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我说他们都不听,我把门锁上,他们跳窗户跑。让他们学习也不学习,那时候他爸爸没去干校,天天说:“你们文化太低”。我女儿从北京去才初二,他班主任跟我说:“你孩子将来好好培养考清华都没有问题,她特别好学,真是好孩子没赶上好年景”。上那儿去他父亲辅导数学,我给我儿子辅导数学,我儿子去重庆时上五年级,我说:“你连小学都没毕业,将来怎么办?”窗户关上,门关上,我天天给我儿子出五道十道题,让他在地上给我答。外边大厅上老头子给出三角,几何他学。
结果回来的时候,我们回家吃饭,让孩子打饭,我腿不好,下坡打饭困难,每天都是这样。就辅导将来以后好插班什么的,开始挺好的,都听话。后来外边勾搭,这个来叫那个来叫,红卫兵的那些女护士都来叫,刘某到我们这儿来,学唱歌什么的,就勾搭走了,再也不做了。每次回来都挺晚了,问上哪儿去了,也不说。后来有人告诉我说跟医生护士造反派上江北了,唱样板戏了。我说:“不许去”。我儿子差点没在长江淹死,他不会游泳,跟医院的孩子去的。
那时候小学叫闯将,中学叫红卫兵,他不会游泳,人家跳长江里游,他就沉底了。那几个孩子还不错,给捞上来了。我跟我老头子说:“养这么大容易吗,这样下去不是淹死了就是枪杀死了,我不死心,我要送回北京去”。他说:“北京不乱?全国都在文化大革命,北京就不打了’?我说:“那总比四川的鬼地方强”。他爸爸就不让送,我就不服,我还买不着票,我把两个孩子带走了。他说:“我告诉你,你要送走了,路上出事了,你别怪我,你不听话,我管不了了”。我说:“抓革命吗?就是干好工作。毛主席说抓革命促生产,我就掌握这几条,你看着办。我就要把孩子送回去,我们死了没关系,不能让两个孩子受罪”。我就带着他们走了。
那时候到了江边,就剩下最后一班的军队,军队的车可以上,老百姓的车不让上,过江那边去到车站是市区,俩孩子跟着我上去了。俩孩子也有点胆怯,说:“路上走了能回去吗”?我说:“看大运吧,你们两个勇敢一点儿,跟过去的小八路学,死了就死了,不死就活着,这个地方你爸你妈的命都难保”。我们就到了分区的招待所住下了,找他们买票还是买不着。
我拿着介绍信到车站,一看车站都用大锁锁着,两边都是战士,问我干什么的?我说:“我找军代表,我有要紧事”。我就把大信封拿出来让他看陆军医院。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找军代表说话”。他们就把锁打开了,以为有什么事我就进去了,一看军人也没办法。我进去了就问,里头站台上都有站岗的,我说你们支左部队是哪儿的,就是54军的,毛主席叫万岁军,38军叫常胜军。我就说:“你们支左的领导人是什么职务”?他说:“团长,我们一个团都在这儿。”我说:“你们团长在哪儿住”?他说:“顺着铁道,火车都不开都停着,你看那边,紧那头有个小白楼”。一看那么远,我说:“好吧”。
两个孩子就在招待所我没带着。我就进去了,进去以后找代表,我一进楼三层,一看屋里窗户门都是大字报,也没有灯,墙上都是墨笔写的黑乎乎的,我就挨个找,筒子楼,都看不见亮,推哪个屋哪个屋没人,一层完了一个人也没有,我壮着胆子上二层,也没人。我累得不行,到底三楼去不去?不去要是有人不是白来了。上去就又推,还没有人。心里凉半截。最后一个屋子我一推,结果蚊帐打开了,三张床空的,就有一个蚊帐里有人,睡觉呢。
我管他谁呢,既然有人我就叫他。“同志”。他睡。我使劲叫,我说:“同志”。他起来了,说:“什么事”?我说:“是支左的军代表吗”?“是啊,怎么了”。我说我求你点事,我就把信给他了。“为什么要走呢”?我说:“我这孩子,我们有军事任务不能带孩子,孩子没法带,我想送回北京姥姥家去,让您照顾一下,解决两张卧铺票”。他说:“票是难,你看看火车站前的人,人山人海都想走,谁走得了。没有车怎么走”。我说:“不是据说有一趟军车吗,你把孩子给安排到军车里,我们也是军事任务”。他说:“好吧”。于是他就在我的介绍信里写了同意解决两张卧铺,完了盖上支左的章,我千谢万谢的。一说口音哪儿的?他说:“丹东的”。我是沈阳的。半个老乡,我就谢谢他。
回来的话,到了车站又给开锁,我得买票,我出去一买票,窗户没人,我说这怎么办?把门又锁上了,我说还得开开,里头还有事。票房里头还有房,都是女的在外边乘凉,外边还有花池子,坐那儿吃瓜子,甘蔗,地上都是皮。我就拿着信,我说哪位是售票室的同志,一看,就说给他解决两张卧铺。我就出来了,回去赶快整理,我说晚上11点的车,我就又返回来,连晚饭都没吃,带着孩子在街上找了个饭馆吃点面条什么的,说找地方给他们买点吃的,结果什么都买不着。走了好远,四川的买卖就是一间木屋,下面一个小缝,排的人多,我就问:“你们买什么”?他说:“这里头有苹果、有蛋糕”。我说:“那排吧”。一个多小时到我那,我说:“给我二斤蛋糕,二斤苹果”。他说:“你买那么多干什么”?我说:“上车送人”。他说:“不够卖的,少买点儿”。我说:“不行,人多”。我说:“你就给二斤吧”。我就用网兜装着带着孩子进站了。
进站后有我认识的军代表,我就觉得安全了。外边人那么多,也没吃晚饭就带着他们俩进去,一直十一点多这车才上,一厢军车都是军人,结果上了一半我就上去了,我把两个孩子给安排好了,我说:“你们两个注意,谁让你们下车也别下,回去我就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接你”。他俩说:“不用接,我们认识路”。我说:“你们俩要注意安全”。后来车开还有半个小时人就到齐了。
我就站在车的门口,我说同志们,我是南岸39路军医院的工作人员,因为有军事任务,我这两个孩子要送回北京,我们是北京来的,一路上拜托你们给照顾这两个孩子了,结果过来一个海军来出差的。他说:“我是海军总部的,我是干什么什么的,你放心,有我在,跟他斜对的座位坐着,他的铺就在我们孩子后面,我负责保护他们到北京”。过会儿又过来一个空军,他说:“我也是出差的,我什么东西都没带,我负责保护你两个孩子到北京”。我就说:“太谢谢了”。我告诉两个孩子说:“有事儿找这两个叔叔“。完了他们就都回位置坐了。
这时候上来两个大官,都是去新疆买马,上海军分区,说倒车到宝鸡换车,就挨着海军那边有四个位置,拿着雨布包一包,带着都是武器,枪。完了就在那儿坐着,问他们说什么呢。空军告诉他:“两个孩子回北京,他们在军区医院的,求我们给照看”。这老头挺好的,说:“我到宝鸡,我负责宝鸡这段,你放心吧,回去吧”。我说:“感谢了”。他就自我介绍,“我是上海什么军队的分区,我们带着枪,这么多枪,谁敢跟我对付,还带着兵”。他说:“我们去买马,带了一大批款可能是,就放在外面的架子上”。等后来我们孩子告诉我,他下去干什么,把那一大堆包钱让我孩子抱着,他又吃又喝,什么都吃,给我们两个孩子也买吃的,一路上真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