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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妙手仁心--王德祺回忆录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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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二去东北,为了求学住叔家;

凌川中学考初一,奴化教育受人欺。

中学主课是日语,日本老师奴教育;

学完一年能会话,为了读书打根基。

伪满教育全奴化,读书受欺更可怕;

奴化教育在伪满,中日亲善早当先。

每周都要拜神社,日满友好做宣传;

伪装爱国和爱家,中日想回大中华。

三三年后来北平,家兄北大读成名;

家中贫寒住会馆,山东会馆住两年。

山东中学读初二,初三考读弘达中;

七七事变国抗战,初中毕业逃云南。

退守大后方

随着日本侵华势力逐渐深入,国内的局势也越来越严峻。这时候的日本人改变了他们的政策,在东北的时候,一开始日本人还打出“日满亲善”的口号,可是后来明显不一样了。从东三省到北平,日本人一步一步往南推进侵略目的,每侵占一个地方,都试图控制政治、军事、文化、社会生活各个方面。日本人到北平的时候,我恰巧刚刚离开北平。日本人前一天进城,第二天我就走了。因为北平沦陷,那时候的学生,没有人愿意留下来做亡国奴。还记得当时日本人是从宣武门进入了北平城,我第二天也是从那里离开了北平。

日本人进城的时候,我刚刚拿到了初中毕业证书。在我毕业之前,哥哥已经离开了北平到昆明去了。“七七事变”爆发之前,北平爱国学生知道日本人要进城,他们不愿做亡国奴,于是北大、清华、南开几个学校联合南迁,到昆明成立了西南联大。哥哥就是那时候走的,从北京走到长沙走了两个月,到长沙呆了一个月,后来才到了昆明。哥哥在长沙停留的那段时间,我也离开了北平,回到了家乡那熟悉的岛上。

那时候赶路可不像现在这么容易,我一路上回家是大费周折。先坐火车,到天津后改乘轮船,一直坐到龙口,然后再徒步走一百多里到蓬莱,那段路我走了整整一晚上,把鞋走坏了,光着脚丫子继续走,一点不敢停,因为日本人就在身后追。到了蓬莱再坐帆船,这才终于回到了庙岛上。

在家的那段时间里,过得像小时候,不过我并没有忘记学习,仍然整天抱着那本《数学大辞典》学数学。岛上地方偏僻,但是消息很灵通,虽然没有专门的消息发布渠道,但是人口相传,外面有什么消息,不久岛上也就都知道了。

 

刚回家时,比起外面的混乱来,岛上还算是安全。我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就走了,因为我在外面上过学,算是个知识分子。那时候只要是知识分子,在哪都危险,去大城市反而好一些。当时昆明是全国的大后方,是教育重心内迁后优秀知识分子集聚之地。想要继续求学,那里是最理想的地方。况且当时哥哥已经到了昆明,兄弟两人相互也会有个照应。于是我决定到昆明去。家人当然不愿意我走,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家里也危险。

到昆明的路途很曲折,不能直接到,必须绕道。日本人不断侵略内陆,到处搞轰炸,根本已经没了路。那时候的人想跑都跑不出去,当时死的人真是不计其数,我一路上就看见了不少。我最先到的是烟台,因为日本人已经占了烟台,所以不敢坐中国的轮船而只能坐英国的货船,一路上还得乔装扮作小商人。坐船到上海后停了两天,卸货,后来又在汕头、厦门停了两次,最后到了广州。广州那时还没被日本人占领,只是轰炸。

 

到广州以后我得先弄护照,因为国内直接到昆明的路线都被日本侵占了。只能选择先到香港,然后过海到海南岛,经过越南河内再进入中国的云南,最终到达昆明。到香港住了两天,花了我两个大洋。本来我身上就没有多少钱,在河内时兜里空空如也,连路费都没有了,我赶紧给已经到昆明的哥哥打电报,过了几天,他给我寄来了路费。为了等护照我在广州大约住了一个礼拜。

回想这一路上真是够苦的,那时候才叫真正的行路难。从家乡蓬莱岛一直到昆明,我走了四十多天,一路上担惊受怕。在海南的时候,我看到了日本的飞机、军舰耀武扬威,看到了日本军舰强盗一般肆无忌惮地抢夺中国渔船。世事艰难,一有战争,最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躲避日军轰炸

 

到昆明之后,哥哥帮忙安排我住进西南联大的学生宿舍。我到西南联大的时候,距离“闻一多惨案”发生不到一周。闻一多,这位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赫赫有名的民主战士、诗人被暗杀了。当时西南联大的学生们群情激奋,天天罢课,集会游行表达抗议。

我到昆明的第三天,就赶上了日本人的轰炸。轰炸的时候经常是好几架很大的飞机组成一小队,装的都是上吨重的炸弹。飞机轰炸,下面的人眼瞅着炸弹从天空嗖嗖地往下掉。这时候人都得赶紧趴下,不赶紧趴下的话很可能就被炸死了。经历轰炸的次数多了,人们也都有了经验,知道飞机要落到一定高度才开始投炸弹。常常眼睛紧跟着飞机,于是看着飞机差不多落到那个高度就赶紧趴下,随后就能听到炸弹爆炸的声音。

躲轰炸那时候被称作“跑警报”,对当时昆明的人来说,“跑警报”基本上是家常便饭了。所谓“跑警报”,就是看见日本飞机远远地飞来要轰炸了,有专门负责人提前拉响警报。警报一响,昆明市里的人就往城外跑。因为日军主要轰炸的目标是城内,城外相对比较安全。我在昆明大约住了两个月,那时候基本上天天跑警报。

昆明很少有防空洞,这一点不像重庆,重庆山地多,形成了很多天然防空洞,昆明没有这个优势。后来有了一些防空洞也是人工建设的,不过往往空间都不大,起不了多大作用。那时昆明被炸得一塌糊涂,最惨的还是老百姓。那些达官权贵们早已经想法子通过各种途径逃走了,留在昆明的都是贫民百姓。第一次轰炸昆明就死了好几万人,轰炸过后我亲眼看到人的肠子挂在电线上,这种轰炸持续了好几年,一直到日本投降才算彻底结束。昆明的百姓就这么在战争的灾难里苦苦煎熬着。

 

轰炸昆明虽然是日本人的恶行,但最可恨的却是那些给日本人通风报信的汉奸特务。那时在昆明有个臭名昭著的日本女特务叫川岛芳子,她本来是中国人,后来当了日本特务,她的手段很高明,非常了解国内形势,只要随便提起一个重要人物现在在哪,在干什么,她都知道。因为她能打进中国国民党政府的高层内部,甚至可能跟人一块生活对方都还不知道。因为特务的通风报信,日本人知道昆明是中国教育中心内迁后的重镇,所以那时候经常对昆明进行集中轰炸。轰炸时,可恶的特务还给日本人放信号。比如之前说的那个川岛芳子,她在昆明时给日本人的轰炸暗号就是在树上挂镜子,日本飞机一看镜子反光就开始集中轰炸。

除了挂镜子之外,特务也会放烟雾。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次是国民党中央机器厂被轰炸那次。我哥哥从西南联大毕业后,在国民党中央机器厂工作,我也在那住了几天,这几天中还碰到了一次轰炸。那个中央机器厂在东郊黑龙潭附近,厂里是造机器的,下设了七个分厂,是1938年国民党新建的一批机械厂中比较大型的,在军工中地位很重要,因此成为了日本人轰炸的目标。那次轰炸位置很准,因为是川岛芳子放烟雾给日本飞机放的暗号。当时厂房墙中央全炸开了,炸了一个两丈深的大坑。幸好当时厂里的人及时躲出去了,如果没能躲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