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沟村临近山区，到处是黄土和黄石块。一下车，我就沿着广告上地图所指示的方向寻找老师的家。按照途中箭头所示，我走到了村子的最北边，然后沿着胡同往东走，之后又往南走了一段，然后就到老师家的门口了。报了名后，我把学费交给老师。学费似乎是260元，此外每天需交几块钱的饭钱。授课地点不是在老师家中，而是在另一座简陋的房子里，那儿同时也是我们几个男同学住宿的地方，女同学住在老师家中。那是两间大屋子，屋中有炕，睡觉时，我们全部头朝西。炕之外就是我们学习的地方。屋外的院子像是已被主人遗弃很久，杂乱不堪。
教我们课的是一位男老师，名为杨天和，五十多岁，看着挺慈祥的，他所教授的是实用美术。实用美术是指具有社会实用意义、反映生活应用目的的一种美术，较工艺美术含义更广，主要包括商业美术、书籍装帧、服装及服饰件设计、染织设计、日用品设计、玩具设计、雕塑、壁画等。他主要教我们在玻璃上画画，画好后可制成匾额挂在墙上，有装饰的作用。
我去的时候那儿已经有六七个学生了。我当时刚好20岁，那里的学生有比我小五岁的，有比我小两岁的，也有比我大一两岁的，其中有两个是女同学。我在报完名第二天就开始学画了。一两天后，又来了一个学生，因为我们进度差不多，老师就让我们在一块儿学。老师先教我们素描，总是将“举一反三”挂在嘴边。他告诉我们说，画人物要“立七坐五蹲三半”，意思是说：画站着的人，高度应是头的七倍；画坐着的，则是五个头的高度；要是画蹲着的，那就是三个半头的高度了。
每次我都将老师所讲的要点记在本子上，边记边琢磨。学了一段时间素描后，老师开始教我们画油画。他给我们作示范，我们在一边看他如何用笔、用色。又过了一些时日，老师开始教我们在玻璃上画，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在玻璃上所作的画是反画，因为装裱时需将玻璃反过来。在玻璃上作画时，我们需先用广告色，然后再用油色盖住，这样画完后，颜料干了也不会掉色。
学完油画，我们又继续学了山水人物国画及其他。老师教我们用炭精粉（一种黑色粉末状作画用品）画人物画，教我们怎么涂抹出明暗效果，怎样才能使画像具有立体感。有一次，我找来一张明新海报照着画，先是在白纸上用线条细细地勾出画像的轮廓，然后在画像的头发、鼻翼等处擦上炭精粉，绘出阴影。画完后，我把画像教给老师，老师一手拿着我所作的画，另一只手拿着海报，高兴地问同学们：“同学们你们看，这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因为我带的钱不多，在饮食方面，自己极力节俭，又因为学画很刻苦，我常常身体发虚，感觉头晕眼花的。老师见我脸色不好，就问我：“振华，你脸色怎么老是黄黄的？”我轻轻一笑说：“血压太低了，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吧。”老师听后说：“你要吃好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然身体会垮的。”后来我就去买了两斤鸡蛋，平时常煮点粥喝。学到40天的时候，我带来的钱只剩下路费了，要是再学下去，怕是回家的钱都没了，所以我决定回家。
临走前，老师对我说：“你学得太快了，在我教的学生中，你是学得最快的，你画得也很棒。”的确，在这40天里，我学到了许多东西。我是认认真真去学的，我知道挣钱不容易，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好技艺，所以我比身边的其他同学更加努力。这40天内，我没有回过一次家，也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天都在练习与思考。有时候我还边作画边唱歌，我记得那时候常哼的似乎是《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我认真地唱，仔细地画，感到很愉快。每天一大早起来，洗漱完，吃过早饭后，我就开始画画，到吃午饭的时候才站起来，吃完后稍事休息又继续画，即便是晚上，我们也还要画上两三个小时。
老师知道我要走后就对我说：“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想走就走吧。我教的学生中，有学两三年的，有学一两年的，快的也要半年。按理说，你还要再学一段时间，但是你家庭条件不好，而且你基本已经学会了，所以你要走就走吧。我把毕业证给你。”这样，我算是毕业了。老师给我颁发了毕业证，然后对我说：“等我们这儿需要用人了，我再跟你联系。”
毕业前，老师曾引荐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去一个壁纸厂去调颜色，但对方可能认为我们年纪太小了，没有录用我们。老师就对我们说：“那再看看吧，以后有机会了我再跟你们介绍别的。”
学成归来后的工作
回来后，我在家待了约半年的时间，平时帮父母做点家务，有空就自己画会儿画。后来，老师来了一封信，说：我们磁县这边有个公司招人画广告画，你来不来？我知道后很高兴，背着铺盖就去了。那是一家广告公司，我们的工作就是在墙上画广告画，报酬是按广告画的面积算的，每平方米只有一块多钱。因为那儿活不多，我干了两三个月就回家了，只挣了一两百块钱。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得到了一次机会外出作画。介绍我去的是我学画时的一个女同学，她比我小五岁，她说临漳习文乡时固村有个健身球厂，需要人去画健身球，问我去不去，我听后就随她去了。
这个厂子刚刚成立，我们去的时候许多球已经做好了，就等往上作画。球体有的是浅蓝色的，有的是白色的，用砂纸在上边打磨后就可以画了。我们自由发挥，往球身上画天女散花、寿星，或是山水花鸟，因为球体小，所以我们画的人物景色也是微型的。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第一批成品出来了，老板进了许多包装盒，准备往外推销，我记得当时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来厂里采访。
在健身球上作画，这个技艺我还是第一次接触。我边画边学，右手端着笔，把球放在杯子上。手上需缠上白布，因为怕手上的汗液粘到球上，球体一旦有汗就不吃墨了。由于人数不够，出成品太少、太慢，我们就又叫了4个同学过来。
这项工作持续了有三四个月，工资是按所画的球数计算的，画一个3块钱。因为我们画得很慢，所以挣钱不多。虽然这样，但我还是很高兴，觉得学到了许多东西。再有，看着自己所绘的图像呈现在球面上，惟妙惟肖的，会很开心。
其间，主管画健身球的师傅与老板有了些矛盾。这时，恰好我的一个同学想办一个类似的厂子，因为他家有钱，条件允许。那师傅就对他说：“你去开吧，然后把你的同学全部都叫过去，不给他干了。”在征求我的意见时，我说：“你们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我们现在技术好了，也是多亏了人家提供条件，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虽然边学边画的前一周是没有工资的，但厂方供我们吃住，所以，厂子对于我来说还是有恩的，我不能就这样走。后来，我有两三个同学跟着他们走了，我和那个女同学留了下来。
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厂领导对我们说：“这几天订货的不多，你们先回家休息几天，等卖完这批成品后我再叫你们回来。”我将衣服等行李装了一大包，让同学帮忙带回去，自己可能是有些其他的事，没有跟他们坐同一趟车，不想，行李却丢了。
当时小妹已经在邯郸工作了，挣了一些钱。她安慰我说：“哥，我给你买一套西服吧。”就这样，我和妹妹去城里买了一套西服。与此同时，妹妹还给我买了一本水粉画画册。我很珍惜这套西服和这册水粉画，因为有妹妹的情谊在里边。
这次回家我大约待了半个月，父亲虽然没有同我说太多的话，但我们俩的关系有了明显的好转。父亲知道我学了手艺，可以挣钱了，也很高兴，但出于执拗的性格，他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半个月后，我和那名女同学回到了健身球厂。在厂里待了几个月后，因为生意不好，活儿不多，所以我打算换地方。那时已是冬天，厂房里生着火，老板说：“你们回家吧，快过年了，我把剩下的钱给你们算一算。”除了发给我们剩余的工钱外，老板还给了我们一人一个健身球留作纪念，这个健身球我至今还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