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228节

  “那方新的囚笼,叫凤凰殿……”

  ···

  “孤,是皇长子。”

  “而且,是没有嫡出兄弟的皇庶长子。”

  “——若是做不成储君,孤,母亲,还有两个弟弟,都必定不得好死!”

  “但做储君,又谈何容易呢……”

  “母亲,拖累我;”

  “父亲,不喜我;”

  “便是一向不怎么厌恶我的皇祖母,也因为我没娶一个才刚断奶的表妹,便从此厌了我。”

  言及此处,刘荣原本撒向殿外的目光,便不由落在了刘嫖的脸上。

  刘荣在笑;

  笑里却满是苦涩。

  刘荣在流泪;

  泪里,却又满带著喜悦……

  “孤的心,狠吗?”

  “——都说母亲拖累我,我何曾弃母亲于不顾?”

  “——都说父皇不喜我,我又何曾献媚于君父当面,以邀圣宠?”

  “便是皇祖母——便是手握储君太子废立之权,握著我母子一家四人性命的皇祖母,我也是既不曾谄媚,又不曾有过丝毫不恭。”

  ···

  “孤的心,狠吗?”

  “——比起姑母,又如何呢?”

  “比起意欲屯粮居奇,坐视关中粮价鼎沸、百姓无粮可食的馆陶主,孤的心,还算狠吗?”

  “比起宁愿将太子侄儿推上风口浪尖,甚至因此而不得不蛰伏,从此再也不能主政,也非要赚这点昧良心的钱的馆陶主,孤的心,还算狠吗……”

  “比起今日,一副高高在上、指点江山之态!”

  “以帝王之姿,逼迫太子储君替自己,吃下这大亏的长公主殿下!”

  “孤!还算是个心狠之人吗……”

  陡然将面色一拧,中气十足的发出这接连几声咆哮,刘荣不由得身形一定;

  片刻之后,又冷不丁讥笑著摇起头。

  “姑母居然反过来说,是侄儿把事情做绝?”

  “——姑母是哪来的脸,用这样的话来问侄儿的?”

  “究竟是谁,把事情做绝——又究竟是谁,不顾及宗亲情谊,乃至于君臣之道、尊卑之序?”

  ···

  “姑母,难道不觉得这句话耳熟吗?”

  “——同样的话,侄儿,也曾同姑母说过的~”

  “侄儿问姑母:姑母,当真要把事情做绝,当真要全然不顾宗亲情谊?”

  “姑母给出的回答,是从侄儿手中,买走的那二百二十万石平价粮。”

  “呵……”

  “少府满打满算,才给侄儿调拨了三百万石平价粮,单姑母一人,便买走了二百二十万石……”

  摇头苦笑著,刘荣终是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待再度抬起头时,刘荣望向姑母刘嫖的目光,已尽带上了平日里,只会出现在天子启眉眼之间的淡漠,和决绝。

  “姑母,且回吧。”

  “若是要卖粮,大可去东市;”

  “又或是学侄儿前些日子的样子,就在堂邑侯府大门外,设摊立棚,沿街叫卖。”

  “——也不妨给姑母透个底:少府内帑,如今是侄儿话事。”

  “要想卖粮给少府内帑,侄儿能给出的价格,是石作价二十六钱。”

  “二百二十万石粮食,共计五千七百二十万钱。”

  ···

  “便替少府做个主,为姑母抹去零头吧。”

  “——二百二十万石粟,外加六千万钱整!”

  “姑母送到少府内帑,便是两清;”

  “若送不到,那侄儿忙碌这么些时日,也当是到了一朝长乐,以拜东宫太后的日子了……”

第187章 揍他丫的!

  刘荣最后的威胁,无疑是不偏不倚打在了刘嫖的‘七寸’之上。

  ——合著东宫窦太后,就只是你馆陶主一个人的妈?

  笑话!

  真要说起来,这次的事,怕不是你刘嫖,更担心被捅到老太太面前去吧?!

  刘嫖后续的反应,也印证了刘荣的这一猜想。

  在刘荣毫不留情面的驳斥刘嫖‘不要脸’,并明确表示不会替刘嫖吃下这次的亏空——明确表示刘嫖‘每石亏五钱’,属于绝对意义上的痴心妄想之后,刘嫖便离开了刘荣的太子宫。

  既没有委屈流泪博同情,也没有再强撑面子多留狠话;

  就只是摆出一张吃了苍蝇似的臭脸,一言不发的离开太子宫,乘车径直回到了堂邑侯府。

  刘嫖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自也是让等候在太子宫外,焦急的来回踱步的功侯们,大概意识到了什么。

  ——太子,这是连长公主的面子,都不打算给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

  “实在不行,把粮食卖去关东?”

  万般无奈之下,这个最不是办法的办法,终于还是被人摆上了台面。

  但接踵而来的,便是这个办法,之所以是‘不是办法的办法’的原因。

  “上百万石粮食,且不说要花多长时间运到关东、能不能赶在秋收前;”

  “——就算是赶上了,一路上的花费,又该从何而得呢?”

  “就算运去关东的粮食,依旧能卖上百八十钱的高价,那也是把粮食运到、卖出之后,才能拿到手里的钱。”

  “眼下,我众人,哪还有钱雇佣车、马,将这么多粮食运去关外呢……”

  问题的关键被提出之后,十几家被粮食‘套牢’的功侯们,便都如丧考批的低下头;

  甚至还有几个人,索性便在太子宫正门外的石阶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事实上,刘荣此番平抑粮价,影响范围仅限于关中——甚至只是关中的大部分地区,而非全部。

  在关外——尤其是关东,常年累月的粮食紧缺,使得关东的粮价,始终是在关中粮价的基础上,再高出三到四成左右。

  比如前些年,关中粮价普遍都是在五十钱上下浮动,关东的粟,便往往能卖到七十钱。

  今年更甚!

  关中的粮价,都曾一度涨破百钱每石,关东更是老早就破了百钱,甚至已经在朝著一百五十钱大踏步前进。

  而且,比起关中这虚假的‘百钱每石’,即有价无市的高粮价,关东那百钱以上每石的粮价,却是实打实的市场价!

  关东的老百姓,今年那是真的在按百钱每石,甚至更高的价格,在买粮食吃的!

  毕竟再怎么说,关东没有太子荣,更没有平抑粮价的长安朝堂,亦或是少府内帑。

  无论是将关东占据大半的宗亲诸侯们,还是零星分布的地方郡守,所秉承的,都往往是‘只要饿不死人就行’的原则。

  至于百钱以上的粮价,究竟会不会饿死人?

  ——吃不饱饭,那你就委身为奴嘛~

  寡人的王宫之中,刚好缺了一批仆役;

  多的不敢说,一天两顿饭,寡人还是不吝于赐给你的……

  考虑到关东的现实状况,这十几家功侯将手里囤积的粮食,转运到关东出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毕竟过去百十年,关中便都是每年要往关东输出漕粮,以补充关东地区——尤其是齐、赵等山丘遍布、农田稀少地区的粮食缺口的。

  这也正是关中,能成为‘天下粮仓’的原因所在。

  将手里的粮食运到关外,就算没能赶在秋收之前,功侯们也不用太过担心。

  ——关东今年的粮价,已经是一百多钱每石了;

  就算是秋收之后,粮价会有一定程度的下跌,也大概率不会低于七八十钱。

  比起关中这三十钱都卖不出去的超低价,七八十钱每石,就算其中一小半要作为运输成本,也总还能剩下五六十钱每石。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没钱呐……

  囤积粮食,非但已经掏空了这些个功侯的家底,甚至还让他们人均债台高铸;

  眼下,这些人也不想著大发横财了——能把成本收回来,甚至仅仅只是把外债还清,都已经很知足了。

  粮食卖去关东,确实可以收回成本,甚至还有可能小赚一笔。

  但眼下,就连把手里囤积的粮食运去关东、运到能以正常价格出售的地方,所需的这笔运输费用,这些人也已经拿不出来了……

  “跟少府借点?”

  “——少府胆大包天,已经成了太子的家犬。”

  “——太子,不会帮我们的……”

  ···

  “再求求太子……”

  “——怎么求?”

  “——太子连见都不愿意见吾等!”

  短短片刻之间,功侯们便拿出了好几个方面,却也无一例外的被内部否决。

  十几家锦衣华服,却又无不愁云惨澹的身影,就这般在太子宫外围成一圈唉声叹气,画风像极了后世,精神小伙凑钱组局的场景。

  但没人可怜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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