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步一个脚印
牛圈极其简陋，几乎外墙几乎全是小石板，没有几块大石，上面铺着麦草。
只是此时正中灰褐色的墙皮上刷着一副雪白的标语——承包到户，发家致富。东侧则是暗淡的旧标语——吃饭不要钱，大家一起干。新旧相比，让人不由的感到时代的变迁，日月的转换。
不过杂物房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一个单间的屋子里，墙角堆的依然是铡刀、麻袋、牲口套，绳索之类的杂物，泥墙上靠着的依然是叉子、挠钩、拌料棒之类的东西。
再往里则是一个掉了漆的、瘸了一条腿的桌子，桌子上堆放着书本，北侧桌子角处还放着一个用墨水瓶制作的油灯。再往里是一个麦草堆积的地铺……
从地铺上抱起珊子与席，赵明海放在了门口处，然后铺开了，往上面一坐，然后搜寻赵明豪的踪影。
而在此时打谷场里却是更热闹了，赵明熊与李守护、赵明章与赵明朗、赵明金与赵明虎，赵明岭与李守理正撅着腚，搂脖揽腰作对儿的摔打着，周围围满了加油、喝彩的儿童。
这样的场景，最近几天以来，赵明海天天见，但是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其原因很简单，猛然间的穿越，前几天他还迷糊着呢，根本没什么心情。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赵明海清楚这样的玩耍所奠定的只是个人在村里的地位，而他自认为自己不是燕雀，而是鸿鹄，是要走出李围子这片小小的天地的。
而赵明海只是刚刚在薄席上坐下，全面就传来了暴雷似的叫好声，赵明海循声一看，夕阳的漫天余红里，只见赵明岭已经把赵守理牢牢的压在了身下。而在他的另一侧赵明熊也已把李守护摔倒在地。
“还有谁敢与我比试比试的吗？明岭，来，咱俩比比。”
这时赵明熊双手叉在腰上，抬着头，骄傲又带着挑衅的味道向赵明领说道。军用的裤腰带把他的腰勒的很细，让他的身体猛然间看上去像是一个亚葫芦，不过也有些雄姿英发的意思。
赵明熊是李围子村书记赵士武的小儿子。李围子村姓赵的虽然是一个祖宗，但这一个祖宗却有五个儿子，因此往后分了五枝。这五枝凭借各自的实力，在李围子村轮流坐庄，现在赵士武一枝势大，赵士武亲兄弟四个，堂兄弟十几，侄儿二十多，在李围子村民眼里已经成了惹不起的存在。
这一点，纵然赵明岭不过十四、五岁，可是也是非常清楚的，他也很明白，即使他胜了赵明熊，也免不了赵明熊的哥哥、堂兄、堂弟来找他的后账，甚至会让他吃些苦头。
而因为推磨的事，他现在又对赵明海很是不满，甚至有些想教训他——以前的赵明海在他跟前就是个狗腿子，现在居然长了脾气了，这也让他心里十分的不爽。
因此闻言，他眼睛一转，对赵明熊说道：“我比不过你，不过你可能比不过明海，他最近长了力气。”
赵明熊虽然和李围子村的几乎所有青少年交过手，摔过脚，但是却没有与赵明海比划过。
这里面的原因却与赵明熊没有关系，而是因为赵士礼与原来的赵明海的缘故。
给大队看庄稼地，这在赵士礼看来是赵士武照顾他的，另外赵明江、赵明河兄弟四个住在牛棚里，也被他认为是照顾他的，因此他经常交代赵明江兄弟四个，要对赵士武一家子客气些。
而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因为赵士礼的本性对外懦弱，而原来的赵明海也遗传了赵士礼懦弱的性格。
不过纵然赵明熊一直没有与赵明海比划过，但是他是骄狂、好胜的性格，又隐隐约约的觉察到这种比划的重要性。而赵明岭话既然说出口，他要是不与赵明海比划比划，他觉得就会有他赵明熊比划不过赵明海的传闻。
这样的传闻他不想有！
因此闻言，赵明熊向赵明海勾了勾手，傲气的大声说道：“明海，来，我试试你涨了多大的劲。”
赵明海没听到赵明岭挑拨的话，但赵明熊的话这么响，他却是听到了。
不过此时的赵明海自然不会受赵士礼对赵士武一家态度的影响，但还是那句话，这种村落里的草莽之争，赵明海是看不上眼的，而且半饱的肚子也让他不想浪费力气，因此闻言，赵明海淡淡的说道：“明熊哥，我肚子不舒服，算了。”
而赵明海话音刚落，周围的赵明章、赵明辉、李守理等人已经七嘴八舌道：“我就知道他会找借口。”
“你找他干什么！他就是个胆小鬼！”
“他可能是怕弄脏了他的大裤衩子，怕回去挨揍。”
“什么怕挨揍，他就是个软蛋！”
“他一家人都软。”
“哈哈哈……”
……
议论声里，赵明熊满面春风的再次对赵明海一指，霸气横秋的向赵明海说道：“明海，你是不是不敢。”
不敢实际上是一种臣服，甚至比被摔倒败的更彻底！
而不论“不敢”或者“软蛋”之类的名声，赵明海都不想要，因为他很清楚这个社会的规则，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名声，或者说软蛋的名声，是阻碍进步的无形屏障，毕竟谁也不会愿意把好事与这样的人分享，好的机会也不会给。而后世的赵士礼一家贫困的状况，赵明海认为与他们一家人懦弱的性格有关。
或许赵明湖不懦弱，但其他人的懦弱却拖累了他。
“这一关看来得过，不然对以后有弊无利，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吧！”
想到这里，赵明海缓缓起了身……
……
赵明章、赵明金、赵明朗、李守理等依然在嘲讽着，没想到赵明海居然站了起来，他们不由的愣了一愣，随即便嘻嘻哈哈的起哄道：“明海，胆儿肥了。”
“回头别哭鼻子。”
“快快快！”
……
众人的起哄声里，赵明熊大咧咧的来到了赵明海的身前，虽然他的身高比不过赵明海，但是还是抬起双臂，搂住了赵明海的脖子，然后身子腰一拧，猛然发力。
在赵明熊心里，这一招纵然不把赵明海摔倒，最起码也会把赵明海摔一个趔趄，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赵明海居然屹然不动，他感觉上像是抱了一根千钧重的石柱。
他心里一下子惊讶了！但是好胜的心让他不服气，他再次拧了拧腰，大腿别了别赵明海的大腿。
第9章 引而不发
感觉依然如第一次一样，像是别上了千钧重的石柱……而就在这时赵明海已经抓住了赵明熊的腰带，然后试探性的往上一提。
之所以是试探性的一提，是因为到如今赵明海还不清楚自己的力气有多大，他想在赵明熊身上试一试。
而纵然赵明海只是试探性的一提，赵明熊却感觉到一股力量从他的腰带上升起，力量之巨大，沛然不可挡。下一刻，他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的脚尖离了地……
没想到赵明海的力气居然这么大！惶恐中赵明熊感觉自己的脸要被赵明海按在地上摩擦，谁知下一刻他感到身子一沉，双脚沾了地……
而在这时赵明海也已经往后退去。
没让他难堪，赵明熊一下子惊诧了。
“怎么了，不比了？”
“明海，你怎么走了？”
“谁胜了？”
……
这时赵明章、赵明岭、李守理等七嘴八舌的问道。此时夜影已经笼罩，光线不好，再加上刚才的动作极快，他们并没有看出来胜负。
“我找明豪哥有事，今儿没分出胜负。”
赵明海淡淡的应了声，径直往赵明豪走去。
他这样做其实是故意的！
他不是一个莽撞的少年，他是一个心理成熟的人，他并不想激化与赵士武一家的矛盾，觉得此时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胆小鬼！”
“找借口溜的吧！”
……
“明熊哥，你没打败他？”七嘴八舌里，赵明章走到赵明熊身前问道。
而纵然年幼，赵明熊也知道赵明海是给他留面子了，也知道他的力气是绝对比不过赵明海的，心里已经对赵明海有些打怵了，但是骄傲的心依然让他嘴硬着说道：“打个平手，没分出来。”
只是嘴硬的同时，他心里却有个疑惑——这小子力气有多大呢？
……
赵明海之所以找赵明豪，不仅仅是因为赵明豪在粮所里扛大包，更是因为在后世时对赵明豪有所了解，知道赵明豪是个草莽气息极重、愿意助人的人，在后世拉了一帮子人，干工地，当了包工头，在当地也算是小有成就。
来到赵明豪跟前，赵明海打招呼道：“三哥。”
赵明豪在家里排行老三，今年只有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的国字脸，肩宽腰细，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人。
不过赵明豪与赵明海并没有什么深交。这里的原因一是年龄上的差距，毕竟赵明豪比赵明海大了十余岁，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玩不一块去。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立场的原因。赵明豪属于第三支的人，与赵士武这一支的人交情泛泛，大集体时因为干活多少、吃饭稠稀的还有过过节。而赵士礼又与赵士武走的近些，虽然都是一个祖宗的，但无形中两家就疏远了。
因此闻言，赵明豪只是抬起眼，淡淡的问了句：“小四，有事？”
赵明海也不客气，往赵明豪的薄席上一坐，同时说道：“三哥，我想跟你扛几天大包，你看行不行？”
这个时代挣钱的机会是极度缺少的，即使有力你也没地方使，以至于后来以打架斗殴取乐。
而在活动范围受到限制的情况下，坝子镇农村劳动力出力能挣到钱的方式大致只有以下三种。
一是建筑队，待遇大工一天三块来钱钱，小工一天两块来钱，每天一包孬烟，管饭，季节工，春秋两季。相熟的甚至不要钱，管点好饭就行。
第二是到粮库、码头扛大包，也是季节工，有时有活有时没活的，每天按工作量给钱，也是三、五块，不给烟，中午管顿饭。
第三则是去南边的马山水泥厂给水泥装袋，或当装卸工。只是这个活马山水泥厂有专门的工人，只是在旺季人手不足时，招些短工。
而纵然是卖力气的活也不是谁想干谁就能干的，首先既然是出力的活，那么你就得有力气，比如一麻袋麦子近二百斤，力气弱的根本玩不转。
第二这还需要有人引带。近水楼台先得月，纵然是出力的活，但是现在在出力挣钱机会少的情况下，现在也被坝子镇的村民暗中垄断着。
赵明豪之所以能去粮所扛大包，也是满足了以上的两个条件，一是他有力；二是他媳妇娘家就是坝子镇的，他小孩舅张志强就在粮所当工作人员。
而实际上李围子村以前也有几个找过赵明豪，想去扛大包，但是一来因为这个工作是季节性的，不怎么靠谱；二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力，因此逐渐的也没人找赵明豪了。
而听了赵明海的话，看了看赵明海略显稚嫩的身板，赵明豪嘴角轻轻一扬，略带轻蔑的笑了：“你？你有这个力吗？！”
星光虽然暗淡，让赵明海看不清赵明豪脸上的轻蔑，但是从赵明豪的语气里他却能听出赵明豪的轻视之意。
但是赵明海清楚赵明豪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而要让他改变这种想法，他必须拿出些实力。
“三哥，咱们掰一下手腕。”没有多余的废话，赵明海直接伸出了手。
掰手腕是玩耍的一种方式，也是比试力气的一种寻常方式，其实这里面也暗藏着下层劳力的争强好胜。这对于赵明豪而言是司空常见，他扛大包中午休息的时候，就经常与人比试力气。
漫不经意的伸出手，在膝盖上一抵，赵明豪握住了赵明海的手，然后淡淡的笑道：“小四，准备好了没，我要发力了。”
“准备好了。”
随着赵明海的声音，赵明豪随意的用了用劲。此时他还只当赵明海是与他玩耍，心里并没有当真，因此只是用了少许的力气。
但是赵明海的手臂却丝毫不动！
赵明豪不论在李围子村，还是坝子镇粮所的抗包界都是以力大闻名的，在李围子村，仅有赵士武的两个侄儿赵明金与赵明银能与之抗衡，一个小小的少年居然能抗住自己少许力气。
“哦……”
赵明豪微微惊讶了一下，抬眼瞧了赵明海一眼，然后增加了力量，使出了寻常的一半的力量，但是赵明海的手臂依然是丝纹不动。
“咦！”
赵明豪惊讶了，深深的瞧了赵明海一眼，然后坐正了身子，屁股微抬着，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
再次发力，赵明海的手臂依然不动，赵明豪挪了挪身子，正想拼一下耐力，谁知这时赵明海却把手一抽，淡淡的笑道：“三哥，怎么样？”
第10章 泥泞的道路
这个时代的农村人质朴、直爽，赵明豪更是这样的人。
“行！小四，你好样的，明天吃早点饭，跟我去试试。”下一刻赵明豪眼睛亮晶晶的笑道。
也只能是试试，因为有力气和有耐力是两个概念，有耐力在农村被叫做有长力。这一点区别常年干重体力活的人是十分清楚的。
但不论怎样，因为觉得赵明海有力气，赵明豪心里已经认可赵明海了。
“那行，谢谢三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