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见严绍庭在自己有意而为之下,竟然还能稳固心神,不由多了一份意外,闷声道:“沈经历家小之事,我等已经知晓。”
严绍庭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
沈经历也就是沈炼。
说起这位,自己又是在给严家擦屁股了。
他拱拱手,面露疼痛:“只恨不能与面,而今小事,难以弥补。”
见严绍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朱七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别样感触。
这位严家的大少爷,倒是不与其祖其父相似。
他朱七本就是直爽汉子,向来也都是恩怨分明。
见严绍庭此刻这般,朱七上前拱了拱手:“佥事今日来衙门,不知所为何事?”
严绍庭见朱七这些锦衣卫老人,能放下和严家的恩怨与自己交谈,便当即转口道:“前番托与成照拂之事,却还是让我心中不安。不知沈经历家的公子,意向文武?
若是习武,我与提督太监黄锦相熟,可让其进了咱们锦衣卫,也算是子承父业。
若是读书,在下如今也是翰林院侍读,可与国子监那边打声招呼,各项优待不敢克扣。
但不论如何,每月薪米冰炭,京中宅院,还望能借七爷之手,转与……转与沈世兄之手。”
从一开始给陆绎打招呼,严绍庭为的就是如今日这样,和锦衣卫的人做好关系。
果然。
在见到严绍庭对沈炼遗子不光钱粮居所照护,还考虑到了文武前途,朱七便是铁一般的汉子,心中也是一热。
朱七抱起双拳,深深一拜。
“佥事言重!此事属下必当尽心办好!”
见朱七已经改口,严绍庭面露笑容:“只望沈经历在天有灵,能稍稍安息。我锦衣卫上下,也能一团和气。”
朱七点点头,再问道:“佥事今日是……”
严绍庭当即会心一笑。
未几。
京中百姓就见锦衣卫大肆出动,无数锦衣卫缇骑,大索市行。
一家家的铺子,被锦衣卫缇骑封锁。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胆敢反抗的商人,直接就被锦衣卫当场拿下。
一时间,整个京中商贾皆是瑟瑟发抖。
崇文门外,因为此乃京城关税关口所在,加之负责过往商队货物价值核算,征收税银的抽分厂就在城门外。
于是此地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大片的货商集散地。
临着东河沿旁的头条胡同里。
一片宅院被今日里像是发了疯一样出动的锦衣卫封锁了起来。
院中不时传来几道重物落地破碎的声音。
敲开院门,几名穿着绸缎的商人,已经被锦衣卫的虎狼拿下,捆绑起来按跪在地上。
“我们是良民!”
“我等是为大人们做事的,你们不能抓我们!”
“我要上告!我要上告!”
“……”
院中,被按在地上的商人,不断的愤声怒吼着,模样嚣张不已。
他们都是自江南而来,在京中主做粮食、丝绸、瓷器甚至是盐铁等买卖的大商贾。
在京城,关系自然是千丝万缕。
只是在场的锦衣卫们,沉默不发一言,眼神冷的能杀死人。
不知几时。
院外有脚步声传来。
首当其冲的,正是已经穿上锦衣卫飞鱼服的朱七。
不等商人们喊出话。
严绍庭已经是闲庭信步的在朱七后面走了出来。
朱七看了一眼周围,随后让到一旁,弯腰拱手:“已经人赃俱获,都在此处!”
严绍庭面露笑容,看向被抓到这里的商贾们。
商人们的脸上则是露出意外神色。
“严少爷!”
“为何要抓我等?”
“严少爷凭甚能抓我等?”
这些商人不是旁人。
正是上一回,花了三百万两将严家在京中家产全数卖走的东南商贾。
双方算是老熟人了。
严绍庭却依旧是面带笑容,走向几人:“诸位,你们难道都忘了,我还有另一个身份吗?”
商人们犯了迷糊,不解的询问道:“严少爷你还有什么身份?”
朱七冷喝一声,目视几人,抱起双手朝向严绍庭。
“尔等瞪大了狗眼,这是我亲军锦衣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严绍庭,严佥事是也!”
商人们这才反应过来。
在如今已是朝中红人的严绍庭身上,除了是翰林院侍读,是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是裕王府世子侍读。
还有一个最不显眼的锦衣卫指挥佥事。
商人们顿时慌了。
只当这是严绍庭要来找他们要回当初严家卖出的家产。
“严少爷,我等并未犯事,伱也无凭无据,安敢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就抓了我等!”
严绍庭却是笑了一声,满脸笑容的看向周围的锦衣卫。
再与朱七对视一眼。
最后,严绍庭这才看向喊话的那名商人。
“尔等又忘了?”
“锦衣卫办事,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第45章 我儿已有为父三分风范
北京城忽然一下子乱了起来。
大明门左右,各部司官署,更是人潮如水。
一片片如同雪花的奏章,涌进了内阁,奔向西苑。
任谁也想不明白,为何近来在朝中俨然亦是朝堂新贵的严绍庭,竟然会突然调动锦衣卫大索全城,乃至于将数名声名在外的商贾缉拿进了锦衣卫诏狱。
这些个商人,无不是家财万贯之辈,皆是与户部都有生意往来的人家。
而严绍庭在没有任何命令的前提下,竟然私自调动锦衣卫捉拿,这显然是触动到了某些人的神经。
而在工部衙门里。
因为工部主持天下诸多工程,涉及诸如石料、木材、灰料等无数种物料,亦是与这一次被缉拿在案的商人们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众多工部官员,在衙门来外穿梭,神色紧张。
反倒是在工部侍郎的公廨门前。
近来似是在西苑有些受冷的昔日小阁老严世蕃,却是笑眯眯的提溜着一柄名家手造紫砂壶,好整以暇的嗦着茶水,观望着公廨外往来的人群。
严世蕃的长随师爷,就肃立在一旁,脸上带着些不安的神色,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小阁老……”
师爷小声呼唤着。
严世蕃却是笑呵呵的转过头:“何事?”
见到小阁老脸上竟然是全无担忧,师爷不免提醒道:“大公子此番无令调动锦衣卫,在京中捉拿商贾,恐怕会触怒内阁,乃至是……”
内阁之上,自然就是西苑了。
严世蕃却是笑呵呵的摇起了头:“怎得?我儿今日行事,有何偏颇?”
师爷叹声道:“大公子自年前腊月,在朝中便是风头无两,屡得圣赞,本就是有些烈火烹油之势。本该是低调行事,紧守简在帝心,以图来日方长。可是今日这般行事,恐怕会落到有心人眼中,借此在圣前有所诽议。”
即是严家的师爷,他自然是希望严家老少三代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等到日后,自家子侄若能一朝功名在身,在朝中起点自然是要比旁人更高一些的。
严世蕃却依旧是面色不改,哼哼两声:“我儿今日何来偏颇?往日我还担心这逆子,会陷于清流之恶。反观绍庭今日,已有为父三分风范。”
“可喜!可贺!”
这些日子里,严世蕃之所以面对严绍庭,多有不满。
其实不光是担心严绍庭坏了他在朝中的布局,更有着担心亲儿子会成为徐阶、高拱那等清流腐朽。
现在听到严绍庭在京中所为,严世蕃自然是乐见其成。
师爷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若是西苑那边……”
严世蕃当即冷哼一声:“我家四百万两银子入宫,除去大逆,绍庭绝不会有错!”
这是严世蕃的底气。
也是这么多年,他对西苑里那位皇帝的了解。
师爷见严世蕃如此说,自己也只能是言尽于此,默默的轻叹一声。
而在锦衣卫衙门。
诏狱。
被严绍庭和朱七‘请’过来的东南商贾们,并没有枷锁在身,只是被限制在一间相对干净整洁些的牢房之中。
已经有好一阵子了,严绍庭一直沉默不语,也不说明今日为何要捉拿他们。
这让几名被‘请’来的商贾,心中愈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