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件事就是除四害,消灭老鼠、苍蝇、蚊子、麻雀。前三害可以用常规方法来消灭,唯独这麻雀难办,它们有翅膀,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人类总还没这个本事也飞到天空中去,跟在后面打杀吧?可是采用人民战争的方式,也就不同寻常了。处处房顶上都站着人,人人手执长竹竿在空中挥舞,甚至还敲起锣、放响鞭炮来壮大声势,吓唬麻雀,使得麻雀不停地在空中飞,不让它们落脚、休息,直到麻雀累死,这就是人民战争的另一妙招。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使用人民战争的方法确实奏效,弄得小日本和蒋介石真是顾此失彼,一筹莫展。如今应用到消灭麻雀也很见成效,可是用来大搞农业、大兴水利、大炼钢铁就不那么奏效了,有时适得其反,还起破坏作用。在大跃进的岁月,人力都用到了修水利、土法炼钢、炼焦上,庄稼该收割了也没人收,粮食抛洒在地里,最后人们没粮食吃了,全国各地老百姓饿肚子,甚至饿死很多人。
在除四害中,我们还是努力去执行任务,那时中午都不睡觉,手执苍蝇拍,绕着宿舍东北角的猪圈四周转,每打死一只苍蝇,都赶快拾起来包好,以便统计全班完成的消灭苍蝇总数。
还有一件值得记下来的事是参加俄语学院摩托车训练班。体育教研室有四五台中型摩托车,不断举办摩托车训练班,每期大约两周。第一天讲解摩托车的构造——电路、油路、发动机、离合器及排挡杆、驾驶扶手、车轮,然后在操场实际操作。最后绕着院内马路,依照交通规则正式驾驶。驾驶摩托车看起来轻松,其实一点也不轻松,由于过分紧张,一个小时下来,就感觉好累好累,正是因为不熟练,体脑都太紧张的缘故。虽然最后通过了测试,可以上路驾驶了,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城市的马路上骑过摩托车,眼看快过去五十年了,现在的我更不敢去骑摩托车了。
漫长的旅程
1958年10月中,俄语、哲学教学结束并举行了考试,我的成绩也都不错,紧接着便是个人鉴定。其后,后勤安排服装厂员工来学院为我们量衣服尺寸并让我们自选衣料。出国前,我拿到了一套西服、一套中山服、一件夹大衣、一件丝绵大衣,皮帽、呢帽、皮鞋、袜子、衬衣、衬裤、裤衩,两口大帆布箱子。女同学还要自己准备一大堆卫生巾、卫生纸,因为苏联没有这些商品。有钱的同学还要买许多自己喜欢的东西。我没有钱,没法置办别的东西。正好这时在新疆的德泾哥哥汇来200元,让我给他买只好的手表,我花120元给他买了一只高级手表,余下的钱,我买了一件呢料的衬绒夹克和一些别的东西。
10月下旬,我们出发去苏联,从前门火车站上了北京到莫斯科的快车,经由满洲里出境,到达苏联第一站是外贝加尔斯克。在国内的一路上,尤其是夜间,总可以看到大炼钢铁的景象。原先,列车挂的是我们国家自己的餐车,吃饭不成问题;可是在外贝加尔斯克换了宽轨的轮子后,就是苏联的餐车了。我们开始吃俄式西餐,起先是觉得新奇,也还能吃些,可是路上六七天,越吃越腻味。早餐总是油煎荷包鸡蛋,送到餐桌上来时,油还滚翻着,油很大,滋味也不合胃口,看见就反胃。女列车员总是劝我们多吃一点,可是我们简直一点胃口也没有。列车沿着贝加尔湖走了很长的时间,给人的印象是贝加尔湖真的很大。到了伊尔库茨克,我们第一次看到了电气化铁路,紧接着,列车依次经过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托木斯克、新西伯利亚、鄂木斯克、车里雅宾斯克、乌法、萨马拉、乌里扬诺夫斯克、梁赞,最后到达莫斯科。
1958年10月下旬,我们这批留苏研究生到达莫斯科。那是一个晚上,初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们简直不辨东西南北,好在驻苏大使馆教育处和莫斯科留苏同学会有人来接站,而各个学校也有人来迎接,我们还算顺利地到了莫斯科电信工程学院,住进了留学生宿舍。这儿住的是各社会主义国家的留学生和少部分苏联研究生和大学生。我们研究生是两个人住一间,和我同住的是一个苏联研究生,他姓特里奇雅柯夫,我们互相自我介绍,开始简单地聊起来,特里奇雅柯夫还夸我俄语说得地道。为什么中国学生一定要和一个苏联同学同住呢?学校是考虑到可以有助于中国学生提高俄语水平,天天和苏联同学同住,不想说俄语也得说俄语,这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很好的学俄语的环境。
在苏联的学习与实践
为了让新来的同学熟悉学院,先来的中国同学给我们介绍有关情况。这时,党支部书记孔宪旦知道我和简水生两人都是从事电信线路专业的,就说莫斯科电信工程学院线路教研室主任柯普切夫是一个老家伙,在新的科技方面没有什么水平,但最爱带研究生,他已经做了我们北京邮电学院进修教师高攸刚的导师了。但是只要我们一去学院报到,他肯定又要来争做导师,那时就很被动了。他出主意,让我们不要去学院报到,而是立即给大使馆反映,要求改研究方向,学波导。
这个建议看起来很好,但是脱离实际。这一改变,周折很大,即使大使馆同意,但使馆也不是有决定权的单位,还得报回国内高教部。高教部得征求北京邮电学院的同意,北邮同意后,我国高教部再和苏联高教部商量,要请他们和机械工业部商量。因为当时苏联只有机械部才有波导研究所(好像当时苏联科学院都没有独立的波导研究所),苏联机械部同意后,才能和苏联邮电部商量把我的关系转出来,因为我到苏联留学是通过我们邮电部和苏联邮电部商量决定的。这样兜个大圈子往往返返,起码要有一年半载的时间,而这期间我就成没单位管的人了,既不是莫斯科电信工程学院的研究生,就不能住在他们的宿舍里,就无处领助学金(当时每月为800旧卢布,差不多合400元人民币),生活都无着,哪有心思来学习?一年半载的时光白白耗掉,最后还可能一事无成,灰头灰脑地回国。我一盘算,想这样不行,不能听孔宪旦的,他不过是个建议,他不承担任何责任,如果造成了那种尴尬局面,责任还在我自己,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学院负责教学的副院长接见新到的中国研究生的那一天,我们4个新来的(张颂波、蒋荣福、简水生和我)到教学楼二层副院长办公室拜会这位知名的电信界专家。这位长者身材高大,他的一双防雨套鞋简直像两条船,原来苏联人是把套鞋穿在皮鞋外的,他的皮鞋原本就很长大,要套下皮鞋,套鞋自然就特别大了。当他和我们握手时,他那巨大的手掌握着我们的手,就像成年人握着婴儿的手似的,哎呀!简直令我吃惊。
我看了看办公室中在座的人们,见到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年人,我估计那可能就是柯普切夫教授。副院长给我们介绍时,果然他就是电信线路设备教研室主任。而且他立即应承做我和简水生的导师,副院长又没有别的意见,当场就拍板了。对于柯普切夫来说,这是名利双收的事,何乐而不为呢!一个人带3个中国研究生,多高尚的国际主义精神啊!经济上更合算,每带一个研究生,他就收800旧卢布,一下子,工资多了2400旧卢布(工业品购买力相当于1200元人民币,接近当时中国国家领导人工资的三倍)。
受副院长接见后,我回到宿舍,心中酸甜苦辣麻五味俱全,好的方面是有人管了,不好的是可能学不到什么新东西。孔宪旦看我们没按他的建议办,心中老大不高兴,从此,他对我另眼相看,这就为我后来提前结束学习埋下了伏笔。
导师柯普切夫找我谈话,他给我定下的论文题目是“对称电缆中,邻近导线在高频时对工作线对所引起的附加损耗的计算”。这是电信界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多少年来,进行这种计算时用的都是经验公式,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略的估计,若要从理论上进行比较严格的分析,却是十分困难、复杂的。说实在的,这真是地地道道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柯普切夫拿出这个题目,是一箭双雕:你做不出成绩来,那是你无能,与导师无关。反正我作为导师,给你定出了论文题目;如果你多多少少能有一定的进展,那他面子上总还有几分光彩,他可以说:看吧,我指导的研究生啃硬骨头不是出了成绩吗?倒霉的总是学生。不过他在给我订学习计划时,有的观点还是很好的,他说:“你是教师,就不同于一般的研究生,教师应该知识面宽广些,要多知道电信电缆的各方面的知识,这样会对教学有好处。”他立即给我定出了学习计划,第一步就是到莫斯科电缆厂实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