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草莽纵横 第1节

1980,草莽纵横

作者:四塞守关中

简介:

李围子村有一块像猪的石头,这一年,赵明海用啄木鸟琢了它……

第1章 石猪

  宿橹交界之处矮山连绵,在其东南方,有三座矮小的山头,分别叫做黄丘、青岭、石寨。三山环绕中有两个小村子,处在青岭下方的叫李围子,上面的叫郑家坡。

  两个村落都靠近青岭,土地上下相连,中间只隔了一道沟。沟里长满了野草、荆棘,也布满了石块,可以说是一条野沟,无人问津,寻常只有放羊的人会到这里。

  四十年代,一桩奇怪的事在野沟出现了,野沟里一块石头开始长大,石头朝向李围子地的一侧较窄,而朝向郑家坡地的则较宽,不出几年竟然长的滚圆如大缸。

  而于此同时一个更奇怪的事情也出现了,那就是大石所在的南边的李围子的十几亩地慢慢减产,而大石北面对面的郑家坡的土地却慢慢的增产了。

  这种现象在春夏之交的时候特别明显,李围子的那十几亩地,麦子低矮、稀拉,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而对面郑家坡的地则是油旺旺的,一片碧绿。

  山地的好坏向来有这么一个规律,那就是越往上土地越贫瘠,越往下土地越肥沃。并且往年这两片相邻的地也是遵循这个规律。

  这样倒反天罡,很不合理!两村村民百思不得其解……

  李围子村有一个奇人,名叫王游艺,从外面游荡而来,村民不知道他的底细,问了也不说。但这个人很有些本事,星相占卜,风水歧黄无一不精,平时以草药治人。

  他只有一个儿子,却亡于抗美援朝,随后他自己给自己挖了石墓,生前就居住在了石墓里。

  听到这件奇事之后,他与村民一起去野沟转了转,然后摸着那长大的、圆乎乎的石头说,之所以出现这种倒反天罡的事情,就是因为这块石头,这块石头是一头石猪,吃李围子地里的精华,屙在了郑家坡的地里。

  围子的人听了就要把这头石猪给砸了!但是王游艺却说,这石猪乃是天生神物,砸之不祥,或有莫测之祸。

  王游艺在这一带颇有威望,这时的人文化水平又不高,甚至有些迷信思想,李围子的人也就被这句话给吓着了。

  其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日月换新天,社会动荡之际,李围子的村民也就没人琢磨这个事了。只不过因为有了这档子事之后,这块地逐渐被李围子的人称为了“石猪地”。那不知名的沟也被称作了石猪沟。

  而到了生产队,大集体以后,生产队、大集体里的人都不想干活,好地都扔,就别说这块地了,石猪地就毫无疑问的被扔了。

  只是到了七十年代,农村允许自留田,这块地却又被大队复垦了,被当作了菜园,八零年又被当作四级地给分了下去。

  而在这时人的文化水平提高,认知水平上升,对石猪地的认知也起了变化,虽然还是弄不清原因,但是却也不再相信王游艺的那一套封建迷信的说辞,石猪还是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

  时间转眼到了二零二零年,这些年神州大地飞速发展,外出务工的越来越多,土地转包的趋势与速度也越来越快,李围子村的土地也不例外,二千来亩的土地由二级坝人民政府牵头,二千来亩的土地以八百一亩的价格,转包给了赵士仁、赵明海父子二人。

  赵士仁、赵明海父子,原籍河北郭寨乡大河村,赵士仁开河市矿务局周埠煤矿退休,有钱有闲有路子,与赵围子姓赵的是一家子。

  赵士仁是个闲不住的人,赵明海农大毕业,但毕业即失业,不过他是一个有上进心的青年,于是他们父子听闻李围子村土地承包的消息之后,就找上了门。

  顺利的签订了承包合同之后,父子两人便规划了起来。由于山上的红沙土地适合种蒜,因此先是在秋天种了一千亩地的蒜,剩下的土地则打算过年种土豆、西瓜之类的经济作物。

  种完蒜之后,怕人拔蒜苗子吃,赵明海又雇佣了李围子的两个老头看地。

  两个老头一个叫李守信,另一个却是与赵明海重名,也叫赵明海。

  这两人是李围子书记赵士公按照赵士仁的要求给他推荐来的,赵士仁的要求只有两个,一个是老实听话;第二是年纪大无妨。

  雇佣了两人之后,李守信就在承包地的北侧搭了个小窝棚;赵明海也是如此,只不过他是搭在了石猪的旁边,把石猪当做了一面挡风的墙。

  支好铺之后,两个老头就是白天在地头转转,晚上在地头转转,倒也悠闲。而赵明海也放下心来,眼看蒜苗出的整齐、葱绿,赵明海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打算过年开春,修整下水渠,再大干一场。

  谁知到了年底时却飞来横祸,在石猪边搭棚看铺的赵明海居然死了!

  赵明海死的时候很安详,就蜷缩在石猪石的上面,但是这对于赵士仁父子来说,却绝对是一场飞来横祸!

  不过事后的处理却是很顺利的!

  赵明海是一个五保户,没有后人。虽有三个哥哥,一个侄儿,他的三哥甚至是个神经病,一家子穷的响当当,但是却不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人,没有做出讹诈之举,因此在赵士公的调解下,赵士仁出了三十万了事。

  事情虽了,但是赵士仁、赵明海父子俩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憋气,而且看着那块石猪石心里也觉得瘆的慌,更觉得晦气。

  到了第二年开春,修整渠道时,石猪石又恰好碍事,本来也是可以拐个弯的,但因为上面的事情,父子俩人商议了一阵子,决定把石猪用啄木鸟给敲掉,破除心中的阴影。

  至于王游艺的警告,时代日新月异,赵士仁、赵明海也早已不相信王游艺所说的那一套。

  二月初三,龙抬头那天,傍晚,赵明海带着挖掘机师傅来到了石猪的旁边,随后挖掘机师傅对着石猪“哒哒哒”的琢了起来。

  一却顺利,随着啄木鸟的“哒哒”声,石猪层层碎裂。赵明海站在一旁,看着石猪被敲落的粉白碎渣,一边感叹这封建迷信不足信,一边随意的抽出了一支烟。

  而就在赵明海点起香烟之际,一块碎石突然从啄木鸟的琢机处蹦出,直奔赵明海的脑门中心……

  下一刻赵明海只觉得眼前红彤彤的一片。

第2章 饥饿感

  李围子村的最西北角是赵明海的家。纵然李围子村的其他户早已日新月异,住宅逐渐变成了砖瓦房、二层小楼。但他家的老房子一直传承着,从上世纪的六十年代,到后世的二零二五年。

  房子是石板房,用泥与麦草混合糊着墙面,上面是高粱节搭的顶,上面铺着麦草,里面是小小的三间,用高粱杆扎成薄账子当作隔断。

  中间的堂屋正中挂着一张伟人的画像,画像下是一个八仙桌子,上面摆满了罐罐,灰暗中油光光的发亮。

  八仙桌子的下面有一张纯木的桌子,泥土的地面上有几个木墩。

  这是赵明海家屋子里的陈设,从六十年代至今,大致没有什么改变。

  但是些微的改变还是有的,比如桌子变旧了;比如挂在高粱秸薄账子上的阳历表换了;比如高粱秸做的薄账子变黑了。

  而在一九八零年,赵明海家的薄帐子依然有些黄色。一九八零年八月十一日,是现在挂在黑中带黄的高粱秸薄账子上日历表的日期,时期下面写着宜出门、动土。

  中午赵明海赤脚坐在门口的木墩上,全身上去只有一条大黑裤衩子!

  门外细雨连绵,潺潺细雨淹没了土院,雨水把鸡、鸭鹅、狗的脚印清晰的印了出来,一只芦花大公鸡倔强的立在院子西南角的石磨上,东边的锅屋里炊烟袅袅,徐徐的从锅屋门口的枣树下散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充满了乡村的诗情画意,但是赵明海的目光却像细雨一样充满了无际的迷茫,甚至是有些无助。

  纵然已经来到这里半个月了,他依然不敢相信他会穿越到与他同名同姓的赵明海的身上……

  时至今日他依然感觉像是在梦中!

  当然他在苏醒之前确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他极度饥饿着,可他在他前面却是成堆的馒头、地瓜、高粱、鱼虾,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发了疯似的追赶,可到了那些馒头、地瓜之类的跟前,它们却在疏忽间消失了,他饥饿、他愤怒,他焦虑,一着急突然间不知怎么就醒了,然后就看到了一道亲切而又充满安慰的声音:“四儿醒了!”

  随即是一个充满先知的声音:“我就说了,小孩子发热不用看,挨挨就好了。”

  ……

  梦醒了,可饥饿感却倔强的留了下来……

  ……

  而就在赵明海神游天际之时,大门“吱”的一声开了,赵明海本能的抬了一下脖子,只见赵士礼、赵明江、赵明河戴着斗笠正从门口走来,父子三人都穿着一件白汗搭子,敞着胸脯,赤着双脚,手里各拿着一把锄头。

  他们是除草回来的。这时还没有除草剂,春种秋收之后,除草就成了最主要的农活,而且一直要锄到八九月份,庄稼完全长起来。

  至于他们父子三人之所以这样辛勤,这时因为他们锄的是自家的地,从八零年开始,全国各地都陆续的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赵围子村也不例外。只是根据村子的实际情况,把留作春地的、贫瘠的四级地、五级地先分了出去。

  按照土地的好坏,李围子村的土地分成了五级。

  而实际上赵明海也是刚从高粱地里回来没多久。眼看着下雨,他从地里跑了回来。

  “做好饭了吗?”刚一进院子,赵士礼就伸着紫膛色的脸向锅屋喊道。

  他的声音有些急促,好像很饿的样子。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不仅他一个人饿,而且全家人都饿了。

  之所以如此与这时的生活条件与农村的生活习惯有着莫大的关系,这时只是联产承包的初期阶段,一只脚还处在大集体之中,实际上温饱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因此农村的饮食习惯是早上喝稀的,先垫一垫,中午、晚上才是正餐。

  而因为早上吃的少,一上午干活干的却不少,绝大对数人往往都是不到中午就饿的前心贴后心了。

  “这就好了,摆桌子,三儿呢?咳咳!”郑桂枝的声音随着烟雾从锅屋里飘了出来。

  “不知道。四儿,摆桌子。”搓着赤脚上的泥,赵士礼向赵明海喊了句。

  ……

  赵明海刚把吃饭的原木桌子从八仙桌地下拉出来,郑桂枝就端着一个黑陶盆,垫着脚,跑进了屋。

  她也是紫膛脸色。这其实是常年劳作、风吹日晒造成的。并且这种颜色实际上是随着劳作时间的长短而变化,先是微红,然后红中带黑,然后是黑红,最后变成了紫膛色。

  这种颜色的变化在他们一家实际是很明显的,赵士礼与郑桂枝面皮是紫酱色,赵明江、赵明河则是红中带黑的脸色,再往下赵明海的二姐赵明敏、三姐赵明兰则只是微红了。

  “四儿,饿了吧!”

  郑桂枝说着把瓷盆往饭桌上一放,一大盆的辣椒熬豆角子就出现在了赵明海的眼前。

  而没等赵明海回答,赵明敏、赵明兰也缩着脑袋进了屋。她们的打扮以及一致,上身小碎花的红褂子,下身青裤子,大板扣的自做的鞋子,脑后各梳着两个端端的小辫子,用红头绳扎着。

  虽然穿着朴素,但二八年华的青春气息却是掩饰不住。

  赵明敏手上也是一个砂盆,砂盆里南瓜堆成了一个尖角。赵明兰则是左手一小碟辣椒拌咸菜;右手端着一厚沓馏了的煎饼。

  煎饼之所以要馏,也就是放在笼子里蒸一蒸,在这个时候是很需要的。

  这主要是因为,这时的人还不能全部吃细粮,甚至可以说粗粮才是主粮,地瓜、高粱之类的,但这些粗粮烙成的煎饼,非常容易干,干后也非常容易散,不好折叠,折叠后会很容易掉渣,这无疑是极大的浪费了。并且粗粮煎饼也比较容易发霉,馏一馏也能去除拉肚子的风险。

  而在此时赵明海感觉喉咙里已经伸出个手来,但他还是谦虚的说道:“娘,有点饿了。”

  “三妮,让让、让让,别烫着。”

  这时赵明江端着个大铝锅走了进来,大铝锅能装二十多斤汤,下面黑乎乎的,以至于赵明江不得不弯着腰。

  此时苋菜叶还在锅里翻滚着,而汤只是略见混浊。一半饭、一半菜是这个时节农村人生活的常态。

  随后赵明敏,赵明兰拿起了黑陶碗,分别给赵士礼、赵明江等人盛了碗汤,然后郑桂枝、赵明敏、赵明兰娘仨各自盛了碗汤,卷了个煎饼,往煎饼里拨了点菜,靠着门框吃了起来。

  她们没有上桌,原因一是桌子太小,坐不下许多人;第二则是男尊女卑的老规矩还在农村里起着作用。

  至于赵明海,这时早已把三张煎饼卷在一起,又把南瓜、豆角的包了一大包,把卷饼卷的犹如牛腿般粗细,然后“咔嚓”一口……

第3章 现实

  他也想文雅一些,但腹中空虚如大海一般的饥饿感却让他难以自矜……

  这几天以来他已逐渐怀疑他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能吃?

  对此他曾一度怀疑是原来的赵明海就是这么能吃的,但是从赵士礼、郑桂枝、赵明江等诧异的目光里,以及赵明兰悄悄的问话——小弟你怎么这么能吃了?他感觉事情并非如此。

  原因是什么?他想不透,只是隐隐感到可能与穿越有关,甚至觉得是与那石猪有关……

  只是几口,三张煎饼就下了肚,感觉有些口干,赵明海端起了面前的砂盆。这是赵明敏、赵明兰特地为他准备的,一盆能装三碗汤。自从察觉到赵明海变的能吃之后,赵明敏、赵明兰两姐妹就给他换了碗,也是嫌一碗碗的盛汤太麻烦。

  正“呼噜呼噜”间,赵明海的三哥赵明湖走了进来,上身红背心,下身大裤衩,长方脸上两道剑眉英挺,只是头发乱糟糟的,颇有些草莽之气。

  见赵明湖进来,赵明海往桌子西下角处挪了一挪,给赵明湖腾出了一个位置。然后禁不住看了赵明湖一眼,而实际上时至今日,赵明海还是很难把眼前英气逼人的赵明湖与后世的神经病联系起来。

  当然他也很难把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后来的凄凉、凋敝、败落联系起来。

  因为承包了赵围子的土地,雇佣了赵明海,又经过赔偿的一些事,他对这一家人的情况是有一个基本了解的。

  这一家子,郑桂枝早亡,死后,赵明江娶了个寡妇,生了个女儿,然后寡妇带着女儿跑了;老二赵明河则是换亲,把赵明敏换进了大山深处,换来了一个老婆,却只有一个儿子;老三赵明湖在与上一届村主任赵士武打了一架后,没过两年得了神经病,经常对天喃喃,或指天常骂,村里人都说是被打后的后遗症。至于赵明海本人,爹娘死后没人过问,几个哥哥也没能力过问,彻底的成了光棍汉。

  ……

  “你干什么去了?”这时赵士礼微皱着眉头,略带威严的向赵明湖问道。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外软弱,对内却有些强硬,喜欢指责,甚至是打骂赵明江四兄弟。

  但是赵明江的性格却是很强悍的,眉头也是微微一皱,说道:“我去东沟子了,看看有没有鱼。”

  这个时候河里的鱼虾几乎是农村人寻常搞点荤腥的唯一途径。但是在赵士礼以农为天的世界观里,这显然是不务正业了。

  “哼,逮鱼摸虾,误了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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