军教官苏××,好像是来苏场人。谁也记不得他的大名,但因为他有着满脸麻子,大家都叫他“苏麻子”,后来又改叫他为“苏麻花”。他倒自我解嘲说:“老子越活越年轻,麻子变麻花了。”上课时,他坐在课桌上,翘起二郎腿,开口就是脏话。这个人很凶,若学生犯在他手里,可不轻饶,他会用楠竹板子狠狠打手心,或者打屁股。熊教官就稳重得多,也没这样凶。
另一个老师叫敖硕昌,他是重庆大学毕业的,教我们几何学。敖老师个子不高,讲课、走路都用脚一垫一垫地抬高身子。他是数学系毕业的,所以教初中几何学当然没问题。我的几何学基础应该是受他的教学而奠定的。好像在永川时,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位同学的姐姐,后来他们就结婚了。当几年后我到重庆大学上学时,他已在数学系当讲师了。1953年院系调整,这些老师便都去了四川大学数学系。
英井中学校长何维伯教我们“公民”课,他的儿子何圣谕是我的同班同学。校长的视力很差,戴一副高深度近视眼镜,可是点名时却要取下眼镜放在桌上,点完名再戴上。有一次,他取下眼镜放好,就开始点名,前排调皮的同学,把他的眼镜移到一边去,他点完名,摸来摸去怎么也找不着眼镜,有些急了。同学们低声地嬉笑起来,他知道被捉弄了,很生气,发一通脾气,大家才哑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