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248节

  “再不迷途知返,寡人,就真的没脸面见先帝了……”

  看著弟弟这幅中二的模样,刘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暗下却是对弟弟这幅傻憨憨的模样嗤之以鼻。

  ——做儿子的,就该是天子启那个模样?

  嘿!

  真要是为了母亲好,天子启就该强硬下诏:敢非议太后者,依律坐大不敬,斩弃市!

  这才是母亲蒙受不白之冤时,儿子应该采取的措施和姿态。

  结果呢?

  天子启委屈巴巴的一句:儿子怎么会被母亲气倒呢?就做出了一副‘为母亲向天下人求情’的凄苦姿态。

  这不更坐实了东宫窦太后,真的在欺负自己的皇帝儿子吗?

  你看看,都欺负到吐血昏厥了,都还得替母亲说好话……

  刘嫖看的再清楚不过:天子启之所以替窦太后‘平冤’,不过是政治需要而已。

  汉家不能有第二个吕太后——就算有,也必须‘没有’!

  天子启并非是为了自己的母亲,亦或是汉家的太后,而是为了汉家、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才做出了这么一副孝子人设。

  因为汉家,需要一个孝顺的天子;

  也需要一个慈爱的太后。

  既然汉家需要,那天子启,自也就乐得营造,甚至是捏造出这样的人设。

  仅此而已……

  “见,自然是要见的。”

  “只是具体怎么见,阿武,恐怕要好生思量一番。”

  虽然对弟弟的认知感到不屑,但结果总归是自己想要的:梁王刘武,确实需要去一趟未央宫,亲自、当面向天子启赔罪。

  只是事情闹得这么大,若还指望著罚酒三杯,下不为例,那就是有些看不起封建帝王的‘雷霆震怒’了。

  就算是装,也起码要装出一副悔不该当初、恨不能以死谢罪的架势,才能勉强争取到台面上的和解。

  至于实际上的和解——到底原不原谅,那就是天子启说了算的了……

  “负荆请罪如何?”

  见弟弟一副搔首弄姿的模样,刘嫖本能的给出了建议。

  却见梁王刘武闻言,当即便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又焦虑的来回走了两个来回。

  始终没能过自己那一关,才嘟囔道:“寡人先前说负荆请罪,阿姊偏不让!”

  “眼下又反要负荆请罪,却是何苦?”

  ···

  “坦胸漏乳,背负荆条……”

  “却也不是不行。”

  “虽稍有损宗亲威仪,却也足够有诚意。”

  “只是那荆条之上,遍布荆棘……”

  “寡人这身子骨……”

  看出梁王刘武真正顾虑的点,刘嫖只不由深吸一口气,深深怀疑起刘武的身世。

  ——太宗孝文皇帝,和当朝窦太后生出来的儿子!

  怎就能傻成这般模样?

  只是不齿归不齿,终归是姐姐,又是本次事件的主导者,以及主要‘负责人’……

  “嗨~”

  “小事。”

  “——将棘、刺全部削干净,背上光溜溜的荆条便是了。”

  “左右不过是摆个姿态,向皇帝低头认错的事;”

  “没人非得阿武血肉模糊、满杯棘刺的,才愿意相信阿武是真心悔改……”

第199章 学著点儿,混小子

  翌日清晨,天都还没完全亮透,天子启便坐在一顶由摇椅改造的露天轿子上,出现在了宣室殿外的长阶顶端。

  双手自然的落在扶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向长阶下,那道赤裸上半身,正‘艰难’攀爬御阶的身影。

  “太子认为,梁王如何?”

  悠悠发出一问,天子启便自然地将脑袋一侧,斜仰望向身旁,正躬身而立的太子荣。

  而刘荣此刻,却是稍眯起眼睛,望向正在爬台阶的梁王刘武,眉头恨不能拧巴在一起。

  “梁王叔,是一个很天真烂漫的人。”

  “——在梁王叔眼中,自己可以拥有的东西,先帝、父皇,还有皇祖母、馆陶姑母,都会给梁王叔。”

  “若是不给,那便是不能拥有。”

  “梁王叔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过去,几乎从不曾有过不妥之举。”

  “偏偏去岁吴楚之乱,原本对父皇无比恭顺的梁王叔,却一反常态的动起了储君皇太弟的心思……”

  神情阴郁的说著,刘荣终是深吸一口气,将声线又更压低了几分。

  “儿以为,储君皇太弟之事,关键不在梁王叔。”

  “与其说这件事,是梁王叔主动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倒不如说是被人怂恿,甚至是做局坑害。”

  “只要解决了那根结——那蛊惑、怂恿梁王叔的根结,梁王叔便不大可能再兴风作浪。”

  “但若是那根结去不掉,就算没有梁王叔,儿日后,也会有其他的王叔、王弟,在那‘根结’的怂恿下,闹著要做我汉家的储君太弟之类……”

  刘荣说话间,目光一刻都没有从不远处,仍艰难攀爬的梁王刘武身上收回;

  但随著刘荣难掩郁闷的话语声,天子启的目光,却是缓缓投向了宫墙外的东北方向。

  ——长乐宫长信殿的方向。

  “我汉家以武立国,以仁固国,以忠御国,以孝治国。”

  “——太子要记住;”

  “生母是母,祖母,也是母……”

  意味深长的一声敲打,天子启顺势抬起手,将手中汤碗送到嘴边,小幅度摇晃著头轻轻吹了吹,便接连抿下好几口。

  循著天子启嘬汤的声音,将目光从王叔刘武身上收回,见天子启手中的汤碗内,整一碗姜黄色的浓汤之上,赫然飘著几根参须……

  “山参吊命之法,不是父皇这么用的。”

  “物极必反的道理,父皇教过儿很多次;”

  “这山参,也是一样的道理……”

  “——朕知道。”

  刘荣话音刚落,天子启便冷然吐出一语,又皱眉抿下几口药汤,才面色萎靡的将茶碗递到身旁。

  待刘荣伸手接过汤碗,便见天子启撑著扶手,不等刘荣反应过来,便已是自顾自艰难起了身。

  余光瞥见天子启的动作,正在将汤碗递给一旁宫人的太子刘荣,只赶忙回身便要伸手去扶;

  却见天子启冷然瞥向自己,待刘荣止住动作,才神情阴郁的微一摇头。

  “太子说过:山参吊命之法,走的是巧夺天机的路子——是把日后的寿数,挪到当日来用。”

  “太医令也说:山参性烈如天火,乃至阳至补之物;”

  “——用的量不合适,又或是阴阳不调、虚不受补,便是人世间再猛烈不过的剧毒!”

  “太子和太医令,更都曾说过:山参吊命之法,非危急存亡之时,便最好别用。”

  说著,天子启终是缓缓正过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悠悠凝望向约莫五十级台阶下,已经哭嚎著跪倒在地的梁王刘武。

  若用后世,某些历史题材游戏中的宣传画,天子启此刻站在御阶顶端,昂著头,居高临下俯视向梁王刘武的身影,无疑应该配上‘睥睨天下’的横批。

  可即便已经进入了状态,天子启,也还是悠悠道出最后一句:“今日,便是那危急存亡的时刻。”

  “——今日,便是那危急存亡,稍有不慎,便要顷刻间,颠覆了我汉家宗庙、社稷的要紧时候……”

  如是一语,将刘荣愣的呆在了原地;

  不片刻的功夫,刘荣缓过神来,梁王刘武狼狈不堪的身影,便已经来到了距离御阶顶部,只剩不足十级台阶的位置。

  “臣弟……”

  “不;”

  “——罪臣,刘武!”

  “恭问陛下圣安~”

  几乎是从抬脚迈入未央宫开始,梁王刘武便一直在哭。

  抹著泪走到宣室殿外的御阶之下,更是吭哧吭哧抽泣了起来。

  就这么一抽一抽的爬上御阶——爬到天子启和太子刘荣,都能清楚看到梁王刘武脸上每一滴泪水的位置,梁王刘武更是已经泣不成声。

  ——极尽凄惨的哽咽著,将这句拜喏说出口,梁王刘武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瘫软跪倒在地,匍匐在雪白的御阶之上,哼哧哼哧哭嚎起来。

  而在御阶顶部,天子启依旧是背负双手,挺直胸膛,高昂著头,居高临下的睥睨著梁王刘武。

  兄弟二人——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二人,就这么一个泣不成声,巍然不动;

  时间,也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

  刘武是真在哭,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此刻,梁王刘武只知道:只要皇帝哥哥没有开口让自己起身——甚至是只要天子启没有上前,百感交集的安抚著扶起自己,自己就绝不该起来。

  但在刘荣的角度,即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眼前这兄弟二人,就好似较上了劲。

  天子启:我看你能哭多久;

  梁王刘武:我看你心不心疼?

  刘荣表示:是真的心疼不起来啊梁王叔~

  ——你这负荆请罪,背上满共就吊了一根荆条不说,便是这孤零零一根荆条,都恨不能削的比廷杖还干净了!

  要知道哪怕是再笔直的廷杖,上面都难免会生出几根毛刺!

  可梁王刘武背上这根荆条,却是光滑的恨不能当镜子用……

  “把衣服穿上说话。”

  最终,天子启疑似较劲没较过梁王刘武,率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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