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头最后一趟回来,是1973年的暑假,1974年9月13号死的,他73年的暑假回来的,那边热,回来一个月避暑。他回来说:“领导说现在四川也平稳了,当时你们走的那些人都是因为红卫兵闹的才让你们走的”。我老头说的我让红卫兵闹的事情说来就话长了,那时候我在四川,我在那干财务工作,红卫兵让我交班,说:“你资产阶级狗崽子还掌握财权,一拳给我打得紫的,抢我钱,抢皮包”。那时候街上土匪也要劫道,我去银行取钱几次围我,我都吓死了,土匪都双枪持械要劫我的钱。我自己去取,腿不好,那时候工资都低,一取也是十来块钱,都给数好,什么票多少,我签字拿回来好发工资。我们一个处20多个人,都分。财务的、军区的、医院的、后勤光办公室的都好几十人。最后剩我一个,一个会计,一个寄养员,一个处长。就我们这些人走不了,我们就在那儿干,干的话你知道几个死的?都是抢的,街上土匪抢银行就套一个黑丝袜,一去都是双枪,你钱拿出来,拿不出来就打死你。尤其搞财务的,都围攻你。
他们长江三峡哪儿都去玩,我挨打就是因为他们要报销旅差费,干部还这样挨打,都到什么程度?他们老婆孩子都带着,老婆也是医院的,又是飞机票,又是船票,又是长途汽车票,不报就骂你,骂得难听着呢。说:“这钱是你的吗”?我说:“将来算谁的,算我的怎么办”?我说:“财务都有制度,有纪律,你们这么去浪荡回来还报销”。政委也不掌握原则,就给他报了,我说:“要报你签字”。我得罪人的特别多,都特别恨我。我也不是说原则性强,咱们想到后果,到时候一查你凭什么给他报。
你干这个就得负责任。搞银监的也管你,也骂你,带着一群兵也是一会儿买这个,一会儿买那个,你得经过院长批去。你不批让我报销没门儿。我那时候又得管帐还得管钱,这合乎手续吗?我都是夜里熬夜给他们发钱,好多单位都发不出钱来,谁上银行取去。我腿上绑两个大包爬那么高个坡,帆布的包,一包一包的,我就用绳子拴上,回来劫匪都盯着,他们都是拿的双枪,我们多少大夫上城回来,带着表都得摘下来,不交打死你。你说钱还不要,盯着你呢,吓得我跑到海军学校传达室,我赶快给处长打电话,我说:“处长快派带枪的人来接我来”。说:“在哪呢”?我差一站地就到家了。公共汽车都没法坐,土匪把窗户玻璃都卸了。我去取钱我跟处长说:“要不你给我个枪,要不派几个人”。
后来两个战士带冲锋枪一边一个,我带着手枪。就那样儿,才有人拿到工资,要不那样儿谁给你开。我说:“再也不干了,我图什么。我也不是过路财神,一分钱也捞不着,受这个罪干什么”。他说我是资本家狗崽子,我就借驴下坡了,正好有这个指示,我就回北京去。1973年我老伴回去了,回去那时候是6月天,他回来就挺高兴的跟我说:“党委决定让你回去,老让我一个人待着挺什么的,人家都有家属,你回来了,现在腿也好点了,你把小的带回去,大的他们都上班了”。我一问孩子,孩子不干。孩子说:“让我爸回来,那穷地方,我们在那儿没这儿好,我们不回去”。
孩子的工作婚恋
我儿子、姑娘都在那边子弟小学,幼儿园到大班,毕业了都上子弟学校了。我儿子离京的时候才五年级,到四川就没上学,等于五年级的学历,在家里我给他补习,基本上达到初中的水平,但是也没办法,回京来我带着他上学,考大学。人家照顾军队的子弟,给他介绍到朝阳区有个八十中,区重点。我这边报名他那边跑了。我送他们回北京以后他们就一直在姥姥家住,他老去冰场滑冰,玩什么的,认识好多中纺部的孩子,他也不爱念书。这边办手续交学费那边跑了,非得要参军。我说:“参军就等着吧”。
第一次招兵,武装部的部长,副部长是两连,跟我熟,一看都是军队的人,我说:“来当兵给我们个信,我们孩子要当兵”。来了工程兵的,别去,工程兵太苦。他说:“我去,我不怕苦”。最后去谈,说干什么行?工程兵干什么?就是挖山洞,说:“你长得挺漂亮的,你到我们文工团吧”。他不去。完了武装部长也说:“别去了”。后来又来了征空军的,他不够格。他个子不够高,空军不但要高矮,还得牙齿齐,另外还有一个,一查他有色盲更不行。又没去成。后来征海军的来了,海军说:“都在岛上,都是站岗的“。也没去成。人家又介绍让他当刑警,招刑警,他又怕土匪打死他,我们孩子特别挑剔,最后也没去成。
后来介绍到友谊俱乐部陪着外国人打球,他说:“给外国人当球陪,我不干”。我就把这事跟他爸爸说,他爸爸说:“成少爷了,整天也不上学,这次我给你弄个工作,不去也得去”。他爸就找区委的干部,也是军人,让给他弄走。后来就弄到朝阳区十里铺电子仪器厂让他学手艺去,就这样去仪器厂学徒去了。现在都55了,还有5年退休,他现在算是高级技师,也没有学历,都是后来厂子培养的,考的技师学校。他学的基础好,他师傅都是过去跟日本人学的手艺教他,是模具钳工。他那行儿现在急缺,但是他在老单位,别人动员给他高工资,一个月给他五千、六千挖他走他都不走,他说不换地方,老地方地熟人熟,不愿意离开这些人。现在还在双鹤工作着呢。
二姑娘小,回来才两岁,完了在那边住,上日坛小学,毕业考上东大桥初中,后来考上北京市的医护学校,校长就是协和去的老大夫。我们老二还算北京市的卫生学校,她毕业,他们校长是协和的,协和要人,他就把他们学生送到协和了,我女儿就一直在协和工作。我二女儿从实习到毕业,一直在协和内分泌科,现在还在那儿待着。现在当护士长,最近考上了护士专业的护理主任,算全国中华医学会或者哪儿的,最近升任的,跟副主任一样的级别,待遇也是。她待遇挺高的,现在护士长待遇跟主治医生或者副主任都一样,她还行。她丈夫也是搞工的,原来在东北工学院念了山东工学院,后来又念北航。反正我二姑爷现在是在做汽车的厂,都是英国美国合资的,他当董事长助理。他们都没有孩子,不要。
我大姑娘是续弦,耽误了,她一直不结婚,老是忙。初二去的四川,回来插队四年,文化水平就是初二的水平,后来自己补习,高中文凭拿下来了,完了考的夜大,人民大学企业管理,也拿下本子了,算大本。
我大姑爷是海军,海军参军的话,文化不高,初中生,没爹妈,他婶子培养大的,他婶子等他上初中也不培养了,他就参军走了。到东北的海军——在大连,搞无线电,打电报的那个当台长。就给他抽出来到国防部,国防部还搞通讯,文化大革命后期,就给他弄到舰船学校,七院,就是现在的商圈部,离奥运村特别近,在七院当一个舰船学院的政治部人事处长。
跟我女儿结婚的时候,他爱人是大连的哈军工的,父亲是大连的造船厂的老工人,没有儿子,这个是老姑娘在哈军工毕业的。他们结婚生了一个男孩子,后来两地分居,他把孩子还给带来了,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工作,孩子都七岁了,妻子还在大连。后来托人赶紧给她调过来,他妻子就弄到了中科院。他妻子到了中科院就带实习生,正赶上那时候去实习路窄,拉石头,沙子带斗的车,她骑着自行车,新来的孩子不会骑车,她挡着,她往前走车一刮就轧死了,因公死的。他妻子死的时候挺惨的。他后来带着孩子,孩子大学毕业后他才另找的,就找的我女儿。他儿子自个儿也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