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陆军总医院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有名的抗美援朝。于是在实习一年之后,我参加了抗美援朝。当时是国家安排的任务,医院里能去的人都去了。我被指派负责预防美国细菌战,与大家熟知的第一线不一样,属于防御的另一个战场。我们国家预测美国打过鸭绿江、进入中国之后有可能会实施细菌战,不过后来美国打到鸭绿江大桥后停滞不前,没能继续进入中国本土,这样原本预想的细菌战不了了之。那时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守三关口。我把守的是雁门关,穿着隔离衣,天天在那站岗。有过路的人就往他们身上喷洒消毒液,不然不能放行。这项工作我干了一年左右。
其实美国当时军事力量很强,要是没有中国帮助朝鲜,朝鲜早已经沦陷了。在抗美援朝中,我们国家也付出了不少代价,毛主席的儿子毛岸英也在战场牺牲了。
艰苦奋斗多卓绝
1950年冬天,我们结束了抗美援朝的工作任务返回北京。我先到了通县,从通县骑着自行车回到市里。回来之后,我继续在陆军总医院实习。实习期结束后,留在医院当了住院医师。医师分为住院医师,主治医师,主诊医师几个等级,住院医师是最初级的一等,主要负责住院手续和其它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因为陆军总医院是军医院,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我萌生了调到普通医院的念头。1952年,我申请调到了北京邮电医院工作。那时候调动比较容易,只要提出申请,大多数都会批准。从1952年一直到1986年,我在邮电医院呆了34年,直到离休。
在邮电医院,我也是从实习干起,因为之前有陆军总医院的工作经验,我很快升为住院大夫。住院大夫能够独立看病,我先是在外科,一般的病人都能看,后又转到了骨科。1954年,我升任了住院总,全权负责整个外科的手术,既要自己做手术,也要给其它大夫排班,全科的手术都由我负责总体安排。
职位就意味着责任,我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那时我白天在医院,很少回家。晚上也常常一有手术就回医院,这么起五更爬半夜,不分昼夜地干。外科手术很多,有时一天做四个手术,几乎天天晚上都有。医院里大夫不够,有的简单手术就带着护士一起做,有些护士也慢慢地学会了做手术,升成了大夫。
在医院工作我有一个良好的工作习惯,凡是我看过的病人,不管是门诊还是手术,我都有详细的记录,一个不落。有一个病人十年之后,来医院开证明,但是医院的病历已经全都烧了,我凭着自己的纪录给他开了证明。这些纪录对我很有用,日后搞科研,这些纪录为我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
1955年,我开始涉足科研,方向是生物力学。从这一年开始,这方面的研究我一做就做了五十年。那时我担任着医院里的住院总医师,工作纷繁复杂,一天天,忙得不亦乐乎。这样科研只能在有时间的时候才能进行,不论白天黑夜,忙完了医院的工作,我都会利用一切时间进行科研。有时候做一天手术,结束后已经精疲力竭了,可是还是要坚持继续搞科研。那段日子过得挺苦的,睡眠严重不足,有时候晚上一个钟头都睡不了,白天困了就抽空休息一会,有段时间我索性直接住在医院里。
搞科研需要大量书籍。医院有图书馆,我也经常去北京图书馆借书。我的科研工作不是自己单干,经常会跟其他医院有些联系和交流。这样干到1958年,医院任命我做主治医师。主治医师比住院总高一级,带几个住院医师,负责培训他们的业务水平。当时我带了三个住院医师,他们有时间也会帮我搞搞科研。
那一年,社会上“反右风”、“共产风”盛行,那时我的小儿子刚刚出生。1959年开始,国家陷入了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整个国家寸步难行,老百姓经常饿肚子。那时候我一天只有三两饭,连咸菜都没有,只能放点盐拌着吃。于是天天出去挖野菜充饥,可是全国上下的百姓都饿肚子,这有限的野菜很快就被挖光了。后来有一点补助,是药品一类的,可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那时候人一天到晚饿着,瘦得没精打采,饿得晕过去是常有的事。我饿了三年,体重掉了一百斤。
那时候开了一个全国性外科学会,为期一周,我是跟邮电医院院长一块去的,担任秘书长。最后那天周总理在人民大会堂请我们吃午餐,那顿饭很丰盛,挺大个包子,可以随便吃。我一下子吃了两盘半,一盘差不多有二斤。我那个时候是饿极了,那顿饭大概是三年里吃得最饱的一次了。
想想那三年,现在还觉得可怕。其实当时说是自然灾害,也有一部分人祸在里面。当时苏联专家从中国撤走,整个国家经济基本陷于瘫痪。1961年后,情况开始好转。
邢台抗震救灾
1966年,也就是“文化大革命”前夕,邢台发生了地震,死了十多万人,那天正好是“三八”妇女节。灾情出现后,北京市迅速组织医疗队前去救援,我就在其中。当时共有四个医院,分了两组,朝阳医院和第四人民医院一组,由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带队。另一组是邮电医院和友谊医院,由我负责。
地震当天我们就坐着飞机去了,当时整个邢台交通都中断了。到邢台后我们不敢住在房子里,因为不时会发生余震,于是我们自己在外面搭棚子住。当时我负责一个大病房,手下有几个大夫和一些护士。那个病房很大,里面有五百多号人,并且都是危重病人,肢残的,脊柱外伤的,瘫痪的,最严重的还有植物人。
我在邢台天天做手术,都是比较大型的手术。病人多是脊柱外伤或骨折,因为地震是发生在早晨天刚亮的时候,大部分都在床上,一听到地震都坐起来了,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房子倒了,人就被压在底下了。那里的房子都是土坯房,上面是一二尺厚的泥,很重。
那次地震很严重,发生了很多悲惨的事情。平地裂开了两米深,下面水泛上来,成了一条小河。记得有个老太太听到地震,地一晃她就坐到土炕上,而土炕的那个位置恰巧裂了一个洞,她掉那里面夹死了。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当时中央对这次地震很重视,周总理也到邢台看望灾民。我在邢台呆了半年,做了不少大型手术。日后回忆起来,我写了一首诗记念那段时光:
邢台地震救死扶伤
邢台地震三八节,全国救灾医院多;北京组成八院队,邮宣友四我带队。
当日组队就出发,黄昏到达灾区扎;哀鸿遍野一片荒,人死余震不相让。
邢台六五大地震,八级地震三名区;山崩地裂满目苍,家除户口牲畜亡。
一位老妪坑沿坐,坑边地裂坠下亡;大部人家房倒塌,屋顶厚土压人罗。
哀鸿遍野无藏身,废墟之上盖蓬帐;到处呼救声悲惨,全国一片救灾忙。
我带四院驻眼院,专治截瘫救急忙;截瘫伤员五百多,幸生留下待治活。
户外搭蓬蓬内术,抢救病人千方治;牵引整复加手术,生命垂危靠医治。
眼科医治大半年,大部患者复康健;邢台这次大地震,救死免伤处名扬。
截瘫病人弯腰压,脊椎骨折脊髓伤;严重病人命呜呼,幸存患者难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