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当时您穿什么呢?
杨淑雯:就是裤子。
主持人:有没有颜色,或者什么要求吗?
杨淑雯:文化大革命之前没有,就叫连衣裙。然后她穿的裙子,超短的,人家就觉得她作风不好,当时把她批斗了。
主持人:是怎么批斗她的啊?
杨淑雯:就是让她站那,大家批判她批判资产阶级思想,别的也没什么。她站在主席台中间,我们其他出身不好的人,站在两边陪斗,底下都是群众。
主持人:那这样群众的反应不是更激烈吗?
杨淑雯:激烈。批判他我们都听着、看着。
主持人:主要是群众批判?
杨淑雯:恩。大家说“你说说,你为什么穿这资产阶级的衣服,谁告诉你的,你怎么想的?”
主持人:她要说话还是就听着?
杨淑雯:她要回答。对不对大家接着说。
主持人:当时就是口头上的,有没有真正动手的?
杨淑雯:对她没有。我们单位还有一个被批斗的人,就被打了。那人是运输工人,出身是小业主,谈不上资本家,比资本家低很多了。你看现在比如说一个小店,卖东西,这在文化大革命就是小业主。
主持人:当时为什么批判他?
杨淑雯:他是小业主。平时,大家也不是不拿他当人看,对他也不是很尊重。他一个运输工人,也有点神神叨叨的,就批判他。就让他在地上跪着爬,转圈。开始他就不跪着,不爬。“曹务东不老实”,数着,说一百句就行了。然后他就得说“曹务东不老实一”、“曹务东不老实二”,说一百句。
主持人:那时候谁都可以这样对他吗?
杨淑雯:谁都可以。都是一个单位的同志。比如说白天该上班上班,晚上七点半开会,会议内容批斗谁。
主持人:那个人最后还是在公司干下去了吗?
杨淑雯:还在单位该怎么干怎么干,所以我那时候也有思想准备,就是做了被打的准备,不知道哪天给拽出来,也挺害怕的。我们家那时候住在煤市街,那房顶一响就挺害怕的,是不是抓我来了。其实那是不可能的,既使批判我也不可能夜里来抓我,顶多在单位里出个大字报。
主持人:您不是说当时您还是一个头头吗,回到家就害怕?
杨淑雯:那是后来了,开始的时候都是红卫兵组织的。刚开始还是红卫兵的时候,没那么多单位组织的东西,主要是红卫兵。红卫兵,那时候还没有两派呢,后来才有的两派斗争。
主持人:突然闹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您是怎么知道的?传达毛泽东思想的时候才知道吗?
杨淑雯:那报纸出来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哪成立什么革命造反派。
主持人:当时知道这个活动是干什么吗?
杨淑雯:就是批判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那些东西。那时候就是批判他们的反动思想,反动学术权威。
主持人:当时您有没觉得会不会联系到自己?
杨淑雯:没想到。因为我也不是学术权威。当时的领导就是当权派。后来造反派就是夺领导的权利,都是造反派来领导这个单位的一切。
主持人:当时是批判他们的学术权威的,后来怎么发展到这么大,把整个家底都批斗了?
杨淑雯:不是反动的学术权威要打倒嘛,那出身比如说贫农,下中农,工人阶级就没有这些东西,这思想好像就没有。文化大革命是形而上学猖獗,不是实事求是的。其实你出身好不见得思想好。你看人家现在电视上的,给这些出身不好的人都平反了。《历史的进程》刚演完了,他们家出身就是村里的大地主,大地主有一个叫丁啸天的,大少爷,他主持正义,后来也参加了打击日本的队伍,现在都是演这样的电视。
主持人:就是那时候不管那么多,反正出身不好的就要打倒?
杨淑雯:就是要受冲击,深挖你资产阶级的思想。
主持人:您当时最开始的时候也担心过?
杨淑雯:那怎么不担心?所以我爱人,我们俩,互相也是一个新的认识。因为出身不同,他是贫下中农出身,我们家出身就不一样了。又是地主,又是反革命的爸爸、叔叔,所以挺害怕的。我爱人就说你夏天别贪凉,就穿点厚的衣服。我里边老穿着背心,他说你穿厚点,我后来穿的棉毛的背心,外面穿汗杉,就怕挨打。
主持人:那时候不管多热就穿这样?
杨淑雯:对,就是怕挨打,所以就穿那么多。那时候都是用鞭子,还有棕刷子打。
主持人:那时候爷爷才知道你的家底?
杨淑雯:他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他早就入党了,那时候调查,他们家没什么,往我们家调查,才知道我们的家庭历史,当时也没发展他。那是在文化大革命以前了。后来我85年入的党,他是80年代以后了,比我早一些。那就是粉碎四人帮以后。
主持人:之前没入进去,也是因为家里面?
杨淑雯:我们书记是山西人,他叫陆永安,都觉得他特别胆小,陆永安其实对我的印象挺好。每次给我看党内的刊物,说我是党内的积极分子,发展对象,但是就不敢发展。
主持人:就是看到您家底,就不敢给您推荐?
杨淑雯:后来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1979年6月13号新蕾百货商场成立,我就从双井百货商场调到那面当了主管会计。
主持人:当时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您成天那么害怕,当时爷爷是怎么样一个情况?
杨淑雯:当时他也为我担心、害怕。他也安慰我,他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就担心我。也不是特别害怕,就是有这个心理,也没有影响工作。
家庭【一儿两女】
主持人:您结婚的第二个月就怀孕了?
杨淑雯:对,那是在57年大概是5月份吧,大儿子是58年6月份出生的。
主持人:当时怎么知道的自己怀孕?
杨淑雯:后来不来例假了,就知道了。不来例假了就去检查,就知道怀孕了。
主持人: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当时什么心情?
杨淑雯:那我已经跟家里基本上脱离关系了。因为我结婚了,上城里工作,都是独立生活。结婚就更独立了,就顾我自己的家了,我妈那边基本上不管了。
主持人:您自己知道快做母亲了,什么心情?
杨淑雯:挺不好意思的。尤其我看到那些妈妈年轻的,给孩子喂奶,我就挺不好意思的。
主持人:当时孩子要生的时候,是老伴一直陪你在医院吗?
杨淑雯:我记得是我们单位男同志骑着三轮车给我送到第四医院。
主持人:您是一直到临产还在工作?
杨淑雯:我一直是工作在自己的岗位。
主持人:当时男同志不怕吗?
杨淑雯:当时挺好的,领导说小高你把杨同志送到医院。有没有别人跟着不记得了。到那就办住院手续,然后从单位拿一张支票压在那。
主持人:那您的爱人呢?
杨淑雯:就给他们单位打电话了。他就赶去了。
主持人:您当时生产的顺利吗?
杨淑雯:还成。
主持人:孩子生下来很高兴吧?
杨淑雯:挺高兴的,头一个生个大儿子。
主持人:当时有想过生男生女吗?
杨淑雯:他挺重男轻女的,结果生一个大儿子挺高兴的。
主持人:当时名字取好了吗?
杨淑雯:好像没有。那时候做母亲的心情,我还没那么强烈。因为终归还是比较小,后来给他们家写了封信,他们家来信,姜安平就是老伴给起的名字。
主持人:您当时给家里说了吗?
杨淑雯:跟我们家里没有。
主持人:那后来孩子多大的时候才跟家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