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到新华书店就在大马路上拿一卷报纸,在这呢。上公园,那时候石家庄就三个公园,一个白求恩的墓,那叫胜利公园,一个人民公园,还有一个离车站挺近的街心公园。一边溜一边走,找公园有椅子就坐那儿聊聊,就是聊家常。小时候怎么样,他小时候怎么样。他自己讲他们家过去老辈是浙江的翰林,曾祖父是教皇上念书的老师,但是一辈子没挣下家业,到父亲这辈没有财产,但是亲戚里还有当官的,姑姑家的山东大统领,就是现在的司令员。他说他父亲给司令员当秘书,完了大老粗什么也不懂总受气,但是给他白住房。司令员前面是楼房,后面小院给他们住。他说我们就在那上学,前院不让去,怕给司令添乱。
他爸爸就当秘书,就受他姑姑的气,什么也不懂,老挑刺,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他父亲实在忍受不了:我也凭能耐吃饭,为什么非得伺候你?于是他父亲就通过关系上山东省政府,省主席就是张某某,他就在省政府当秘书了。他父亲那时候也不是国民党,什么组织也没有,就派他出差,那时候山东省也归南京政府,出差到徐州,突然猝死在火车上了。这下就完蛋了,一家六个孩子,他妈家庭妇女,他哥哥念齐鲁大学还没有毕业,他大姐,念到初中不让念了,在家做活,他就帮他妈干活,他爸一死,没有办法了。那时候日本军快打进山东了,男的挨杀,就上南京了。
他没办法了,舅舅把他给接走了,说我供你念书,他就上他舅舅家念高中了。家里就是他妈带着那四个,没依靠就靠他姥爷,在北京开金店,还有点儿钱,连孩子大人都靠姥爷供给生活。日本就进去了,进去就杀山东人,杀得厉害。他说大孩子男孩子都走了。他到汉中舅舅家,舅妈特别坏,舅舅在外工作,一年半载回来一次,舅妈不给他吃好的,让他吃剩饭,还要把大表姐许配给他。大表姐也没念书,娘两人都是好吃懒做的。他舅妈说你舅舅供你,你就当养老女婿了。他说舅妈一有功夫就让我干活,不让我好好学习,一赌气我就跑了。找学校去了,找原来的学校,学校老师说跟我们走吧。流亡的时候挨饿,吃不上饭,到河南吃观音土,吃柿饼子,家家都有。后来他舅舅回来了,说孩子哪儿去了?舅妈说不知道。他舅舅说你混蛋,我答应我姐姐我当儿子养呢,你怎么赶走了,他舅舅到处打听,把他给找回来了,说你别回我们家了,我送你上西安念高中,你住校吧,于是他上西安念书去了。
毕业了正好又是国民党日本投降,就上大学,上上海大学。考的还是奖学金助学金的,国民党的时候。上大学以后,他舅舅花点儿钱,他再争取个奖学金,一直就念下来了。1948年毕业到北京实习了,北方人上北方实习,南方人上南方实习,实习完了还回校。傅某某和平解放了,一解放我们都回不去学校了,结果八路军一来,叶某某任北京市长,他们动员参军,他比我早一个月,他没有什么受训,说都是实习已经结业合格了,愿意入伍的。给他们说待遇按照大学毕业吃中灶,一个月给他们多少零花钱,给点儿津贴,都乐意去。就这么着给拉到石家庄去了。到石家庄大破庙里,说实习完了没等几天就是主治医生了。
就这么着给我讲这些,我们老见面,我讲我的,他讲他的,两人越讲越投缘。人家那时候结婚怎么结?今天组织上介绍,一见面两人一点头就打报告,报告马上批下来,第二天第三天就结婚。打报告看看合不合格,有没有问题。入伍都检查的,学习也写总结什么的,都交待清楚得很,最后批准了。老八路更得优先了,因为都是延安抗日战争打仗的这些,都是功臣,还审查什么,就审查审查你,你要嫁个老干部还能怎么样。第三天结婚,不是男方就是女方有一间屋子,两人军用被子一扛一放就结婚了。组织上给一桌席,男女单位的首长再一起敬你们两人一杯酒,吃完就睡觉了。我跟他还有点旧社会的小知识分子的那种情绪,恋爱了十个月,我们俩认识十个月才打报告,他逼着我打报告,要不我还不打。
我们那时候恋爱不打报告,恋爱的话得汇报给组织。我们这个主任就老找我谈,问我进行怎么样了,跟我说新知识分子不可靠,他们都是改造得不彻底,不像我们上延安的人,受过苦。有时候我也傻了吧叽跟我们这个说了,他说那是挑拨你,不让你跟我好,让你找他。我说我就不找二锅头。我说你老这样,你到底看我哪点好,我也不漂亮,也不像人家活泼天真,也不是跳舞好的,也不是那种人,你找我干什么?他说投缘,我一看见你那时候一住院的时候老喊骂我蒙古大夫,又发烧说梦话,又吃这个吃那个,我说这个可合适,将来要跟我作为知音,两人一块谈得来,我也爱吃。一点也没正经的。我说这个人真够呛,我找你也倒霉。你根本没有正形。
我们家那个特别滑稽,你说弹拉唱体育什么都行,编剧、导演,给卫生部编的剧,演的阶级之爱都得奖。他有文艺天赋,他告诉我他不应该当医生,应该搞文艺,再不然应该当工人,他手巧,会做活。我说你什么都不是,在一起就是投缘,能说笑,合得来。再一个他爱唱爱玩,老参加文艺活动,骨干出节目都有他。我这边是单位俱乐部主任,他是卫生部的俱乐部主任,我们都参加文艺比赛,各个都是文艺界的活跃分子,五月鲜花,那时候红五月,要比赛,各个部分的俱乐部都要推出去节目。
我那时候跟团支部的文艺委员什么的,我们也没有什么能耐,不像其他部,我们政治部下面宣传部,保卫部组织部,小部多,都是干部,都是男的,也没几个女生,能演什么。我们就找点年轻的,就练习练习大合唱小合唱,那时候总讲随着时局的发展,歌颂庆祝胜利什么的,讲大实话什么的,什么说唱啊,那也没什么道具,一人一个锣,一个鼓,在前排几个都像写的诗歌似的,说完了打一下,我们没得奖。
我说我们倒霉,政治部,这个破部那么多,人员又分散,也没有人才。人家医院都是知识分子,都是大学生,人家编的剧,人家叫《阶级之爱》,又是演老乡的,怎么抢救老乡,怎么抢救活了,护士怎么好,医生怎么好,编的剧一幕又一幕大伙儿都说好。那时候我们就认识了,节目出完了,在大礼堂的门口刘大夫摆手让我出去,就说怎么样?看了我们节目怎么样?我说你们的不错,我说我们那个呢?不怎么样。我说好就好坏就坏,管他呢。两人反正在十个月里老是见面,每个星期都见。
后来我们主任就派我下去总队做调查。那天快入冬了,还给我借个皮大衣,我们主任特体贴入微,老是假惺惺的,说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去,走十多里路也没车,我就到干总队了,我们同学分到这里宣传科的,有两个女同学,科长就是后来的昌平县委书记在朝阳区当过区委副书记,那时候他是宣传科科长。后来到了第二年三八妇女节,我那时候刚入伍不久,老八路对我都特别喜欢,说我人正经,不像一些女孩子攀高枝,破坏人家家庭,都想找大首长把人家老婆孩子都影响,我不是那样的人。
到了妇女节选妇女代表参加石家庄市的活动有我,我那会当代表,妇女代表、青年团代表,都参加过。青年团代表我去了在石家庄市召开的,那时候团中央的主席叫冯某某,就到我们学校做报告,完了就参加石家庄市的青年团的大会,让我当代表我也去参加了。毛某某那时候准备接替他的班。后来胡某某才当的团书记。原来是毛主席的儿子当的。我都听他说话像湖南口音,长得就是相片的样。那时候穿中山装,还是上苏联特别做的。那时候八路军挺艰苦的。回来给我们做报告,第二天走的时候又让我们校直属基干的团员代表去火车站送他。火车就是专列,有个展望台,在车没开之前,我们在台上拿小旗欢送他,讲话跟毛主席口音差不多。那时候年轻,小伙子从苏联回来,参加的苏联青年会,中国的还有东欧各个国家的青年代表都去了,他回来传达。就给我们石家庄市和军大的这些团员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