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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人生,往事萦怀--曾德汲回忆录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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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三舅爷对人刻薄,小舅舅后来就没再回去了。抗日战争时期,他在重庆市小龙坎公共汽车站做站员。我表姐万忠纯和几个小姐妹在小龙坎裕丰纱厂做女工,有时进城坐公共汽车,小舅舅就不收她们的票。小舅舅总觉得做站员没出路,想学开汽车当司机,后来他离职回到了永川。有一天,我陪他去乡下钓鱼,在从棕粑店流过来的小河中垂钓,一个上午我们两人钓了一斤多的小鲫鱼,这是我这辈子钓鱼钓得最多、最满意的一次。

后来,他离开永川到三台去找我阿姐,阿姐托人介绍他到一个军车队做学徒。过了一年多,他正式当了司机。在一次出车时,车路过一个急转弯处,他慌了神,把军车开到了崖边,他怕翻车,就打开车门跳下崖,把腿摔断了,后住在贵州毕节一个军医院中。那儿医疗条件很差,很长时间没把腿治好,反而使肺结核恶化,小舅最终病死他乡。

我母亲有个远房堂妹,嫁给了一个姓万的地主。他们只生了两个女儿,所以就认我做了干儿子,我叫姨夫“万大大”,叫姨母“万妈”。大表姐叫万忠纯,小名叫仙福,小表妹叫万老五。忠纯比我大四五岁,我与她初认识时,她十六七岁,很漂亮。姨父母成天抽大烟,我往往在星期天去他们家玩,一家人很晚了都还在睡觉,我去了,只好到床边赖着表姐,让她起来。那时的她充满了女性的美,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她。

后来,忠纯嫁给了我的初中同班同学萧乾亨。因她随父母染上了鸦片毒瘾,嫁到萧家不久,就把家给败了,离了婚,姨父姨母也死了。她无可依靠,破衣烂衫流落街头,偶尔碰见我,很不好意思,赶快躲开,后来穷困潦倒死了。

儿时落水的经历

至1932年,我已年满3岁,虽身体瘦弱,但总爱跟在大孩子后面到处乱跑。箕山坡的植被,因为前人滥砍滥伐,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存不住雨水。那年春末下了一场大暴雨,暴雨过后,一时间山下河流暴涨,山洪滚滚而来,沿岸田地都被淹了。

这时,我跟着一群大孩子拿着撮箕在水边捞鱼。那时溪流中的鱼虾还真不少,每捞一次总能捞起指头大小的几条甚至十几条小鱼儿。孩子们都非常高兴,越捞越起劲,一直向上游捞去。到了水巷子外的小桥边,大孩子们都过桥走远了,我既害怕又不愿被落下,勉勉强强去过桥。那时,混黄的河水漫过桥面,桥面石板已看不清了,一不小心,我失脚掉入河中被激流卷走。我被淹没在水中,眼前只能看到明亮的阳光,想喊却喊不出来,只是双手在水面上扑腾。所幸,一位在桥边洗衣服的成年男子看见我落水了,忙赶过来,伸手一把将我捞起来放在岸上。我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那儿嚎啕大哭。大孩子们看见出事了,赶快跑过来把我送回家。母亲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小孩们太胆大妄为了,喜的是儿子总算没被淹死。

后来,亲戚们知道后,都认为幼童落水,必然吓落魂魄,纷纷主张按常规招魂。于是就在落水后的当天夜里,于二更天夜深人静时,三四个人带我到落水处焚香点烛叩首,向神灵祈祷。我们回家时,前面一人怀抱一只大公鸡,我在其后,母亲在最后。母亲一边走一边高声呼唤:“钟娃回来了吗?”前面的人高声应答:“回来了!”

为什么我叫钟娃呢?原来,我从小身体虚弱,就拜西外老街武庙(关帝庙)内的大钟为保护神,取名“钟娃”。一连三夜招魂,确信失落的魂魄已回归我的身上,大家才放心了。

还是在那年,旧历四月二十八日,正是药王菩萨生日,我家又举办敬神酒席。大人把孩子们单独安排在一桌,省得吵闹了别人。酒菜上桌后,孩子们就动手吃起来,我堂兄糊里糊涂把一汤匙白酒喂给我喝,我一喝下,还不到几分钟,马上天旋地转,昏迷得不省人事。孩子们吓坏了,饭还没吃完就纷纷躲起来。

母亲把我抱回家中,平放在矮长条桌上,弄来各种解酒药喂给我喝,我昏昏迷迷一整天,最后才慢慢醒过来。原来,我继承了母亲对酒精过敏的基因,哪怕是一点点酒入胃,立即满面涨红,头晕目眩,甚至皮肤上沾点酒精也会红一大片,所以我确实与酒无缘。我在苏联留学时,1959年夏天,莫斯科共青团市委组织12个社会主义国家留学生到卡申诺集体农庄劳动,将我们安排在卡申诺中学住宿。我们主要为农庄小萝卜地拔草,草比苗高,拔起来很费力,相当累人。中午时分回住地,我口干舌燥,路上有一位俄罗斯胖大妈出售格瓦斯饮料,又解渴,又好喝,我一连喝了2升。尽管格瓦斯只含百分之零点几的酒精,我还是喝醉了。

过年时的美食

童年时代,最喜欢过年。因为过年时有吃的,又好玩,亲戚朋友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尤其能和平常难得一见的人聚首,心情特别好。但是话又得说回来,有钱才好过年,如果没有钱,过年就是过难了。

记得在抗日战争爆发之前,四川还比较好,物价还不太高昂,各阶层的人民还没被通货膨胀弄得一贫如洗,我父亲行医收入还比较富裕。

那时快过年时,家家都忙起来,买来糯米,浸泡24小时,蒸成糯米饭,晾干成“阴米”备用。还要把泡过的糯米磨成糯米浆,吊干成水磨糯米粉,和蒸熟的红苕(白薯)揉匀,蒸成年糕般的块,晾干后,切成细丝,再进一步晾干就是苕丝了。腊月下旬,用特大的铁锅盛大半锅河沙,滴入少许桐油加热,然后倒入阴米或苕丝,翻炒成米花或苕丝果条。请来打炒米糖的匠人来制作米花糖。制作时,在特大的锅中用植物油把白糖、秦糖(麦芽糖)化开,倒入米花或苕丝,拌匀,然后装入大木盒中摊匀,压实,切块,再分成一封一封的米花糖,最后用纸包起来,放入石灰坛子中存放起来。

有钱人还在米花糖中加入芝麻、花生米,那就更是甜、香、脆齐全,十分可口了。有钱的人往往看不上苕丝糖,而喜欢做泡果糖。那是用纯糯米粉蒸成年糕样的块,晾干后,切成比苕丝稍粗的细条,炒熟后,就成了粗一些的泡果条,由此做成的米花糖更酥脆,和现在的萨其马差不多。

我还记得,在我们家搬到西城小学隔壁住时,住房面积宽阔,屋后还有一个院坝和菜地。那一年,我们养了一头猪、一只兔、两三只阉公鸡。姐姐把平时厨房的剩饭、菜渣,加上到野地找回的些许猪草混在一起来喂猪。家中有这么几个动物也很有趣,我曾看到兔子和猪争食,兔子用后脚站立起来,用一双前掌拍打猪的腮帮子,十分好笑。

慢慢地,到了腊月,猪长成肥猪了,家中请来杀猪匠把肥猪杀了。杀猪匠先是从猪身皮下切开一个小口用嘴吹气,将猪吹成气胀的胴体,这之后就可以烧一大锅开水来烫猪、脱毛了,然后开膛取腑脏。这肥猪光净肉就有180多斤,杀完后,我们腌了几十斤腊肉,做了十几斤香肠,然后在厕所的澡堂处挂起腌肉、腌猪肝、猪肚、猪耳朵、猪舌头、腌猪头、香肠,又在下面用柏树枝燃起小火,慢慢地熏烤——这就是过年前一项很重要的“醔腊肉”(烟熏肉)活动,晚上,大家围着火堆,一面添柏树枝,一面聊天,腊肉熏得香香的,充满过年的气氛,一家人喜气洋洋。

除夕那天,我背了个背篓到大南门小河坝菜市场买了二三十斤团年萝卜。背回来后,母亲将萝卜洗干净,然后切成大块和腊肉一起煮,等到腊肉煮熟了,萝卜也煮“趴”了(四川方言,意近于“煮软了、煮烂了”)。母亲又将去皮五花肉切成块,加入盐及少许酱油,打几个鸡蛋拌匀,加入团粉(又名芡粉、淀粉),在滚烫的油锅中炸成干酥肉。酥肉既可干吃,也可闷趴成酥肉汤,加入豌豆尖,特别鲜香扑鼻,这是团年夜饭不能缺少的一碗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