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47年报考大学时,谢发迹听信了他亲戚的主张,报考了当时的“中央警官学校”,蒋介石是那个学校的挂名校长。毕业后,他于1949年曾任重庆市南岸区的警官,也因此背上了历史的包袱。解放后,他又重新考上了重庆铁路学校。毕业后,先是在永川临江场火车站工作,后来被调到永川工务段工作,直到退休。他现在都八十多岁了,患有帕金森氏综合症,右手震颤不停,不能写字,和我们通信都靠他女儿代笔。
第二个是林长治,长治在北山时,少年英俊,风流倜傥,韵事多多,现在说起来我们还是会哈哈大笑的。他后来在成都上了“中央军官学校”(也可以说是黄埔军校的后身吧),毕业后成了“国军”军官。1949年,他到了台湾,曾是台湾驻美军事代表团成员,后与一美国女子结婚,生有一子。后来,这位美国妻子因车祸去世了,儿子跟着他的舅父不知去了何处。1992年,长治回大陆探亲,几经周折找到了老同学张颂甲。在颂甲帮助下,与吉竹珍结了婚,虽是老夫少妻,但他们感情甚笃,家庭温暖。
长治记忆力强,关于在桂溪、北山发生的那些往事,他能历历叙述。此外,一口四川话说得地地道道,还写了不少的回忆录。
第三个是文叔和,当年在北山时,他矮而胖,我们叫他小胖子。他有一股蛮劲,有一次他和我闹着玩,双手卡住我的脖子,那时由于营养差,晚上往往又睡眠不足,一下子我就晕厥倒下了,把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过了一阵子,我又苏醒了,从此他再也不敢蛮脚蛮手捉弄人了。
在教室里,我们几个小矮个的同学坐在第一排,我身后坐的是戴新炳。他是湖北房县人,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留下了一些麻子,有很强的自卑心理,学习不怎么好,但脾气怪,爱发火,不爱说话,不爱理人。最初,我对他的确很怵头,后来他常向我问数学题,我也耐心帮助他,于是他的态度转变了,有时还和我聊聊天。湖北房县离神农架很近,他就给我讲起神农架野人的故事。他说:有一次,日本飞机在神农架附近飞过,飞机的轰鸣声把野人吓得跑出森林,匆匆躲在一户农家茅屋的屋檐下。野人相当高,躬着背,头还能顶住屋檐,飞机飞过去了,他才离开。屋中的农民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我头一次知道神农架有野人。
我的同班同学中,工作后住在北京的只有一人,即张颂甲。我来北京后,虽然我们同在北京住,但40多年互不相知。后来王克明同学告诉了我他的电话,我立即打电话去,可是接电话的是他儿子,说他已迁住顺义的天竺花园。我从他儿子处得到新电话号码,按新号码拨通电话,接电话的正是颂甲,我一提我是某某,他马上叫出了我的绰号“耗子”。因为我在北山时又矮又小,又是四川人,所以就管我叫耗子。
几十年不通信息,原来我们还都在北京,多么令人高兴呀!我们马上约好时间到天竺花园相会。更难得的是,十六中同学林长治、邬惠乐也来了,四对夫妇欢聚一堂,那高兴劲真非同一般。为了加强联系,我们商定把京津两地十六中的同学都联络起来,编出通信录和简介,不定期举办聚会,过年时给大家寄发贺年片,让老同学们在晚年更欢欣。
学校的文娱活动
在北山,不但同学们学得热火朝天,各种文娱活动也开展得轰轰烈烈。清晨,北山北边城墙上嘹亮的歌声比英语朗读声更高亢激昂,这些歌曲我们至今不曾忘。王克明于2002年汇编了《老歌共吟唱》,我每翻开一页,每唱起一首歌,都勾起对当年北山生活的回忆。
当年我在北山时,是一个读“死书”的人,全心全意都沉浸在数理化的书本中,我没参加歌咏队,但是年轻人谁不喜欢唱歌呀!同学们唱,我也跟着唱,也唱会了不少的歌。翻翻《老歌共吟唱》,我还能唱出《主人翁进行曲》、《枪口对外》、《游击队员之歌》、《歌唱八百壮士》、《玉门出塞曲》、《工农兵团结起来》、《故乡》、《多好的月亮》、《毕业歌》、《梦里花儿落多少》、《叫我如何不想他》、《My Heart Right There》、《北山之歌》、《嘉陵江上》、《松花江上》、《太行山上》、《黄河颂》、《黄水谣》、《飞花曲》、《忆江南》、《救亡歌》、《棠棣之花插曲》、《还乡行》……
十六中同学们的话剧演出也是著名的。在那困难的日子里,北山公园没有电,操场边那个小土台也显得很寒碜,而同学们高超的演技却弥补了这些致命的不足。十六中一要演话剧,不但本校的北山高中部、万寿宫女生部、茶店场的初中部都争相告知,就是英井中学甚至永川的市民都传遍了,都想前来一饱眼福。要不是校门口的校警把门把得紧,外边的人潮准会涌进来。由于那操场根本就容不了那么多的观众,校方也只能那么做。那时舞台的照明也很简陋,就靠两盏“煤气灯”(加压煤油灯和喷燃口的釷丝罩)来照明,但是亮度也赶得上今天那种新技术的大功率碘钨灯。而且操作人员巧妙地利用木制的灯箱改变灯光的方向,使灯光在演出期间照在舞台上,闭幕时又照在观众席一边,操纵起来还十分便当。
从1941年到1946年的5年间,十六中先后演出了诸如《雷雨》、《万世师表》、《桃李春风》、《此恨绵绵》、《杏花春雨江南》、《棠棣之花》、《落日悲歌》等大大小小的著名话剧。同学们自己组建起来的“北山话剧社”成为学校最有吸引力的社团,受到广大同学观众的欢迎和爱戴。
抗战胜利的前与后
1944年秋,蒋经国发起十万知识青年投笔从戎的运动,组建了青年军,使广大青年走向抗日前线。北山的同学们也有一些报了名去参军,我们班蔡建华同学便是其一。
过不久,参军的人就要去荣昌县集中了,一辆军用大卡车满载着参军的学生开出永川城西门,沿着成渝公路缓缓西行,数以百计的送行同学跟在车后。我们唱起了正在重庆上演的郭沫若名剧《棠棣之花》的插曲 :“去吧!兄弟呀!去吧!兄弟呀!要用你鲜红的血液,鲜红的血液,浇灌出自由之花,开遍了中华!开遍了中华!兄弟呀!去吧!兄弟呀!去吧!”热泪沿着我们的两颊流个不停,同时,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抽泣声。送行的人们跟了十多里,车上的同学劝大家回去,于是车停下来,车上的同学下车和大家拥抱、告别,然后汽车疾驰而去。我们带着一双泪眼,默默走回北山。
过了一两个月,有同学回北山来,谈起荣昌那边的情况,言谈间有些后悔,说军训生活不是大家想象那样好,尤其是国民党的特务作威作福,讨厌极了。我们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格外难受。抗日救国哟!怎么这样难呀?
1945年8月,正值暑假,我离开学校回到西外老街的家里。15日那天傍晚,忽然听见永川城里有鞭炮声,我有些纳闷:又不是节日,也非婚礼,谁会放鞭炮呢?过了不多久,我听见有一群欢声笑语的人沿着大街从东边走来,离我家不远时,他们高声呼唤我的名字,我听出来了,是我们班上的一群同学。他们掩盖不住内心的狂喜,高声喊道:“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了!”我从地面的凉席上一跃而起,想:“老天啊!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来了!”我们拥抱、跳跃,声嘶力竭地欢呼。大家簇拥着在大街上且唱且跳地行进,从大巷子走上成渝公路,再沿着公路走回城里,回到学校后,大家兴奋得不能入睡。
宿舍里,从沦陷区来的同学们都在扎成堆讨论着,向往着早日回到故乡,他们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好像第二天就要顺江东下似的。其实战后复原的过程比我们所想象的要长得多。假期过后,我们仍然恢复上课,但是总难恢复到以往的平静了。不时会听见《还乡行》的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