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378节

  ——这,才是皇帝‘无心之失’后应有的态度。

  但刘邦却选择为自己明显不合时宜,甚至不恰当的行为,寻找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敷衍至极的理由。

  而君王在这种时候、类似情况下找的理由,其实都可以直白的翻译为:朕给你们面子,给你们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但想让朕改,不再这么干?

  想都别想!

  于是,朝堂内外闻炫音而知雅意:陛下,恐怕是想废太子,而立赵王刘如意!

  之后的一系列纷争,便都由此作为开端。

  到了太宗孝文皇帝之时,也还是同样的皇帝引幼子为‘孝父’‘类己’,从而导致储君不稳,朝堂内外人心不安。

  只是那一次,换成了太子刘启,与梁王刘揖之争。

  时慎夫人得宠,慎夫人所生皇四子刘揖,更独得太宗皇帝宠爱。

  同样的‘肖父’‘类己’等评价,外加一个梁王太傅贾谊,依旧是引得朝堂内外惊觉;

  入宫朝见,以劝谏太宗皇帝:储君已立,陛下不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幼子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甚至还有人,拿出太祖高皇帝年间那次事件,来隐晦的提醒太宗皇帝:废长立幼,万万行不通!

  非但行不通,反而还会为那幼子的母亲,招来不必要的灾祸。

  戚夫人前车之鉴,还请陛下,好自斟酌啊……

  同样的道理——但凡太宗皇帝没这个心思,便必定会当即脱帽谢罪,口称:一时失言,实在不该。

  但太宗皇帝当时的反应,却是让整个朝堂内外,都大跌眼镜。

  ——太宗皇帝说,慎夫人出身寒微,历经艰辛,艰难得诞皇嗣,朕不忍稍苛待也。

  还是那句话:这个理由的内容,根本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这个宁愿找个理由为自己解释,也死活不愿就此打住、改邪归正的态度。

  太宗皇帝这个态度,也不出意外的让整个朝堂内外心下一沉:事情,又大条了。

  真要说起来,若非梁怀王刘揖意外坠马,直接导致当时的太子刘启瞬间稳如泰山,汉家文景之治的‘景’皇帝是谁,还真就两说。

  类似的情况还有许多——无一例外,都遵循著那一条铁律:只要皇帝不低头,那就有蹊跷;

  但凡皇帝开始扯一些不符合常理的借口,那事情就必然大条!

  而栗太后为皇帝儿子辩解的这番话,便隐隐让曹皇后感觉到:事情,似乎要大条了。

  与曹皇后的忧虑所不同,此时的栗太后,正为自己能替宝贝儿子辩解,而沾沾自喜著。

  ——对曹氏这个儿媳,栗太后说不上有多喜欢或者满意。

  但好歹不姓陈,不叫阿娇,不是馆陶公主的女人——栗太后对曹氏的印象分,就已然不低。

  再加上曹氏大户人家出身,言行举止、礼数都无可指摘,对两位太后也是毕恭毕敬,栗太后就算是再怎么吹毛求疵,也很难讨厌起这个懂事的新媳。

  过去这段时间,也就是孝景皇帝驾崩以来的这大半年、将近一年的时间,栗太后一边适应著自己的新身份,一边也慢慢搞清楚了状况。

  和预想中,做了太后就可以百无禁忌稍有些出入的是:当长乐宫有太皇太后健在时,太后的身份,和皇后的身份也没什么区别。

  ——同样是上面压著个大权在握的婆婆。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皇后可能被废,但太后不可能。

  也就是说,相较于过去的‘栗姬’,做了太后的栗氏,仅仅只是得到了皇后应有的权利,以及不可能被废的保障。

  对于正常的太后来说,这显然有些憋屈。

  但对于栗太后而言,这恰到好处。

  眼下,栗太后顶著个太后的身份,得到宫内宫外,乃至天下人的无条件爱戴;

  享受著太后应有地位的同时,又不用肩负起具体的、太后应当肩负起的职责。

  而窦老太后的存在,也给栗太后这个政治菜鸟、连皇后都没做过,就直接跳级到太后的栗氏,留足了适应身份、调整心态,以及学习的时间。

  眼下,栗太后的日子非常滋润。

  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累了就休息,无聊了就找母族的兄弟姐妹聊聊天、说说话,却不用顾忌有人说自己‘勾连外戚’。

  ——因为太后,本身就有联络外戚的权利。

  唯一的指望,便是皇帝儿子能有个大胖小子,好为自己打发深宫的苦闷时光……

  “去,给皇帝带个话。”

  “便说明日晚,让皇帝来一趟长乐,陪我和太后用顿饭。”

  “——聊尽孝道。”

  相较于曹皇后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及栗太后的神经大条,岁月静好,窦老太后却精准判断出了眼下的状况。

  ——栗太后方才所言,大概率是真的。

  天子荣之所以疏远椒房,应该真的是为了避免曹皇后生育困难,以至于出现意外。

  换而言之:对于曹皇后,以及曹皇后将来必定能诞下的皇长子,天子荣,期望颇高!

  稍微想了想,窦老太后便也大致明白:当今天子荣,大概率是要恢复一下汉家皇位传承上的嫡长子继承制,以巩固国本。

  如此一来,曹皇后的重要性,乃至背后的平阳侯家族的未来上限,都在窦老太后心中猛然拔高了一个台阶。

  只是这件事,窦太后不方便以祖辈的身份,去和孙辈的曹皇后细掰扯:皇帝是这么这么想的,皇后不要多想……

  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大家长的身份,把当事人都攒局攒到一起,让他们自己去说。

  然后老太后再从中斡旋。

  尤其是那句‘让皇帝来陪我和太后聊尽孝道’,更是基本把这场鸿门宴的主体,都提前给刘荣点名了。

  ——尽孝!

  太皇太后点名让皇帝来吃饭、来尽孝,反过来说,便是皇帝在某些方面,没有尽好自己孝顺东宫的义务。

  具体到刘荣身上,显然就是那句臭名昭著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妾,谢太皇太后……”

  隐约感觉到老太后的意图,皇后曹氏心中不安没有减弱分好,却也没忘规规矩矩拜谢婆祖母。

  老太后却是温笑著点下头,轻轻一招手;

  待曹氏上前,又摸索著的拉起曹皇后的手。

  许久,方耐人寻味的说出一句:“皇后,万万保重自己的身子。”

  “若是闲来无事,便多往我这长乐宫来几趟。”

  “——太医属衙,便在长乐宫内。”

  “每来长乐,皇后便都去一趟太医属衙,寻太医令。”

  “具体的事儿,我会遣人交代太医令。”

  “若娘家有什么稳胎、求子的法子——但凡不是旁门左道,皇后,也都可以备上。”

  “皇帝恩幸椒房,想来也就是这两年之内……”

  这话,倒不是窦老太后的推断,而更像是承诺。

  ——在几个月,曹皇后便年满十七了。

  放在民间,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女子,都已经交了两年的晚婚罚款了。

  至于那些赶著最后年龄限制:十五岁嫁人的女子,婚后两年都还没能孕育子嗣,那也已经开始缴纳‘晚育’罚款。

  刘荣顾忌曹皇后,不想让曹皇后承担生育风险,窦老太后能理解,却无法接受。

  对于皇帝而言,别说什么文治武功,内王外霸——在做这些之前,最先应该做的,是为宗庙、社稷,留下一个能传承宗祠的继承人!

  有了继承人,皇帝的皇位,乃至宗庙、社稷才能算是稳固,才能容忍皇帝去实战才能,去做其他。

  窦老太后非常清楚:自己的皇帝孙儿,志向高远,心气奇高。

  而且刘荣也必定清楚:一个儿子——至少是一个儿女,能为自己的皇帝威仪,带来多大的裨益。

  刘荣是什么打算,老太后不管,也不感兴趣。

  只是对于刘荣‘晚婚晚育’的人生规划,老太后最多只能给出象征性的两年时间。

  两年之内,曹皇后也好,其他后宫姬嫔也罢——必须有人怀上皇嗣!

  若不然,老太后就算是完全出于公心,也要让刘荣好生明白明白:什么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今年秋天,北墙或将再起战事。”

  “皇后的手足兄弟当中,若有可堪一用者,大可向皇帝毛遂自荐。”

  “——以武勋扶植外戚,再以外戚固国本、扶保储君,是我汉家历来便有的事。”

  “皇后,也要为那还未降生的皇长子,早做打算……”

第297章 先帝诸王的安排

  老太后召见,刘荣自然不敢不去。

  大致摸透了老太后的打算,刘荣也并没有梗著脖子多说,含糊其辞,就给暂时糊弄了过去。

  二弟刘德、三弟刘淤、四弟刘余、五弟刘非之后,其他的弟弟们,也都次序抵达了长安。

  ——老六长沙王刘发,由于路途实在太远,是最后一个到的。

  老七常山王刘彭祖、老九中山王刘胜,则一同抵达。

  老八胶西王刘端,小十胶东王刘彘,也是前后脚到的长安。

  至于更小的几个,即小王美人:王貌姁所生的小十一、小十二,则都还因年幼而养在长安。

  孝景皇帝驾崩之后,小王美人自己也不便留在宫中,便被刘荣送去桂宫,与故薄皇后作伴。

  此番,诸王还朝,除了象征性的‘本父丧’,以及在刘荣这一朝首次觐见之外,最主要的大事,便是封王事宜。

  如刘荣一母同胞的兄弟,河间王刘德、临江王刘淤二人,其中一个当移封为赵王,另一个,则当移封到一个更大些的诸侯国。

  这也是为何当年,两个弟弟离京就藩的时候,刘荣会专门提醒两个弟弟:别急著把王宫建的太好,能凑合著住两年就行了。

  虽没明说,却也已经是按时二人:反正早晚要移封,别搞个富丽堂皇的王宫,最后却平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眼下,便是这二王该移封的时候了。

  至于老四鲁王刘余,老六长沙王刘发二人,早在获封之初,便是带著政治人物就国。

  ——刘余去鲁地,是为了压制当地,愈发甚嚣尘上的‘以儒治国’的舆论,以及发动这个舆论的鲁儒。

  这几年下来,刘余做的不错。

  至少算得上合格。

  所以此番入朝,刘荣主要是考察一下过去几年,刘余在鲁地所进行的文化引导工作,并加以指导。

  至于长沙王刘发,则肩负著汉家南边境,防备岭南百越之地的战略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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