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里的顽童
有人说,“人生忧患识字始”。读书,让我的视野从故乡的小岛扩展到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的社会环境,使少年时代的我在求学之路上几多坎坷。回首少年时代求学之路,从家乡小岛到“伪满洲国”奴化教育,从艰苦的山东中学到难忘的弘达中学,真可谓是一段辛酸的历程。风雨坎坷求学旅程上的一幕一幕,至今依然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多少次,梦中仍旧追忆着那流逝的坎坷岁月……
童年的时光总是特别美好,值得留恋。转眼间我上小学了。当时正值军阀混战,国内比较不安定。不过因为我们住在海岛上,大海将我们与内陆隔离开来,所以岛上受到的政治影响不大。蓬莱县也出了不少大军阀,像吴佩孚、于学忠等。当时的山东省省长叫做韩复榘,他这个人挺坏,看见漂亮的女学生就弄回府邸了,不知道有多少个老婆,连他自己都认不清。他还是个没有文化的莽撞汉子,因为没文化闹出了不少笑话。有一次他在自己部队集合时说:“没到的举手!”没到的怎么可能举手啊?底下的士兵都哄堂大笑。可见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地方,文化都是很有用的。
在我读私塾的时候,人们对知识还不是很重视。那时的人们疲于应付生活,根本没什么时间教育孩子。再加上我们家孩子很多,父母也就更没有时间和精力管,学习不学习都是自己的事。所以虽然我上小学了,可还是挺贪玩。每天放了学和一群小伙伴直接跑到海边玩,捉鱼摸虾、游泳、嬉戏,跟一群没人管的野孩子似的。庙岛的海滩上,处处留下了我嬉戏的足迹。
那时我比较调皮,但是究竟怎么调皮现在已经记不大清了。印象中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是那时候放了学,我总爱光着脚往家跑。其实有鞋子,只是拎在手里不肯穿,拎着一双鞋上学去,放学就拎着鞋跑回家。那时候觉得这样很好玩,根本意识不到文明不文明的问题。一跑回家里我就往大柜子底下钻,不想让家长找到我。等到父母从柜子底下找到我,我身上满是尘土,整个人跟个小泥猴一样。不过父母也没有怎么惩罚我,只是训斥了几句。
在学校里,我还不算是最淘气的,不像有的孩子专门跟老师唱对台戏。老师在讲台上讲,他在下面讲,故意不听话在班里闹。不过那些调皮鬼们也不敢太闹腾,因为会挨批评,有时候还要挨打。那时候学生们也逃学,逃到海边玩去了,不肯学习,于是经常出现背不出课文的情况。逃学的事情我也干过,孩子的心气总是贪玩。
刚进入小学时,我念的是私塾。学习内容主要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四书五经之类。到现在我还记得《三字经》的一部分内容:“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还有《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楚、魏,蒋、沈、韩、杨……
上课的情景跟现在电影上演的差不多,一个教书先生在台上摇头晃脑地念,他念一句,底下的学生们也跟着念一句,同样也是摇头晃脑的。最可笑的是,就这么只顾跟老师摇头晃脑地念,却不知道自己嘴里念了些什么。那时候,老师都有一个戒尺,是专门打学生的,先生让学生背课文,背不出来的,先生会拿戒尺打手心,特别的疼。有时候学生也会因为上课不守规矩挨打,比如说交头接耳了,偷偷讲话,都要打手心。当时我们和老师之间,一方面是学生和老师之间的关系,还有一种,像是过渡,就是徒弟和师父的关系。
读了两年私塾后,变成了现代式的学校。学校里开始教授语文、算术一类的现代课程。当时的语文挺简单,就是几个简单的汉字,那时候汉字还都是繁体的,字也是竖着排版。算术主要是学打算盘,背小九九。学算盘还要考试,一般是老师给我们出一堆的加减乘除题,然后让学生算,看谁算得又快又准。那时普遍的计算工具就是算盘,做买卖算账都得用算盘。我曾经看过大人年终的时候算账,一笔账有很多人在那里算,一个人在旁边念账,其余的人都用算盘打。算完之后几个人核对核对,能对上的话就是没问题,对不上的话还要重新打。
过了一两年,哥哥离开家乡到外面读书了,先是到了烟台念中学,又到北平念大学。哥哥走后,我的学习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我不再调皮淘气,为了像哥哥一样考出去而努力学习。五六年级开始,我变得很用功。那时候我基本上天天读书,手里经常抱一本《数学大辞典》,这本书是哥哥走的时候留给我的。我天天做题,梦想着有一天能像哥哥一样到外面求学。应该说是在哥哥的影响下,我开始认识到知识的重要。
学校从私塾改成小学后,学校发的课本都很简单,一翻开书,第一个字就是“人”。一开始,学生犯错误老师也会用戒尺打手心或者打胳膊,后来渐渐不打了,改成了罚站。还有一种处罚措施,跟部队里面的一样,就是关禁闭。每当有学生犯了稍微严重的错误后,都会被老师关到一个小屋去,站着反省。不然老师就把学生送回家,那时候老师管学生也不是很严厉,因为怕家长不愿意。我就读的小学离海特别得近,下了课同学们常常跑到海边去玩,一直玩到上课再回来。
那时每天早上我总会跟哥哥到海边去跑步,这件事情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哥哥大我八岁,从小到大一直是我的榜样,他做什么我都会跟着做。每到放暑假,我也总是和哥哥在一块玩。我们每天早上都坚持跑步,脚上还要绑一个自己缝的沙袋。海边的石头被海水冲刷得特别光滑,哥哥会拿个石头,一边跑,一边敲,乐呵呵的。有时候他唱英文歌,也教我唱。那时候生活过得非常快乐。由于从小这样天天锻炼,我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那时候学校里组织赛跑,二十多个人竞赛,每次我都能跑前几名。
满洲国下的奴化教育
1931年,中国发生了“九一八”事变。中日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日本走上全面侵华的道路。这次事件爆发后,日本关东军开始侵占中国东北三省,在东北建立满洲国。就在这个时候,我小学毕业考到了凌川中学读初中。就这样,十三岁的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与满心的期待,告别了庙岛,告别了父母家人,告别了我从小嬉戏的海滩,走向未知的外面的世界,从此开始了我坎坷的学生生涯。
我去的凌川中学当时在辽宁锦州,之所以报考这所中学也是环境使然——庙岛上没有中学,而凌川中学又是比较好的学校。而且当时我叔父在锦州,他对我很好,想让我到那里念书。解决了在他处的吃住问题,又有哥哥这个榜样,我到了锦州。
到锦州后,我吃住都在叔叔家里。叔叔家的家境也是一般,因为叔叔家离学校挺远,中间还隔了一条河,所以每天我必须花半个钟头步行到学校。那条河是在锦州挺有名的小凌河,还有一条大凌河。那一年,我吃住都在叔叔家,叔叔婶子对我一直很好,辽宁锦州已经出了山海关,冬天很冷,叔叔婶子在有限的条件下给我准备厚棉衣,我心里一直很感激。现如今叔叔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兄弟仍然在锦州,偶尔也会到北京来,我们仍旧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在凌川中学,我每天都规规矩矩地念书,下了课就赶紧回家。那时候不敢淘气了,因为是在日本人统治下,管理很严格,淘气的话甚至可能被逮走。
当然,实施奴化教育也是日本统治必不可少的手段。因为当时东北已经成立满洲国,奴化教育算是很普及了。日语课大部分都是日本人教,有时老师也会用日语授课,学生被要求必须学习日语。其实同学中还是有大部分反感学日语的,但是反对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是奴化教育,一旦表现出来麻烦可就大了。当时的日语课老师很严厉,我们对他也不敢有丝毫的违抗,即便再痛恨也是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