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投降之后,社会环境安定了很多。留在中国的日本人也老实了,不大敢再像过去一样欺负中国人。之前受日本统治的时候,日本人总是能想出各种办法来折磨中国人。比如日本人经常会拿中国人做细菌战的试验。在过去的协和医院、南满医学堂,细菌战试验都做了很多。
但是战争却没有结束,沈阳城内外天天还能听到枪炮声。国民党在城里,共产党在城外,天天打。对于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对抗,当时有不少民众宣传。学校分成两派,一派是国民党的,一派是共产党的。不过我没有参加,两派开会,搞活动也好,我都不参加。那时候我只管念我的书,别的都不关心。
国共两党争夺沈阳城的过程中,难免有受战争之苦而死伤的人,这其中有一种特殊的人。他们是用身体来负责运送毒品的,事前把大烟用胶皮封装好,一个一个跟乒乓球似的,大概有几十个,全部吞到肚子里。然后碰到检查的也不怕,那个时候还没有扫描之类的先进技术,安全到达目的地之后,再把这些毒品排出来就行了。
但这样也是有弊端的。如果有一个破了,只要是任何一点泄露出来,就会导致人的死亡。那时在学校解剖尸体也遇到过,一肚子都是大烟,解剖出来有一大盆。虽然和原来的已经有了一些区别,不过这些大烟最后也让吸烟的人拿走了。
在南满医学堂,我又学习了三年时间,后来八路军占驻了沈阳,北平解放后,学校搬到了北平。一九四八年我拿到了南满医大的毕业证书。这样我的大学生活就结束了。回顾我一生的读书生活,都是在战乱的环境下。日本侵略的时候我在大后方读书,天天跑警报躲轰炸。解放战争的时候我在沈阳医学院读书,听着城内外接连不断的枪声炮火。战争不能说对我一点影响没有,但是对政治上的事情,我基本上是不闻不问的,也很少考虑将来谁来领导中国这样的问题。那时心里想的,就是一心念书。那时候的我,真可以称得上“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天下事”。
大学毕业,我坎坷的学途也随之宣告终结。从初中开始,我有过很多次转学,这是那个时代环境的缘故。社会动荡,中国无论何处都已经难以安放下一张平静的书桌。我庆幸自己在那个风雨飘摇的环境下能够完成学业,真正学到了科学知识,并能够在日后的工作岗位上利用这些知识为国家作出贡献。这段时期的流亡生活,我也用诗句写了下来:
八年流亡学生
日本侵华真可恨,九一八占东三省。七七事变占北平,华北华南又中华。
日军先进宣武门,民众心里为掉魂。心惊胆战加肉跳,每人都想向外逃。
逃出火坑流亡走,千辛万苦想家人。不管天南和海北,投亲靠友是首选。
那时家兄在北大,毕业还差一年整。北大清华和南开,昆明为西南联大。
有志青年救国家,不能求学到前线。那时我刚十八岁,立志读书救国家。
先到昆明后楚雄,完成高中再言它。想读大学必须考,考取之后再商定。
昆明考取名大学,里边有西南联大。兵工大学有公费,选读只有这一家。
昆明报到至成都,黄埔军校受训严。入伍半年毕业后,再到重庆沙坪坝。
日军战火到处起,三光轰炸把人杀。南京一杀数十万,泯灭人性太可恨。
回府迁到重庆去,脚跟站稳就挨炸。重庆天然防空洞,警报一来探洞中。
一次洞口人堵塞,洞里闷死四万名。青年立志要救人,一生奋斗为国家。
战乱国家不安定,流亡读书足庆幸。读了工科又学医,一心要想救苍生。
四二考取上医大,国立大学免学费。四五日军投降后,再去沈阳读医大。
学院续读四年正,四八毕业到北平。四九北平解放后,北平改为北京城。
成立人民共和国,百姓当家作主人。此后工作军总院,流亡生活告一段。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抗美援朝
在人们眼里,医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它是生命与健康的守护神。然而,一袭白衣在身,要承担的不仅仅是荣耀,更是压力与责任。医乃仁术,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我热爱着医学,选择了医学。在医学之路上,我倾尽一生的心血而无怨无悔。从抗美援朝到邢台抗震救灾,从下放农村到重返北京,无论何时何地,手握手术刀的我始终踏实而平静。因为我知道,这身白衣才是我真正的使命。医学是我此生无悔的选择,也使我找到了真正的个人价值所在。
从大学毕业之后,我正式走上了医生这个光荣的岗位,并在这个岗位上奉献了一生。医生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同时也就意味着肩上压着沉甸甸的担子。学无止境,医学尤其博大精深,需要一生勤奋钻研,出不得一点差错。
1948年沈阳医学院迁到北平华北军医院。刚迁到北平我就毕业了,毕业后到陆军总院外科实习。那时候实习都是学校派学生代表联系交涉。实习大夫一般没有具体负责的工作,都是有事的时候领导安排什么就做什么。
一开始实习,大夫不让我上手治病,一般都是大夫治病我在旁边看,边看边学,这样学了一年多。学习医术时,我的精神往往高度紧张与集中。因为看病不比别的,一点也马虎不得。有时候碰上一些小病例,大夫会让我自己处理。慢慢看多了,我也开始处理一般的手术,比如阑尾炎、疝气、一般骨折之类。但是手术的时候都有大夫在旁边看着,生怕会出事。
在实习的时候,我一个同学就真出了事。当时我们一共是四个同学分在陆军总医院实习,有三个人在外科,一个人在病理科。我们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给病人做手术,做的是静脉曲张,因为他绑得太紧,病人的血管被阻塞了,血液不能及时流通。这个手术做完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必须要检查,看看有没有血液不通,是否坏死。那个同学不懂,他的上级大夫也没注意,术后过了二十四小时,病人腿都坏死了,最后只能截肢。这个同学因此被判了三年刑,回来以后他再也不肯干外科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