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了虹桥机场,我见到电缆施工的技术人员就是1952年我在上海电信局进修时的那些熟人,老张是头领,熟人好办事,说明来意,他们就给我们做了安排。虹桥空军基地的同志们见到我们是部队的人,马上就让我们住到他们招待所去,生活上就比工地好了许多。观摩电缆施工情况以后,我带了翟芳芝去福州路市话局看望过去在潢浜桥上海电信局任市话处处长的曹彬同志,他那时已升任上海市话局局长了。他一听说我已是国防科委的人,而且还带了一个“女秘书”,就格外重视,还找了几位曾在北京邮电学院工程经济系干部班进修过的原来上海电信局供应处的老同志一起见面,气氛十分热烈。
结束观摩活动回到北京,已是4月初,我马上准备动身去新疆。这时发生一件使人不愉快的事。为了测试工作方便,我们从器材处领来一盘 HEQ2-7×4×1.2毫米钢带铠装铅包四线组市话电缆。由于这种电缆是直接埋在地下的,为了防腐,在电缆包铅后需先涂沥青、包纸带、包钢带,再涂沥青、包油麻绳,最后涂一层沥青才算完成制造过程。在卷到电缆盘上之前,为了防止在缠绕电缆时相邻层和同层相邻的电缆之间粘在一起,就要涂一层白垩粉。由于某些人不懂这些细节,就把白垩粉看成是电缆上长的白霉,急忙向所领导汇报说,买来的电缆还没上场就长霉了,搞电缆的人真是太不负责任了。所领导居然还信了,就来责问我们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器材。这种误会虽说可以解释清楚,但总还引起我们这些当事人的情绪波动。
4月初,我们出发进新疆。那时铁路69次车还没通到北京,起点站是西安。我们先从北京坐火车到了西安,住进第一招待所,等候买69次的卧铺票,而从西安到乌鲁木齐还要走3天3夜。趁等车的时间,我们逛了逛西安,还吃了西安泡馍。此间,竟看到饭馆里有要饭的人,据说是逃灾荒的流民,看来西部地区还是困难不少。
买到卧铺票以后,我们又开始了下一段3天3宿的旅程,从西安开出,经宝鸡、天水,一路都是沿着渭河岸边走,然后通过甘谷、陇西、定西就到兰州了。这些地区过去只是在地理课本上看到的,现在才看到这里干涸、贫瘠的黄土高原。经过甘谷时,乞讨的人向着车厢内的旅客叫“爸爸”,我很奇怪,后来听熟悉这儿情况的人说,这儿叫叔叔就叫“爸爸”。过了兰州、永登就要通过乌鞘岭隧道了,这儿海拔很高,大约有4000米。然后进入河西走廊,过了古浪,就到武威了,这一带就是河西走廊最富庶的地方,而山丹又是有名的军马场。到张掖后,我们看到沿路许多男孩甚至女孩都穿着半长的棉袄,因为内里没有裤子。在火车站,当地的人往往拿全国通用布票来换旧的衣服,原来他们尽管有布票,可是缺钱去买布。
进入核试验场前的准备
过了高台不远,就是清水,这儿是去20基地的分岔点,然后是酒泉。为什么叫酒泉呢?传说有位将军领兵打败敌军,皇帝赐美酒,酒少人多,不够分配,将军把酒倒入溪流源头,沿溪的士兵舀溪水痛饮,于是后人就把这儿称为了酒泉。离这不远就是嘉峪关,我是第一次看到长城的西端终点。很快就是玉门了,看到玉门我就想起许多涉及玉门的古诗句:“春风不度玉门关”、“西出阳关无故人”。于是也自然想起了过去那些被流放新疆的人,他们到此怎能不痛断肝肠,此去荒原千里,有去无归,白骨抛荒野,亲人收不得。我们今天西出阳关,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的,是去进行核武器试验,为了祖国的强大,自然就是另一种心情了。到了疏勒河,我便想到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句诗。柳园站是甘肃境内最后一个大站,这儿是去敦煌的分岔点,可惜我们没机会去敦煌看看莫高窟的千佛洞。这一带已经是荒漠戈壁,格外凄凉。
火车进了新疆境内,周围越发荒凉贫瘠。过了哈密、鄯善就到大河沿了,这里是吐鲁番的火车站,我们就在这里下火车。然后我们到基地招待所住下,次日才能坐班车花费几乎一整天方能到马兰村。21基地对外的通信处是乌鲁木齐市75号信箱,其实基地离乌市还有300多公里,有的家属到基地来,往往误走到乌市去找75号信箱,最后找到招待所,还得坐班车到马兰村。大河沿离吐鲁番县城还有45公里,那儿海拔是负154米,两地高差近1000米,来往不方便,我在新疆15年,还从来没去过吐鲁番。
招待所是几排干打垒的房子,4人一间屋,校官住处稍好一点。这儿一大特点就是饮用水含碱重,刚来的人很不适应,一开始总是要拉几天绿色的稀大便。大河沿的大灶伙食比较差,中灶稍好一点。了解到坐解放牌汽车的班车很颠簸,我们带得有仪器,怕是经不起折腾,有人出主意让我给马兰值班室打电话,希望能找一辆小车。我打电话找到基地司令员的秘书沈钰,他说接老专家可以派小车,我想我又不算老,没资格要小车,我就向他说明我们带有仪器,怕坐班车损坏仪器。后来他勉强答应,让我去找一台8座小车的司机,请他把我们拉到马兰村,正好技术总队一大队三中队林中队长也在大河沿,于是我们一同乘8座车去了马兰。
从马兰村到阳平里
美丽的马兰村
从大河沿到核试验基地驻地马兰村,要向南疆方向走,需经过托克逊、库米什、乌什塔拉才能到马兰,要在天山山脉支系中翻山越岭走七八个小时。走出天山以后,没过多久就可看见戈壁滩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树丛、村庄,往往也有水渠。
傍晚前,我们到了马兰村,这儿的景象完全出乎我的想象,从天山深处融雪汇成的泉水,清澈晶莹,沿着公路流淌,公路两边高大挺拔的白杨树绿荫蔽日,水溪边一丛丛茂盛的马兰草,开着浅紫或蓝色的花朵,十分诱人。马兰村的大名,正是来源于马兰花。更令我惊讶的是,马兰村十分现代化:道路是混凝土路面,楼群是砖砌的三层楼房,冬天有集中供暖系统,中心地区有礼堂、邮局、百货商场(军人服务社)、洗澡堂、中心广场;招待所客房洁净,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食堂还可以供应西餐。原来,这一切都是为原先在此逗留的苏联专家准备的。后来“文化大革命”时,一些大串联的红卫兵闯进了马兰村,突然发现一个地图上没有标明的“大城市”,也十分吃惊。
到了招待所,张处长向接待人员交代,三部的专家都享受校官待遇:住高级客房,吃中灶伙食。那时,我是三部专家中第一个到基地久住的,当时我们从地方单位调来的人都还没穿军装,无论走到哪里,一眼就能被认出,许多人第一时间就知道三部来了一位专家。后来,他们索性让我到基地校官食堂的中灶入伙,和司令部、政治部的各处处长们一起吃饭,大家也就很快熟悉起来,其中我和司令部通信处严西江处长,也许是同行的关系,更容易接近,说得来。后来等到上世纪70年代,他调到21所任副所长后,还给了我很多的照顾。
进入试验场
从马兰村到罗布泊核试验场还有300多公里的路程,每天有双向对开的班车,只不过班车就是普通的解放牌大卡车,在两边车帮处设有简单的木条长凳。公路是军用专线,起初没有道班维护公路,后来虽有少量道班,但维护工作总也赶不上国家干线公路那么好,而往返的车辆又比较多,路面就容易损坏,形成坑坑洼洼的样子——这就是俗称的“搓板路”。在这样的道路上行车,可以想见,颠簸是相当厉害的,尤其是班车,因为没有重载压住,显得更颠簸。所以有经验的人都给我出主意,让我找汽车团联系,约好一台运器材的卡车,那样,坐在驾驶楼里要舒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