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感觉
中年人正是赵明豪的大舅子张志强，闻声抬眼看了赵明豪一眼，见他个子虽然已经足够，但脸上有明显的稚嫩之气，显然是没经过什么历练。
于是嘴角微微抬了抬，似笑非笑的说道：“试试吧！老表，这钱不好挣，干不了就回去，别逞强。”
张志强之所以称呼赵明海为老表，倒不是因为赵明海与他有什么很近的亲戚关系，而是因为世居一地，相邻的村庄总有些亲戚，不如谁的姑奶奶是谁的奶奶之类的，总而言之一个相对封闭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拐弯抹角的亲戚是有的，所以张志强才这么称呼。
虽然张志强话里话外流露着轻视，但赵明海是明白好孬的人，能听出张志强这话潜在的担心，因此，听了赵明海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姐夫，他是谁？你的什么亲戚？”
“看上去不大，能干的了吗！”
“可别压岔了气，以后不好娶媳妇！”
“哈哈哈……”
……
这时张志才、张志安、张志合、单开扬等一帮子人已经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说着玩笑。
他们几个都是坝子乡、坝子村人，在这里属于真正的地头蛇，因此他们说话并不怎么遮拦，但也透漏着出力人的质朴与直爽。
“我本家兄弟，今年才十四，家里穷，想赚点钱，缠着我，让带他来，所以我带他来试试。”
面对一群大舅哥、小舅哥，赵明豪满脸带笑的解释着。
“老表你悠着点。”
“别弄伤了腰。”
“别吓唬人家。”
……
纷纷嚷嚷声里，张志强开了仓库的门，而赵明豪却靠近赵明海身边，手指向门口桌子上的条子一指，小声说道：“扛一袋，就到她那里拿一张条子，晚上结账。”
赵明海一边轻轻的点了点头，一边跟随赵明豪往粮库里面走去。
粮库里面竟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高度估计得有十来米，只在最上方开着几个小窗户，很给人高大恢宏的感觉。
而在此时库里的小麦已经堆的将近小窗户的下方，赵明海进去后，立刻感觉到一股粮食散发的厚实之气。
不知为何，闻到这股气味之后，他突然感觉身体一阵通畅……
而在这时，赵明豪把右手往腰肩一叉，来到粮食堆前，身子微微一弯，对赵明海说道：“小四，看到了没，这样叉着腰，省劲也好扛。”
说话之间，两个发包的已经把麻袋放在了赵明豪的右肩膀上。这时赵明海才注意到这样叉着腰，增大了与麻袋的接触面积，确实会好抗些，而叉着腰，也让腰部成了受力的支撑点，可能也会省些力。
赵明海倒是没想到干这些出力的活居然还有小技巧，有些感到稀奇，点了点头，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学着赵明豪的模样，叉着腰，来到了两个发包的跟前。
发包在这里算是轻巧活，发包的两个年纪较大，是张志强的叔叔辈，这个时代这个年龄段的人，成熟而质朴，见赵明海弯下身子，两个却是把麻袋抬起，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背上，其中一个还关心的问道：“小家伙，能不能撑？”
实际上，纵然与赵明豪，赵明熊比试过力气，但其实上两次，赵明海都是收着的，只是稍微的用了些力，也因此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力量的上限。
但是二百斤的大麻袋在他背上压实之后，他并没有什么多沉重的感觉，腿部微微一用力，身子就站直了。
“能。”
赵明海言简意赅的应了声，直接往仓库的大门走去。
“这孩子，还真有劲。”
“嗯，瓤瓤的大人都扛不动！”
“不知道能干长不？”
……
发包的议论声里，赵明海来到了仓库门口，从那个女仓库保管员手里拿了一张硬硬的纸牌，然后跟着赵明豪，把麻袋放在了一架马车上。
看赵明海真的能扛动麻袋，赵明豪微微的笑了笑……但是随后所有人对此都不在意了，毕竟现在干活要紧，他们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精力，去注意其它的事。
即使张志强等粮所人员也是这样，这开仓放粮之际，他们记账、查包、核对，还要防止走粮，事情多着呢，赵明海完全不是他们注意的重点。
而赵明海也是闷着头，一趟趟机械的扛着麻袋，直到上午十一点多，上午的马车全部装完，众人才全部停了下来，然后纷纷向粮库西侧的屋子走去。
粮库的西侧是粮库的小厨房，此时屋檐下已经放了一个大钢筋锅，锅里装着凉了的白开水。
“小四，怎么样？累不？”
路上，赵明豪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向赵明海说道，脸上却带着一股赞赏之色。
实际上赵明海能坚持下来，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而此时赵明海并不感觉到累，只是感觉到饿，非常的饿，因此他含糊的说道：“还行。”
“老表，你还真行嘞！还能受下来，我叫张志安，你叫什么？”
这时旁边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凑过来说道。
而因为前世在坝子乡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坝子乡的几个能人，赵明海是有所听闻的，这个赵志安就是其中的一个。
赵明海也听说过他的发家史，先是买了辆四轮拖拉机倒弄水泥，然后买了辆五菱拖拉机往石寨水泥厂贩石膏，后来又买了船往南方卖水泥，最后卖下了石寨水泥厂，成了此方土豪。
只是此时看着张志安的小平头，黑黑的长方脸上青雏与质朴，赵明海很难把他与后世的土豪联系起来。
微微的愣了一下，赵明海说道：“我叫赵明海。”
“老表，今天上午扛了多少包？”
“有一百包吧！我没记。”
“和我差不多，你还真行！”
……
说话之间来到了大锅边，大锅旁摞着几摞黑碗，众人早已焦渴难耐，拿着碗直接伸进了大锅里。
这有些不卫生，但是此时赵明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了个碗，也学着他们一样，直接伸进了大锅里，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麦香味直接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的肚子禁不住“咕噜噜”的长叫了一声。
大锅的后面正是厨房，此时饭菜已经做好了。
在粮所干活是管饭的！
第13章 饭量
其实在这个时候，管饭是干工作时的第一要求。现在虽然很多人家能勉强吃饱，但历史遗留的惯性还在。
这其实也是农村一些小活，只要管顿好饭，建筑队就会去做的缘故。
而就在赵明海喝水的时候，粮所的厨子已经招呼人，开始往厨房外面的老槐树下摆桌子、拿板凳。这时条件差，纵然是粮所这样厚实的单位也是没有电风扇的，屋里又闷热，远不如外面凉快。
而干活的人饿的快，众人都是迫不及待，只是一会儿功夫，矮长的桌子便摆好了，随后三筐子馒头，五瓷盆菜，便被端了上来。
馒头是有些灰暗的全麦馒头，菜是豆角、茄子的混炖，只不过加了些肥肉片。
这样的是饭菜在后世只是寻常！但在此时赵明海闻起来却是异香扑鼻……
“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赵明海心里无限感慨，他从没想过吃顿饱饭竟会成为他一时的追求，现在感觉依然犹如一场噩梦一般！
无限感慨中，赵明海像其他人一样，用黑瓷碗舀了碗凉白开，在长凳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伸手拿了个馒头。
只是轻轻一捏，张嘴一咬，馒头就去了小半个。进入嘴里，完全没有地瓜、高粱等粗粮粗粝的感觉，赵明海只感觉柔软、香甜……
再也难以忍耐，只是三口，一个大馒头便被赵明海塞到了嘴里……
这样的狼吞虎咽，或者说胡吃海喝，最初并不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因为干了一上午的活，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饥肠辘辘，因此初始他们几乎和赵明海一样，捻指间便是一个馒头进肚。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慢慢就变的不一样了，他们的饭量毕竟是有限的三四个馒头进肚之后，那颗饥饿的心便有了些安慰，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喝水吃菜的动作多了起来。
只有赵明海依然故我，左一个右一个的……
他的这个东西其他人开始时并没有什么人在意，毕竟这个时代缺衣少粮，肚子里没油，人能吃些是正常的。
但是这其中有一人对赵明海极为关注，这个人便是张志安。其原因也很简单，在赵明海来之前，张志安是这里干活的人里最年轻的，这么小小年纪就能干这么重的活，还能坚持住，很受这一帮子人的推崇，他几个装袋、扯口袋口的婶子、嫂子，甚至煞有其事的要给他说媳妇，他嘴里虽然回着不急，内心里却是窃喜不已。
但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被赵明海比下去了！
而暗中观察之下，见赵明海左一个右一个，嘴巴像无底洞似的，他渐渐的惊讶了起来，并暗中给赵明海数着数。
当数到“二十”的时候，他禁不住脱口而出：“老表，你一顿饭能吃多少？”
说完，他下巴都不由自主的往耷拉了下来。
毕竟他的饭量是一顿能吃十个馒头，折合成干面约一斤半到二斤。这个饭量在这些人里面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但是只是他数的现在赵明海已经是他的两倍了，这还不算刚才他没数的。
闻言，赵明海立刻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饭量有些惊世骇俗。而他却不愿意被人当作怪物看待，现在也有了七成饱，因此笑道：“老表，我也就只能吃这么多！家里的饭没这里的好吃！”
而众人听了张志安的话，这才注意到赵明海的异常，不过赵明海给出的理由还是能说的过去，家穷的，吃不好饭的，遇到好吃的，使劲吃一顿也很正常。
随即张志合带着些好奇，说道：“老表，你吃了几个馒头？”
“二十多！我查的就有二十！”张志安接口说道。
以为赵明海是贪吃，可没想到赵明海这么贪吃，众人一下子沉默了，做饭的厨子充满麻坑的脸陡然一亮，赵明豪则不由的看了赵明海一眼，眼里似乎有精湛之光闪动。
而在农村人的眼里，老天饿不死瞎鹰，人的命运，按照人的秉性，老天自会有安排。还有一句话叫做身大力不亏，能吃就有劲，因此赵明海这么能吃能干，在他们心里老天自会有一番特殊的对待。
因此，俄而，一个年纪大些的才赞道：“好小子！这么大饭量，以后一定有出息！”
“嗯嗯……”
“嗯嗯……”
……
随即议论声四起：“这都抵三四个人的饭量了。”
“是啊，真没想到他这么能吃，肚子不大啊！”
“肚子大不大，和能吃有什么关系。”
“这能吃也要命！家里得多少粮食……”
……
听到这话赵明海不由的心有惜惜……
而这时张志安把饭篮子往长矮桌一放，露出一片空白的地方，随即把右臂往桌子上一放，对赵明海说道：“来，老表咱们比试比试，看谁的力气大？”
能吃与有力不是一个概念，有时能吃不意味着有力。说话时张志安带着绒毛的嘴角微微向上倾斜着，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儿。
还是那句话，这种比斗的方式其实很正常，特别在下层群体里，意气之中，带着娱乐，比试着高低，并暗中确立在群体中的地位。
赵明海自然没想着一直扛大包，聚散如浮萍，因此也不想做这个意气之争，但在此情况下，不出手即意味着懦夫，还是会被人看不起，甚至是鄙视。
总而言之敢不敢出手，有时候与有没有武器是两个问题。赵明海却不想被人看不起或者鄙视。因为被人认为是软蛋后，他觉得他可能被挤出去。
而毋庸置疑，现在他还想着在这里吃几天饱饭，挣点小钱。
因此，没有什么犹豫，赵明海直接伸出了右手，然后与张志安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对于这场比试，张志安年轻人，心静毛燥，想赢个利索。两人的手掌握紧后，张志安立刻说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赵明海言简意赅的说道。
闻言，张志安立刻头一低，往左一歪，手腕上的青筋一根根蹦出。但是赵明海的手腕丝毫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