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故土家族探秘 第16节

“你做不得事,还犟嘴!没出息的东西,这份家业,早晚要败在你的手里。……”父亲越说越气,母亲眼看形势不对,给儿子使了个眼色,便专拣那些消火的话劝慰起丈夫来。

一场“赶猪”风波就这样勉强收势。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多次与进京的堂弟毛泽连谈及这些往事。他说:“旧社会那种私有制,使兄弟间也不顾情义。我父亲和你父亲是堂兄弟,买你家那七亩田时,就只顾自己发财,全无兄弟之情,什么劝说都听不进去。我后来思考这些事,认清只有彻底改造这个社会,才能根绝这类事情,于是下决心要寻找一条解救穷苦农民的道路。”

六、为了争得读“野史”的时间和保全人格的权力,毛泽东对父亲以死

相挟,最后终于达成了一个个“和约”

毛顺生把儿子送进私塾,为的是让他能识得几个字,算得几笔数,能帮自己写信记帐,也就行了。他不曾料到,这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一进私塾,从此就迷上了书本一读而不可收,凡是韶山冲及其附近找得到的书,他都千方百计地找来读,哪怕是和尚的经书,也不放过。辍学回家后,对书的瘾头比在学堂时还厉害。读到精彩处如痴如醉,旁若无人,常常耽误了父亲让他做的事。毛泽东的父亲成了冲里的“小财东”后,人情来往增多,有时门庭若市。一年开春不久,父亲邀请了一些生意场上的人到家里来吃饭。父亲吆喝毛泽东,要他倒茶端烟招待客人,毛泽东没听见,父亲火了,气冲冲地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书,喊道:“你是聋子啊!?叫你你为什么不答应?”毛泽东平时就讨厌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更讨厌这一套繁文缛节,不愿奉迎,便没好气地说:“我在看书,没听见。”“你看书?这就是你看的书?”父亲拍打着手中的那本书,那其实是一本旧小说。父亲很生气地将书高举着扬了扬,然后掷在地上,当着许多客人说:“一叫他做事就变得又聋又瞎,就是这么个好吃懒做又不孝的家伙!”父亲啐了一口唾沫,接着又骂了一句很难听的粗话。“你怎么这样不讲理,当众侮辱人?”毛泽东对父亲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什么?老子骂都骂不得了!竟敢顶撞起老子来了!”父亲的火气也更大了。“老子骂你,老子还要揍死你呢!”

“你讲不讲理呀?”

“讲理,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好,今天我就给你讲理……”父亲更加恼怒,抄起一根棍子直冲着儿子走去。

毛泽东见大势不好,撒腿就往屋外跑。他追出门,客人前来劝阻,也没阻住,仍气势汹汹地追赶着,边追边喊,“我,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逆子不可!”毛泽东逃到家前几十米远的两个塘间的小路上,父亲也追上了小路,他眼看着一阵毒打在劫难逃,跑到池塘边,突然收住脚,摆出一个就要跳塘的架势,指着水塘大声喊:“你再追,我就跳下去!”

父亲被毛泽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也收住了脚,可还是扬了扬手中的棍子,“你想吓唬老子……”

“我不是吓唬你,你再敢打我,你再追近一步,我一定要跳下去!”

父亲失了主意,“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比老子还倔强,说到做到,儿子虽会游泳,可这开春时节,水冷刺骨,不呛死也要冻个半死。他沉默片刻,站在原地喊道:“你,你回来!”

毛泽东朝池塘边迈进一步,毛顺生不禁后退一步。

这时候,母亲也急匆匆追了上来,她生怕儿子真的跳下去,赶忙上前拿住丈夫的胳膊,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石三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你不要硬让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嘛!”接着又转过身对儿子说:“石三,你就向你爹认个错,你爹保证不打你。”

在这种情形下,双方提出了“和谈”条件。父亲坚持要他下跪磕头认错。儿子则表示:如果父亲答应不打,可以单跪一条腿,并说,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下跪,跪下的这条腿是娘腿。结果,在母亲的劝说下就达成了这样的协议。

有了那桩池边“和约”之后,父亲虽然再不曾打过毛泽东,但是父子之

间的矛盾冲突却并未从此了结,相反,却愈演愈烈,而且,多少总是与毛泽东的读书有关。

毛泽东8岁开始进私塾接受发蒙教育,13岁至15岁时,则完全停学在家,整天在地里和长工一道劳动。当他挑着粪桶随长工下田时,父亲望着儿子瘦高而生气蓬勃的背影,心中为有这样的好帮手而暗自高兴,可是,他绝对没有想到,儿子的心思并不在粪桶上、田地里。

5年的私塾生活,使他获得了较高的阅读水平,四书五经,虽则烂熟于心,但却并不感兴趣,他最喜欢读的还是那些野史和杂书,每天下地的时候,总是悄悄地带着书,一遇机会,便溜到屋后的古墓后面,躲在一棵大樟树下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他迷恋在一百零八将聚义梁山泊的故事里;沉醉在三国争雄的历史画卷中;对于孙大圣,他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于父亲怒气冲冲地站在面前时竟毫无察觉。

父亲虽大半的精力在外忙乎着经营稻米和猪牛的贩卖,但仍旧牵挂着那22亩水田,这可是他发家的根基。他发现田里的活计常常没有干完,儿子却失了踪影。他开始注意儿子的去向。有一天,终于发现儿子放下田里的活计,朝着古墓后边的那棵大树溜去,心中立刻火冒三丈。还是毛泽东不满十岁的时候,放学回来放牛,也是在这棵大树下,他独个儿在那里看起书来,读着读着就入了迷,牛跑到别人的菜园里吃了人家不少菜,他竟全然不觉,待到主人发现后,挨了人家骂不说,还到毛顺生那里告了状,让做父亲的也丢了脸……眼下,毛泽东竟又溜到了那棵大树下,这下被父亲当场抓住了!“这里好凉快,你真会享福啊!”父亲两手叉腰,右脚在地上猛一跺:“你不想干活了是不是?你是哪家的太子,还要不要吃饭!”父亲这一跺,倒当真吓了毛泽东一跳,可是,他看书正看得上瘾,瞟了父亲一眼,仍手不释卷,只是嘀咕道:“不是不干活,爹,我累了,想歇会儿再干。”

毛泽东哪怕是装装样子,把书收起,或者表现出惶恐自咎,作父亲的见了也可消点气,然而,父亲见他没有收书要走的意思,火气就更大了;“有你这么个歇法吗?一上午冒看见你挑几担粪!”毛泽东不得不放下书,皱了皱眉;“我挑了,一大早我就起来挑……”“挑了几担?”“至少七八担。”“这么近的路,半天就只挑五六担?亏你还说得出口!”毛泽东无可奈何地望了望父亲那铁青的脸,沉思片刻,问:“爹,你半天能挑几担?”“20担。”“我看挑不了那么多吧?”“没有20担至少也有15担,我像你这么大的年纪就开始操持家务了,你身在福中不晓得福,你就不想想你是做什么的?种地的成天看书顶个屁用呀?如果你还要吃饭,就马上给我挑粪去!”“好了好了,整天只知道发脾气训人。”毛泽东挑起粪桶结束了这场冲突。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吃过午饭,毛泽东顶着烈日挑着一担粪箢箕下了地。父亲见状,不无得意地对母亲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哟。”

可是,下午偏西的太阳还有老高,儿子又失踪了,这一次父亲毫不费力就在老地方找到了他。毛泽东果然又坐在那棵大树下,两手捧着书放在膝盖上,一副忘乎所以的样子。

“你的魂儿被牵走了?老子说的话你把它当作耳边风!”父亲满是老茧的大手捏着儿子的耳朵,“什么破书,你就不知道学好?”

“爹,你松手,我哪敢把你的话当耳旁风。”毛泽东一边扳开父亲的手,一边气鼓鼓地说:“你要我做的事都做好了!”

“我叫你做什么?我要你作田,要你挑粪,我冒叫你到这里来看这些杂

书!”

“我是按你说的作田、挑粪,可是,我也要看书。我做完了田里的活,你凭什么不让我歇气看书?你要我做事,我依了,你不要我看书,我不能依,我只能依你一半。”

“你挑了多少?”

“15担!”

“骗鬼,你!”

“你不信,你就到田里去数,如果少一担,你再到这里来,任你处罚。”

无可奈何,父亲憋着口气,匆匆去田里数了3遍,是30小堆猪草粪,不多不少,15担,半天挑完十五担猪草粪的确不是轻而易举的,何况儿子还不足十五岁。

干涉儿子看“杂书”,毛顺生记不清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他曾经没收过,儿子却另外又找些来看,收也收不尽,不但白天打柴、下地、舂米或放牛时看,晚上还常常看到深更半夜。夏晚蚊子多,他就在床头放一条凳,凳上放一盏灯,人躺在床头上,头伸到帐外面看书;冬天,就干脆不放帐子,躺在床上看。毛顺生舍不得那点灯油,同时也怕“杂书”对儿子影响太深,总是反对儿子晚上看书。于是,毛泽东常常等父亲睡了以后,才开始看书,用一块黑布把窗户遮住,为避免父亲发现他房里的灯光。毛顺生终也无可奈何,他不得不屈服于儿子的顽强意志之下。

精明强悍的毛顺生有时心里在流泪。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儿子,一手把他拉扯大,自己在外面跑生意,拼命经营,一面还要兼顾家里的水田,常常早出晚归,为的无非是有一份像样的家业留给儿子;供他吃穿,供他读书,无非是要让他承接父业,辈辈兴旺。然而,儿子总是不领情,不买帐,甚至越来越与他所希望的相违背,正经书不好好读,叫他去湘潭县城族伯毛槐林的“宽裕行”粮行当学徒,没呆几十天,又擅自跑了回来;叫他好好在家作田,却被杂书迷了心窍……唉,真是崽大爹难当啊!

七、六进私塾——在父亲吃了哑巴官司之后。这次的老师,一位学兼中

西,一位是饱经沧海的隐士,毛泽东由此学问大长

在家里过了两年半边劳动边读书的时光之后,一个偶然的事件,又使毛泽东再入私塾。

原来,父亲因山林纠纷与人打官司,由于对方在法庭上引经据典,把无理说成有理,毛顺生却囿于言辞,有理也说不清,结果原告变成了被告,眼睁睁地让人家占去了一片山地。这一次痛失山林,促使他下决心一定要让孩子们多读书,并且期望儿子能多读一些有用的书,既成为自己家业的扩充者,更要成为自己家业的捍卫者。在这种情况下,1909年秋,已进16岁的毛泽东,由父亲送到了以讼笔著称于韶山一带的乌龟井塾师毛岱钟家里,这对于毛泽东来说,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因两年半的田间劳动,他已经有些厌烦,因为在家能借到的书都看完了,他极想再找个好老师学些新鲜点的东西。在乌龟井这里他读了半年,随后又转读于毛家的祖居地——东茅塘毛麓钟开办的私塾。

在此之前的五年私塾生活,一方面启迪了毛泽东的智慧,陶铸他的才学,使他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四书五经为代表的儒学思想有了深切的了解。另一方面,也使他对中国的旧式教育有了切肤的感受,从心底里产生着强烈的反叛情绪。加之他广泛地涉猎中国古典小说,小说中的古代英雄人物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反叛的意识,使他也敢于反叛自己不能接受的旧教育,这使得他在任何一个私塾都没能呆上多长时间。

可以说,这最后一年的私塾学习,教学方法和内容与以往大不相同,先生以渊博的知识、新颖的思想进行启发式教学,使毛泽东读了不少以往未曾涉猎的书,也想了不少问题,思想大为开放,最终产生了一定要冲出韶山冲的强烈愿望。

乌龟井的毛岱钟先生,毕业于长沙湖南官立法政学堂,是韶山冲最早接受现代教育的人。尤其是东茅塘的毛麓钟,是韶山唯一的秀才,又曾在蔡锷部下供过职。这两位塾师,见多识广。然而,毛泽东更倾慕于毛麓钟的声望和学识,只在毛岱钟手下读了半年书,便又一次背叛父亲的意愿,特地背着书囊,来到了毛麓钟在东茅塘面山楼开办的韶山唯一的中西合壁式的私塾。

毛麓钟的名望在韶山一带有口皆碑,他“对于各种经书无不揣摩纯熟,诗赋尤为典丽,每试辄冠首”。他的诗赋,有人抄去应考,竟也被录取了。清末,毛麓钟应江南提督沈茂胜之聘,以其文才襄办军务。继而去武陵,为参军何梅岭之书记,甲午战争后,因对清政府丧权辱国、腐败无能深为不满,愤然辞职回乡,闭门隐居,并取别号“韶山小隐人”。随着时局的变化,特别是戊戌维新运动的惨败,毛麓钟的思想发生了较大的变化,由对满清政府的愤慨转为反抗,由主张君主立宪的改良政治态度转而赞成推翻满清,建立民国。他常说:旷观宇宙,竖画地理前因后果,一无可恃,而可恃者惟在我横画山川;古往今来,一无可恋,而可恋者惟在目前。目前之事维何?即美雨欧风向我神州冲激,惟有迎头赶上,才能自树立于世界之林。并主张废科举,兴学堂,办新学,学习西方先进技术,富国强兵,表现出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他开始联系地方进步绅士在韶山兴办都学,开启民智。

毛泽东的父亲毛顺生与毛麓钟是五服内的堂兄弟。毛泽东的祖父毛翼臣及其子毛顺生原来也住在东茅塘,1887年才迁到上屋场,毛麓钟与毛顺生

两家原来来往比较密切,加之,毛麓钟的才学毛顺生也早有所知,因此,对于儿子毛泽东不顾自己的初衷,执意要拜其为师,也就听之任之。

毛泽东拜的是这样一位老师,自然受益匪浅,毛麓钟的思想、学识、人品无不深深地影响着他,毛麓钟则更是喜欢毛泽东这个资质俊秀、学业之好可谓凤毛麟角的学生。

在毛麓钟的1O余名学生中,他认定这个来自上屋场的本家学生极有发展前途,十分关心他的学习,一有闲暇,毛先生便介绍祖国的大好河山,把自己在外的经历和见闻告诉毛泽东,叫他热爱名山大川,胸怀广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毛先生还悉心地给毛泽东点读《史记》、《汉书》、《纲鉴》及历代著名诗书辞赋等古籍,除此之外,还读了《日知录》等许多时论和新书。由于毛泽东的记忆超人,课堂的授课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先生只好常常给他开“小灶”——单独授课。毛泽东后来在《讲堂录》中写道:“司马迁览潇湘、泛西湖、历昆仓,周览名山大川,而其襟怀乃益广。”历来人们都认为,司马迁将其游览四方所得山川浩瀚之气,以发为文章,成《史记》一百三十篇。少年毛泽东嗜读《史记》,司马迁的学问、道德、文章,都使他深为倾服。《纲鉴》是明朝人王世贞依据《紫阳纲目》所编写的一种通史课本。这本书使毛泽东对中国历朝史事有了一个轮廓的印象。《日知录》则是顾炎武终身精诣之书,他提倡实地考察,遇事穷源探本,其治学态度对毛泽东后来的思想发展有深远影响。

毛泽东在这里学习半年时间,比别人所学的东西都多,感悟颇深。尤为重要的是,在这里读的时论和新书,使他感受到了中国海禁大开,列强侵略,国家危亡的现状,他开始蒙发了忧国忧民的爱国主义思想。他读书从小就有个习惯,善于开动脑筋,独立思考,在博览群书的同时,他开始思索一些重要的问题。

早在停学劳动期间,他就发现他读了这么多的书,“有一件事很特别,就是里面没有种田的农民”,为什么这些书里的主人公都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而没有种田的农民?为什么农民当不了书中的主人公?带着这个问题,他询问了很多人,有同学,有老师,有少者,也有长辈,大家都回答不出来,觉得这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提出的怪问题。

为此,他纳闷了两年。自从在毛麓钟先生手下读了一些时论和新书,他逐渐有所启迪,有所省悟,他仔细分析古今书籍的内容,发现里面几乎全部赞颂的是人民的统治者,而这些人是不必种田的,因为土地归他们所有,让农民替他们耕种。种田的农民,象他隔壁邻居毛茂生,终年劳累,吃不饱,穿不暖,哪有多余的钱去读书识字?就是识几个字,又哪有可能去著书立说?所以,写书的一定不会是农民,看书的也没有几个农民。他大彻大悟,立志要发奋读书,长大以后,一定要写农民的书,要帮助农民都能读书!无疑,少年毛泽东已朦胧地意识到农民及其土地问题的重要性。

1910年夏,毛泽东已是一个16岁的翩翩少年,也正是在这年春夏之交,毛泽东大闹了韶山毛氏祠堂。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毛泽东离开了他最后一个,也是他最敬爱的塾师,结束了6年的私塾读书生活。

对这6年的读书生活,毛泽东后来概括为“6年孔夫子”,1964年8月18日,他在北戴河《关于哲学问题的讲话》中说:“我过去读过孔夫子的书,读了‘四书’、‘五经’,读了六年”,“那时候很相信孔夫子,还写过文章。”周恩来曾经讲道:“读古书看你会不会读。毛主席开始很喜欢读古书,

现在毛主席做文章、讲话,常常运用历史经验教训,运用得最熟练。读古书使他的知识更广博,更增加了他的伟大。”①

的确如此,六年私塾为毛泽东打下较深厚的古文功底,使他的知识更广博,使之以他的思想为代表的毛泽东思想成为具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从内容到形式上,都深深地打上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烙印。然而,更为值得研究的是,旧式的中国人,人人都经过了旧式教育,四书五经的灌输和熏陶,而像毛泽东那样从形式到内容上,在自觉不自觉地接受、继承的同时,能够联系中国的现状指出症结、做旧文化叛逆的尚不多见。

首节 上一节 16/33下一节 尾节 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