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教研室主任竺培勲,说实在的,讲课的水平从表达能力、组织能力方面看,不是教研室里面最好的,但是他知识非常渊博,答疑的时候问不倒他。且不说电机方面的知识,有的时候学生进来找物理老师答疑,物理老师不在,竺主任就问:“什么事呀?”学生说:“我找物理老师。”他就说:“有问题你问我吧。”学生问他物理问题,他都能回答。所以,他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老师,知识非常丰富。在答疑方面,我觉得跟这位老师相比,自己的差距很大。毕竟是年轻教师,功底不深,问我课堂上讲的知识我不怕,因为我都准备了;要问课堂外面的问题,再深入一点的话,我就招架不住了。
不过我有一点好处,招架不住就坦率承认。不像有些比较虚荣的年轻教师,就在那儿兜圈子,回答不了实际问题。我要是不懂,就说:“我还真没考虑过,回头请教老教授后再给你回答。”
除了在答疑上有时觉得力不从心外,我在讲课、带实验课、习题课,指导生产实习、毕业实习、毕业设计中,总体来讲没有出过多少差错。在讲课方面,我虽平常说话很不注意,常冒脏话,但是在上课时,我一个脏字都没露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就是一种自控能力吧。因为当教师嘛,总要有教师的师道尊严。
当时学校提倡年轻教师跟学生同吃,同住,同劳动,即“三同”。这种做法现在看来不是很合适,但那时候学校对这些我们年轻教师就有这种要求。我按要求搬到学生宿舍跟学生住在一起,一起去食堂吃饭。在这以前,我已经学会抽烟,而在这一段时间里,我愣是一支烟都没有抽。因为我对自己有个要求,既然是“三同”,就要给学生做个好榜样,不应该在学生面前抽烟。等我一年以后回到教研室工作时,有的学生看见我在抽烟,就问:“林老师,您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我说:“我早就会抽了,只是在你们面前装好人而已!”
作为一个教师,我尽可能备好课,干好自己应该干的工作,这点我觉得自己是做到了,因此在“文化大革命”爆发前夕,我曾经被教研室安排做在职研究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读研。可惜,不久就爆发了“文革”,这件事就吹了。
到“文革”爆发之前,我实际上只教了6年书,指导过6批毕业设计,有些早期的毕业生后来都成为单位的业务骨干,尽管一些早期的学生有的比我岁数还大(调干生),但他们对我一直很尊重,每念及此,虽说不是桃李满天下,但也聊以自慰了。
1962年,哈工大电机教研室全体教师合影(前排左二为教研室主任竺培勳老师,后排左二是我)
那时候有本杂志叫《电工文摘》,文章大多出自苏联及美国的一些电工杂志。我们教研室承担了《电工文摘》的选材和翻译工作,需将原文翻译成中文后印刷出版。当时我们的教学组组长是汤老师,我没到之前他负责这件事,我到教研室之后,他就说:“小林,你来做这件事吧。”我就把这个任务接过来了。
教师工作与业余生活
做这件事,有几方面的好处:其一,《电工杂志》里面多是一些电工方面的文章,看后自己能补充一些知识;第二,翻译文章有稿费,能挣一些零用钱,况且,我从中还能学到许多翻译的技巧。我搞了几年的《电工文摘》摘译工作,如果现在翻看20世纪60年代初的《电工文摘》的话,还能翻出不少我翻译的文章。该杂志为月刊,我每个月总会翻译一两篇,挣点小钱,补贴生活费。
汤老师对这件事十分认真负责,他审稿时不但检查翻译的准确性,还要检查文句是否通顺,用词是否得当,真正做到信、达、雅,这对我今后的翻译、写作起到了示范作用,我非常感谢他。
我在哈尔滨期间,是咱们国家最困难的那几年。那时候,我们吃不到鱼,吃不到肉,基本上没有油水,每月只是27斤粮食。为解决吃饭问题,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一样东西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就是豆渣,确切地说是豆饼渣。
豆子榨完油以后制成豆饼,豆饼可以做酱油,做完酱油以后,豆饼就变成咖啡色的碎渣,这些渣便是豆饼渣。即使是这样劣质的食品,还得有后门才能买得到。我记得很清楚,一斤豆饼渣3毛5分钱,这相对于那时的工资来说,已经不低了。好不容易买着了,炒好后,发现这东西很难下咽,因为里面有一些很硬的颗粒,大小如小麦。我们只好将豆饼渣再加工一遍,磨成粉,类似于油茶面,然后用开水冲着吃。豆饼渣确实能填饱肚子,但是没有办法吸收,经过前几道工序,营养早已被榨干了。
困难时期,食堂供应的玉米糊喝完以后,碗底会有一层黑中泛黄的东西。因为煮玉米糊的时候放进白菜帮子,白菜没怎么洗过,都是泥。这一层东西喝还是不喝?这是需要思想斗争的。后来我们几个同事开玩笑说:“咱不是近视眼吗?最好的方法就是摘掉眼镜,稀里糊涂把粥喝进去,也能填饱肚子。”
我们当时跟学生在同一个食堂吃饭,冬天里的某一天,我穿了一件从苏联带回来的呢子大衣去打饭,打完饭回过头来,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一个学生。尽管他知道我是教师,但他还是一下揪住我的衣领,“赔我这碗粥!”我一看,他的碗是空的,就撕了一两粮票给他,让他拿去重新买一碗。我端着我自己的那碗粥,往餐桌边一坐,把大衣脱下,一看,大衣从上到下全都是玉米糊。
我讲这件小事,是想说明当时的人们对吃是如何的重视,什么师生关系、什么把大衣弄得一塌糊都可以不顾。这也难怪,那会儿粮食非常紧张,许多人都因营养不良而出现了身体浮肿的情况。
食堂为改善大家的生活,让我们吃得饱一些,发明了“双蒸窝窝头”。即将窝窝头蒸上两次,第一次蒸好后个头不够大,双蒸之后,体积就庞大起来。实际上,双蒸之后,窝头变得特别软,个头儿虽然大了,但其实还是那么点东西。眼睛看起来是二两,实际只有一两,经看不经吃。
好在我有个贤妻,她当时在国防科委,是军人,每月有35斤的定量,对于一名女同志来说,35斤还是有剩余的,所以她隔三差五都会给我寄几斤全国粮票。我可以借此买一些饼干之类的东西充饥。那几年,多亏了妻子对我的援助,才不至于饿坏了。
参加社教运动
1965年8月至1966年1月,我在黑龙江省依安县宝泉公社参加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即四清运动)。
我们的任务就是所谓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我作为教师,是在正式四清工作队员的领导下工作的,工作内容无非就是访贫问苦、收集四不清干部材料、批斗四不清干部等等。
在这里我要说的是,我们如何参加劳动,接受教育。
刚下乡时,正赶上麦收。黑龙江8月天亮得早、黑得晚,我们早上3点多钟起床、下地、割麦子,一直干到晚上7点来钟才收工,晚上还得开会,整理材料。这样一来,一个晚上睡不到四五个钟头。 好在我们睡在老百姓的火炕上,一天的疲劳,经火炕一烙,第二天早上就完全恢复了。这让我切切实实地体会到火炕的好处。
到了1966年1月份,老百姓都“猫冬“了,我们这些知识分子还得劳动——刨粪。室外温度零下41摄氏度,用镐头刨粪,一镐下去就是一个白点,还把虎口震得生疼。我们干不到半个钟头,就得回屋里暖和暖和。就这样,我们连续干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