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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情真--史之本回忆录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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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搬到学校以后,就已经见过叶某某了。在车辆厂的大礼堂,历史上有二七大罢工,就是在那个礼堂我们开了一万人的开学典礼,那个典礼也挺隆重的,叶某某给我们讲了四个小时。我们说这个八路军怎么这么讲究,一摞白手绢,四个小时不休息就在那里讲,吐痰拿手绢,下面放个纸篓,我们说这首长怎么这么讲究。鸣礼炮,军乐队奏乐,那时候还没有校歌,只是解放军进行曲,在长辛店隆重了一回。长辛店的一万人也来了,校本部的两万人也参加了,总共三万人参加我们在石家庄开的典礼,特别隆重,周围警卫森严的老百姓都靠不过去。

我们学医务的,只招女的。准备一年政治再干五年医科大学。结果我们后来倒霉就在这上头了,那时候抗美援朝,不然我们都上大学了。在长辛店待了两个多月,我们政委就是后来空军大院的直属机关的政委,他负责我们女军队,给我们做动员,说:“准备让你们到校本部上学,跟北京大学没有什么两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你们去那还有实习的地方,还有白某某的和平医院,你们将来都上那儿实习,你们得联名。都学了两个多月,开始有觉悟了,你们奇装异服的,哪儿像八路军,还有烫头的,把头发都剪齐了。”我那时候辫子特别长,就给我们发剪子,我们排成一条队,互相给剪,大伙儿也心疼,都不舍得剪,那边烫头的,就从耳朵后头开始剪,跟狗啃的似的,然后给我们发衣服。

长袍短褂的都换成八路军的衣服。天津那边抄出来的衣服,给我们一人做两身,天津做的活好,都是机器砸的,小帽子一戴特别精神,最后一人发一双皮鞋、两双袜子。政委说:“你们是洋学生,不能跟八路军一样穿大布袜子。因为天津解放了,有皮鞋厂了,就给你们做的,你们就穿上吧。”还给我们发火车免票,我们就坐长辛店的车,到达北京前门站,一下去别人都傻了,男的女的都是一样的,男的是国防绿的,都是皮靴,没有徽章,谁也不知道干什么的。人们一窝蜂似的,说这是什么军队啊,这是什么地方的人,男的女的都有。一问哪儿的,干什么的?——我们都是北京人。说你们穿这衣服干什么?——我们都是参加了大学,我们是学生,说学生都是八路军的打扮差不多。回家一看,家里人也放心了。

后来联名,就是去还是不去,这期间我们男女同学不少就不去了,人家都愿意考大学。后来我们政委就做动员说,这次要不去可遗憾了,将来历史上写是逃兵,你一辈子都受污点。因为已经到了革命队伍来了,中途不去,你是不是这一辈子都愿意背这个黑锅?有人胆小就去了,有的人说管他呢,回北京继续上大学,有一部分就这样没去。结果我们那时候都联名,联保要去,你保我我保你,这时五月份了。

五月中旬挺热了,我们女生就开始迁校,又是坐着火车,是接伤兵的卫生列车,两人一铺,腿都伸不开让我们去石家庄。在学校就任命我为三班的班长,石家庄打仗打得没有路,火车得从山东德州那边绕着走,得走三天。我们就在卫生队的车上都撩着帘看,只见一个车上四个警卫员,个个手里拿着冲锋枪,我们同学说是不是上前线,怎么都拿着冲锋枪,都很担心。后来石家庄来了两个指战员,那边的指战员又等了下拨的再去接新生,就没跟着我们来。这个指战员知道我们有顾虑,就给我们做工作,他说别紧张,现在路不太平一边修一边走,怕有特务,说一个车上有四个警卫员保护我们,让我们要注意,不要乱喊乱叫。给我们带的吃的我们都不吃,路上还有卖的,什么鸡肝,什么烧鸡,大烧饼,那时候共产党一到那儿,工商业也开始恢复了,也能买到大面包,就烦怎么还不到目的地。

后来到了石家庄车站一看,这叫石家庄?哪儿有车站,站台都平了,楼房都是瓦片,满街的废墟,就是不让下车。到石家庄怎么还不让下车?我们都累了。又宣布说,战士下去,说朱某跟着我们来了,他命令我们,不许到校本部,是因为他说国民党会扫射的,我们新生去了会受不了这个的。朱某有命令,让我们继续往前走,到怀路县。结果到那儿下车一看,火车站来了好几百辆大车,上头写着标语,全是八路军赶着车,马、骡子脑袋上还戴着大红花、标语。同学一点儿也乐不起来,六个人一车,两车一个班,行李单独有车拉着,好几百辆车,那时候刚解放,地主的车都归了八路军。大伙坐在车上一言不发,都发闷,心里烦,马一跑,那土都跟土地爷了,大伙儿都成土地奶奶了,整得脸上脖子上都是灰和土。

走了半天到了八路军军大的指挥机构,转运站还是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在这个地方就下车了,人家把行李都给弄下来。一看两边大戏棚,两边摆着都是地主老财主的洗脸盆架,什么盆都有,一个上面一条毛巾,战士给弄的温水都倒在盆里,一人一块小香皂,让洗脸,可我们谁也不动。我们就爬在行李堆上,后来一声不吭。政委就进里边去交班了。

最后出来好多八路军,都是穿的破衣烂衫、大补丁裤子。我们说这是什么地方,最后一看这怎么学习,地主家的房子倒挺好的。最后开席了,给我们准备的饭,都用地主老财的四方桌,八个人一桌,或者一个班一桌,结果一上菜都是大搪瓷脸盆,两条红烧鲤鱼、大的四喜丸子、一大盆子的木须肉、鸡蛋木耳,还有粉皮、黄瓜拌的粉皮,主食是馒头、花卷都有,两个大缸,还有西红柿鸡蛋汤。有的同学就不吃,有的同学说闻着怪香的,肚子也叫,管他呢,先吃饱了再说,就说上桌,我们都入座了。我们把里边的菜都吃了,馒头也吃不少,最后来人领我们了,说给我们分好房子了,让我们去看看吧。为什么让我们来这,是因为我们都是城市人,不认识庄稼,不知道农民的辛苦,中国革命就是农民的问题,农民问题就得懂得生活。

任命我为一区队队长,二区队是当地的老八路。我们都跟班里一块过,但是不一块儿睡觉,他们睡土炕我睡床,就相当于排长。这样班长就升为区队长了。我们进了老乡家,他家院不大,我们进院一看,刚新分的三间房。一开门吓一跳,屋里两匹大骡子,苍蝇嗡嗡的,臭气烘烘的。贫下中农带老婆孩子住一屋,那屋就给我们一个班住,12个人住一个小屋,一共三个门,骡子的腿都靠得近,踢死我们怎么办?我们不敢进去,他们说:“大家都得到贫下中农家,你们班不能这样”。我们就是不去,说:“你们这是什么安排,人跟牲口在一起,谁长这么大住过这种环境,要有牲口我们不进。”他们说你们学生怎么这样搞特殊,民运干事都被我们安排了房子,后来说给你们找一个上中农,里外院,前院是哥哥,后面是弟弟的。哥哥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在石家庄当工人,二儿子刚结完婚,刚刷完家,挺干净。我们说上这两家吧,一个班分十二个人,前六个后六个,我跟他们在后院,一直在这住着。

这就开始农村生活了:宣传、种棉花、拉豁子,去农村家宣传种棉花等经济作物,共产党建国需要棉花,我们就给他们宣传。那时候什么都得干,很累。开始要学习,半天上课半天劳动也感觉挺有意思的。后来越来越接近于农民了,一看农民吃树皮、糠窝窝、榆树钱,很同情他们,看他们真苦,后来就开始参加土改。

我们被分配到农村之后,那里有食堂。农民都是在自己家吃,我们在自己中队有一个食堂,也有配备的管理员和采购员。那时候粮食分配,自己人养猪。我们食堂的土墙没有小孩高,我们吃饭的时候,外边的农民、大姑娘、抱孩子的小媳妇儿、老太太跟鬼似的,穿得也不好,就围着我们看。我们吃饭每个班给两个水桶到食堂打开水,一天两桶开水放屋子里自己喝。她们拿桶水就围着我们,都是石家庄的口音,“大姑,大姨,给我们孩子个馍吃吧”,就跟要饭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