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初步查证,原诗为日人西乡隆盛所作。他是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政治活动家。青年时代砺志好学,习文练武,具有远大抱负。明治维新时期主张改革,是尊王倒幕派的主要代表者。他写的这首充满爱国主义激情的诗歌,是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随着我国一些改良派活动家鼓吹学习日本,变法维新,派出大批留日学生,回国后创办刊物,兴办学堂,介绍日本明治维新及其代表人物,大力宣扬改良主义的潮流而传入中国的。
赠父诗虽然属于改写,但也充分表达了毛泽东砺志好学,胸怀救国救民伟大抱负的坚强精神。这在当时那种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里,作为一个刚刚跨入青年时期的人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1910年,一个田野飘香的秋日,毛泽东挑着行李和书籍,依依惜别了养育他的生身父母,还有造就了他并开始背叛它的毛氏家族,去50里以外的湘乡县立东山高等小学堂就读。此时此刻,16岁的毛泽东不知是否想到,五百年前的始祖毛太华“投锄从戎”时的情景?
第七章挥手自兹去,乡关总是情
一、由湘乡至长沙,虽考进省立师范,却难以安分,为母病国忧而南北
奔波
若将毛泽东的83年作一个分期,1910年之前,是他的人生第一个重要时期,即“超早期”。
在他的超早期中,毛泽东深入地了解了他的家庭,他的家族和他的家乡——虽然这种了解还多半属直观的,但这已为他以后全面了解社会进而改造社会奠定了基础。
1910年秋,毛泽东出了乡关。耐人寻味的是,他的行进路线与他祖宗来到韶山冲的路线正相吻合,只是方向相反。
数百年来,毛氏家族走出乡关的不在少数,或经商,或谋生,或求学,或从军。经商谋生者,如迁长沙的毛瑞子孙,求学者如毛福生、毛麓钟。最为显赫者,当推清咸丰、同治年间,数十名投入湘军的毛氏族人——他们血战疆场,许多人死后尸骨无收,但也有少数几位做了大官,如花翎提督毛正明、毛有庆等。但是,这些效命沙场的人,却成了历史的悲剧人物,他们除为捍卫边陲出过力外,更重要的是随了曾国藩、左宗棠剿杀太平天国革命运动。
历史注定了毛泽东之出乡关,其意义深远、广泛得多,使同姓氏内任何一个人(如毛亨、毛苌、毛遂、毛贵、毛奇龄等)都黯然失色。
湘乡城,是一座历史颇为悠久的古城。城郊牛形山,即毛泽东四世祖母的葬地,发掘过一片规模十分庞大的战国古墓群,从东北至西南绵延十余公里,计五千多座……西汉时,长沙王王子刘昌亲任湘乡侯,三国时出了个蜀参军蒋琬……至近代人文更盛。
城内外,云门寺、褚公祠、东山书院……古迹甚多。这是一个文化氛围极浓郁的地方,古典文学、书法艺术有极深厚的传统。以东山书院为例,它在东台山下,涟水河畔,为一片田园环绕。远远看去,古趣盎然;入内,只见马头墙,琉璃碧瓦,令人赏心悦目,还有护城河围绕;过河,为一麻石小桥,桥形曲折,石径通往书院正门,可见书院主体屋脊竖以宝瓶,正面墙绘二狮、二鹿,喻阳刚与阴柔,院门竖石鼓,鼓面奔鹿呼之欲出。
这一座始建于光绪十八年,即毛泽东出生前一年的书院,迎接了中国在本世纪一位最伟大的人物。而对于毛泽东,东山书院成了他出乡关之后的第一站。
1911年4月,毛泽东在湘乡驻省中学带头剪掉了“受之父母”的、又是属于满清统治标志的长辫子,这比辛亥革命的爆发还早了六个月,由这件事,我们便能看出,从封闭落后的韶山冲,到近代革命的策源地之一长沙城,环境的变更,使毛泽东的思想发生了实质性的转折。当然,这种转折在韶山冲,因为进步书刊的启发,因为李漱清先生的引导,更因为毛泽东对清庭统治下最低层民众疾苦的认识,而早就奠定了基础;性格上、个人品质上也为此作了充分准备。
反过来,若是毛泽东在入长沙以前,没有性格与思想的一系列准备,他绝不可能如此大胆,如此迅捷地、毫不犹豫地带头剪辫子。
因此,毛泽东的这种果敢行为,并不是出自模仿,而是一种自觉的叛逆表示。
10月,辛亥革命爆发,毛泽东参加了湖南的革命军:新军,编入25混成协50标第一营左队。此时的政治倾向已相当明显。
对于毛氏家族来说,由清咸丰、同治年间毛有庆、毛正明这一批人加入湘军镇压太平天国、回、捻起义,维护“大清”天下,到毛顺生当兵无所作为,而至毛泽东随同新军参加辛亥革命,造清廷的反,这过程本身便是一个大飞跃。
此时的毛泽东,还不到十七岁,羽翼未丰,参加新军他实际上只是做了中国封建帝制解体的见证人。
另一方面,辛亥革命如果没有马上取得成功,指形式上的成功,革命还要持续更长一段时期,则毛泽东亦将在军中呆下去,毛泽东在中国历史中的地位也许就要重写。但事实上,小溥仪才当了两、三年皇帝,就被蒋翊武的炮弹震下了宝座——毛泽东便退出新军,因为比他还小十多岁的宣统帝,已不须他再去费什么力气。
毛泽东决定继续求学。然而,大动荡的时局使毛泽东一时有些茫然。他一连报考了几所学校——1912年春,他做了他一生中大约是唯一一件最合父亲心意的事:他报考了商业学校和高级商校。父亲接到这信时高兴万分:儿子终于决定将要做“大商人”了。
如果毛泽东真的进了商校,对于一心只想以经商发家的父亲,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支持!父子前嫌便会一笔勾销,上屋场也许朝着繁荣的路上迅跑,毛顺生在儿子从商业学校毕业后,也能一享清福而延年益寿。
为什么毛泽东忽而改变了一向对于“做生意”的厌恶感,而想当“商业专家”呢?那当然绝不是因为他屈服父亲的压力(他的写信,也确有讨父亲喜欢的意味),这首先反映了18岁的毛泽东,思想还远未成熟,他还未确立将从事何种职业,他身上只是有较为明确的求知欲与爱国心,却尚不知自己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再有,毛泽东萌发“学商”的念头,也是受了当时形势影响——革命“成功”了,大家都在谈实业救国,学校五花八门,多与实业有关——他除报了商校外,还报考了警察学校、肥皂制造学校、法政学校……
话说回来,毛泽东如果真进了商业学校,也不会成为父亲所期望的那种只为家庭的自私商人。
父亲的兴奋仅持续一个月——毛泽东终于不愿与“赵公元帅”多打交道,而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他仍然迷恋那种全面的、正宗的教育形式。
这对父亲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打击——毛泽东像一只风筝,飞上高空,父亲手中的拉线断了,再也管他不着,他变成了一只任意飞翔的雄鹰。
不到半年,毛泽东干脆什么学校也不进了,寄居在湘乡会馆,在湖南图书馆自学:这典型地表现了毛泽东独立不羁、蔑视程式化教学的性格——因为他觉得学校成了他高效率摄取知识的障碍,至少在当时他认为必须过一段自学生涯。
父亲对此做出的反应是:停止对儿子的资助。父子之间,相距百里之遥,冲突却仍在继续,乃至激化。儿子没有屈服,硬是撑持了半年。1913年春,他停止自学,进了不收学费,伙食费也很低廉的湖南省第四师范(后与一师合并),至此,毛泽东在经济上也摆脱了父亲的牵制,而成了一个完全的自由人。1913~1914年间,毛泽东是否回过故乡,目前尚无资料可证,可以肯定的是,这期间,父子两不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父子之间更加疏远了。但母亲,却永远牵挂着毛泽东的心。1915年6月25日,毛
泽东写给同学湘生的信中说:
……前友人招往浏阳,继吾不欲往,寓省城又无钱,故止有回家一法。从这几句话看来,父亲的经济制裁倒是起了作用——虽然师范学校平时不要学费,但亦断不会向学生提供休假费,所以毛泽东只得回韶山冲去,尽管回去后,又要见父亲的冷眼。这次回家,实际上在8月15日(阴历七月初五)。到了1916年,毛泽东便由不想回家,而到梦魂牵系了,因为母亲已开始生病。文氏因长期忧郁和劳累,加上韶山冲的封闭和营养之不足,这位孕育了伟大人物的母亲,得了当时难治的两种病:喉炎,淋巴腺炎(蛾喉和瘰痢病)。这在韶山冲恶劣的医疗条件下,使毛母渡过了一段极痛苦的晚年,并终至于夺去了这位最普通又最伟大的母亲的生命。1916年6月24日,毛泽东对萧子升说:
话别之后,滞于雨,不得归;又以萑苻不靖,烽火四起,益不敢冒险行也。五六日来,阅报读书,亦云有所事事。然病母在庐,倚望为劳,游子何心?能不伤感?重以校中放假,同学相携归去,余子碌碌,无可与语。早起晚宿,三饭相叠。平居一日憎长,今如瞬息,寂历之景,对之惨然。……此时的毛泽东,完全沉入了对病母的深深忧思之中。而这种忧恩,又与周围凄迷的环境、纷乱的时势交互融汇。这种情绪逼使他“明日开弄,决行返舍”。他于当月的25日动身返回韶山。
今朝九钟抵岸,行七十里,宿银田市。主人与予有故,颇安适焉。四肢之怨虽深,而灵台之乐殊甚。洗尘振衣,捉管为书,回想昨宵今早,情景宛在,感念奚如!中途寡所见闻,然略可得而述。近城之处,驻有桂军,招摇道涂,侧目而横睨,与诸无赖集博通衡大街,逻卒熟视不敢问。证以校内所见,信乎两粤赌风之重也。七里铺、姜车一带,有所谓护国军二股:
一苏鸣鹄所部,约千二百人;一赵某所部,数略同。……①比较这两份信的内容,我们能够知道,毛泽东在1916年前后,便已逐渐将家愁国恨结合在一起了。第一封信,因为尚在省城,因“滞于雨,不得归”,加上军阀混战,更不敢冒险回韶山,而“病母在庐,倚望为劳”,使他陷入浓浓的伤感之中,只得独自一人,孤寂地住在学校里。老天终于开了脸时,他便即刻动身,于27日上午到达韶山冲。母亲蹒跚着出来迎接儿子。
父亲、母亲都仔细打量着这位22岁的长子——他同一年前一样,穿着长衫,留着平头,他的脸部显得更加饱满,他的外形已显出了最初的伟岸挺拔。父子目光对视,似乎依然有些互不相让,但父亲已明显地增加了慈祥,儿子也渐学会了理解与宽容,——父子之间的“对峙”在毛顺生的晚年已经淡化。毛泽东在家过了一个暑假,亲人团聚,和和乐乐,7月12日,毛泽东动身返校。到了1917年,毛泽东的行动证明他的志向已经相当明
确:当一名社会活动家。他各方面的素质也已日渐成熟,他已开始稳健地向前迈进,他的母校第一师范当时评价他:敦廉耻,尚气节,慎交游,屏外诱(敦品)守秩序,重礼节,慎言笑(自治)长于国文词章(文学)长于演讲,论辨应对(言语)应变有方,办事精细(才见);冒险进取,警备非常(胆识)。他在400余人的人物竞选中,以得票最多,荣获头名,正如10多年前在南岸获得一个“省先生”称号一样,德意志建国时期一名智勇双全的名将“毛奇”被冠到他头上。然而,这个时候,毛泽东却陷于两难之中。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祖国,逼使他决心致力于改造中国社会的繁务之中,但他的父母还在,他作为长子,却远游长沙,不能侍候左右,每年纵有寒暑假期,也是来去匆匆,近年来,母亲又身
患重病,……
虽然有父亲在家撑持,虽然大弟弟泽民已21岁,小弟弟泽覃有13岁,可以作父亲的帮手了,毛泽东因此尚可安心,但母病加重时,他便再也安不下心了。
6、7月间,毛泽东又回到韶山,但只住10来天,便赶回长沙,因为他己与萧子升约定暑期徒步漫游湖南。
1918年,母病恶化、其时,母亲已被她的两位兄长文玉瑞、文玉钦接回娘家。毛泽东于该年7、8月回韶山探母,但他的事业又使他不得不舍下已51岁的母亲,于8月中旬回省城,组织新民学会会员北上,准备赴法勤工俭学,8月19日,他到了北京,次年春天又急急返湘。
1919年3月12日,毛泽东匆匆离京,14日到上海,送走第一、二批赴法勤工俭学的同学后,4月6日回到长沙,大弟泽民已按所嘱,扶病母在长沙就医,他急赶到医院。
在毛泽东与母亲相聚的最后一段珍贵时间,他和弟弟搀扶着母亲到照相馆,留下了他们一生中最后,也是唯一的一张合影。
从照片上看,毛母文氏脸部已明显可见病痛的阴影,这种阴影却丝毫掩盖不了老人家佛一样的雍容,她的双眼,是那么纯洁无暇,她把她的爱无私地献给了她的丈夫和孩子、乃至乡邻。
然而,照片的背景是黯淡的,天国已向她召唤了。
文氏在长沙疗养期间,亲睹了由大儿子毛泽东等人组织的湖南新文化运动①,这是老人家一生中见过的唯一一次大世面。
辛亥革命从形式上摧毁了中国的封建帝制,而“五四”新文化运动却是从文化的深层对封建制度来了一次大扫荡,马列主义也因此传入中国,中国历史以及毛泽东个人的历史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但是,“五四”运动所倡导的民主、科学还未来得及引进西方最先进的医术,毛母文氏,与那个时代大多数患病的中国人一样,还没有得到有效的医治。
波澜壮阔的“五四”运动由北京开始,引发至全国各大、中城市。长沙,以毛泽东等为首的大批爱国青年向封建制度的根基——封建文化发起了凌厉的攻势。毛泽东十年前在他的故乡即已开始了这种攻势,但那时他仅仅是凭一种本能,单
枪匹马,在私塾里,在毛氏宗祠,在父亲和族长面前,作最初的尝试。现在,他以故乡的经历为基础,以他少年即有的锐气,以新增的一种稳健,冲锋在前——毛泽东在韶山曾经努力反抗而只获得他个人成功的东西,比如婚姻制度上的父母包办,教育上的死记硬背,文法上的不打标点,文体上的文言文……都将为新文化运动的滔滔浪潮所淹没。
1920年前后,是毛泽东事业的重要开端,对于他的家庭,却是最不幸的阶段。母亲于1919年10月5日溘然长逝,丧礼按韶山风俗进行了,父亲以及其他乡邻,都未曾想到文氏50刚过就别离了人世,以至于不曾预先择好葬地,但风水观念又使得他们不愿草率将这位慈祥的老人下葬,于是,灵柩停在了上屋场东侧晒谷坪上,由泽民守灵。
毛泽东回到了长沙。悲哀转化成动力,母亲那纯真、博爱的胸怀,促使他为了真理,更加努力地去奋战。
这一时期,他的主要和直接的对手是军阀张敬尧。
1918年,直皖联军与湘桂联军混战,南败北胜,皖系军阀张敬尧于该年
3月入湘任都督,张氏入主湖南后,作恶多端,“张毒不除,湖南无望”,这是人民的呼声。湖南民众掀起了驱张运动,毛泽东走在运动的最前列。这场运动从1919年8月《湘江评论》和学联被封后开始,到12月初进入高潮。毛泽东奔了母丧,丧期未满,即带孝北上,于12月上旬率驱张代表团,18日到达北京,其声势之浩大,震荡了北京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