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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绘画结缘--张海军回忆录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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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一个简陋的小房子中,这是我们休息的地方,房外十多米远的地方是火车道。有一个类似工头的人对我说:“就是这个地方,每天干活就在这儿,睡的地方就是这个屋子。屋子不大,只有十七八平方米,里边住了七八个人。屋子旁边搭有一个小棚,是做饭的地方。我们每天喝米汤,吃烙饼和腌咸菜,一日三餐都是这些东西,主食都是烙饼,因为烙饼耐饿,我们干的是力气活,吃别的容易饿。

给火车装货是不定工作时间的,不是到点了就去装货,而是等到人家一通知“火车来了”就去,哪怕是半夜,车一来,我们就得马上起。我们所要装卸的铁块,小的有三四十斤,大的有七八十斤。记得有一次我们卸的是元宝状的铁块,两人负责一个车厢,每车有十多吨,每卸一吨给两块钱,按量记在本子上。我们戴上帆布手套爬到火车上,铁块摞得很高,我们只能一块一块往下扒,然后扔到车厢外边。扔铁块时,我们都不抬头,一鼓作气完成工作。卸完之后,我们累得两眼昏花。当时和我一个车厢的是我的同族,他辈分比我大,我称他为爷爷,其他人也都亲切地叫他“老肥爷爷”。卸货时,他对我很照顾,我一直心存感激。

卸完这批货后,我们回到屋中躺下,觉得终于可以歇息歇息了,可不到10分钟,火车又来了,我们只得爬起来向火车走去。那段时间真的好累,最痛苦的时候,我们一天只睡两个小时。因为睡觉时间不固定,更使得我们疲惫不堪,有时候睡得正香,就听见“当当当”的声音往耳朵里钻。那时,我们整个身子都是酥软的,一听这声音就害怕。但也有好的时候,某天或许没有一趟车过来,我们就可以一整天不动弹,在被窝里不吃不喝睡上一天。因为太累了,不想动。若听见车来了,就赶紧起来吃点儿饼,然后干活去。

装货比卸货更累。有一次,我们装由三块元宝铁粘在一起的大铁块,每块有七八十斤重。装货的时候我们就一块一块往车厢上扔,脚下垫有东西,因为车厢太高,直接扔扔不上去。那次,我的手套被磨烂了,手也被磨坏了。劳累加上疼痛,我实在有点经受不住了,就说:“我实在是干不了。”

其实在第一次卸完车后我就有了回家的念头,因为工作太累太苦,我默默地在一边流泪。老肥爷爷见了就说:“你要是就这样走了,人家是不会给你钱的,你以前的力也就白出了。”为了能领到钱,我只能坚持干下去。干到一个多月的时候,我实在干不下去了,我已经太累太累。在一次休息时,我随手拿起一块砖头,感觉手中像是捏着一截木头似的。我说:“这砖头为什么这么轻呢?”老肥爷爷说:“不是砖轻,而是你现在练出臂力了,所以你掂这块砖就像掂个木块一样。”我听后若有所思,觉得确实已经练到一定程度了。 这活不但累,而且易发生事故。有一次,我的一个工友被铁块砸烂了脚。那是因为工作时一大块铁滑了下来,铁块很重,又有棱,砸到脚上后,脚上血肉模糊,骨头也断了。可恨的是,对于这类事故,需自己掏钱治,而且由此耽误的工作,要从工资里面扣钱。然而,大家对此也没办法。

到第40天的时候,我出了一点小意外。在装车的过程中,我被扔上车的铁块及弹回来的铁片扎到了嘴角,流了好多血。老肥爷爷把我送到医院,一路上我都捂着伤口。好在伤口不大,上了点药后,我就回来了,至今嘴角上还有一个小伤疤。多日劳累,加上又受了伤,我实在是承受不住了。我找到老板,说:“我要回家,我受不了了。”他说:“你现在回家,这个工资是给不了你的。”我听后很难受,只好求他:“多少给我点儿,我真的顶不住了。我年龄还小,真的出不了这个力。”求了半天,老板只给了我60块钱路费。我心有不甘,累死累活干了40天,才拿到这么点钱,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我对他说:“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找你麻烦。”老板说:“就是不给你钱,看你能把我怎么着!”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只好走了。

老肥爷爷见我难受,就对我说:“你回去吧,工资的事儿我跟老板去说,争取帮你要回来。”到家后,我跟家人说了工资的事,父亲说:“不行,我找他要去。”可父亲没能把钱要到,回来后说:“这老板太赖皮了,就是不给钱。”老肥爷爷那边也是没有消息,如此,这事只好作罢。当时,干活得不到钱的情况太多了,我们也拿这事儿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因为这次我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我久久不能忘记。

就是在如此苦累的劳动之间,我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追求。在那儿装卸铁块时,我偶然间捡到了一张废报纸。报纸上写有行书书法,虽不知是谁写的,但那字体飘逸流畅,我非常喜欢。我每天把报纸装在口袋里,没事儿了就拿出来看看,然后在地上学着写。回去的时候,我把报纸带回了家,至今还留着。

与父亲的矛盾

受气回家后,我心情一直不太好。当时正值初秋,天渐渐凉了,我的情绪由此更添了一丝悲凉。过了几天后,父亲又催着我出去找活干,我说:“我不想再出去打工了,我想学画画。”父亲对此不理解,说了一些我不爱听的话。为此,我就发起了脾气,把手往桌上一砸,把自己的手给砸伤了。父亲见了又生气又心疼,转身就走。这次的伤好长时间才好,其间,我赌气不干活,在家绝食。我还把被窝抱到了另外一间空房子里,与父亲作抗争。后来,我直接出去了,睡在村大队的一间破房子里。在那,我整整睡了三天,不吃也不喝。父母也拿我没办法,因为我从小就这样,脾气很倔。奶奶心疼我,每到吃饭时间,就给我送饭过来,可我还是赌气不吃。最后,母亲过来劝我说:“儿子,你想就这样把自己饿死啊!你爸很心疼你,你就回去吧。”听了母亲的话后,我终于回去了。不过我还是跟父亲赌气,他做活我也不去帮忙,我只做自己的事,想画就画,想学就学。

后来,父亲实在忍不住了,他说:“儿子……我管不了你,既然这样,你走你的……我给你写凭证,你该签字签字。”我一听才知道,父亲是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后来,这件事儿传到了二舅耳朵里,他来到我家,对父亲说:“你这个三儿子虽然淘气,但不见得他不好,将来兴许还孝顺,你不能一下就……”父亲只是摇头叹气,说:“这孩子我真管不了。”当时父亲已经在“凭证”上签了字,我还没签。后来,二舅见劝不动,就对我说:“那你就签吧。”听了二舅的话后,我咬破手指,在纸上按了个手印。当时家人都在场,奶奶哭着对父亲说:“你不要这孩子,我要!”父亲没说什么,神情凝重。二舅一直就很疼我,对我说:“以后你就住我家吧。”母亲也管不了,只是嘱咐我先在二舅家住一段时间,好好保重。二舅就骑着自行车驮着我走了。这年,我19岁。

二舅有两个女儿,当时二女儿刚出生不久,大女儿也才十几岁,二舅妈也在家中,他们一家人都挺欢迎我的,我就住在东屋。二舅对我很好,他知道我喜欢画画,就给我找来别人所画的画。那是一幅山水画,画里有山石,山上有一棵大树,树上落着一只鹰,树梢挂着一轮圆月。二舅还给我买了笔墨颜料,我就照着画临摹,还上了颜色。画完后,二舅说:“你画得挺好,跟原来这个一模一样。”当时姥爷也在,他对我说:“你不要老跟你爸怄气,你要真想学画画,你就自己慢慢挣钱,挣了钱再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