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了保住窦婴这个宗族新生代代表人物,同时也是为了确保宗族能从始至终,都踩在太子储君的战车之上,窦氏一族天然就要维护刘荣的储位。
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太后家族的支持——这一切,并非是刘荣凭能力争取得来,而仅仅只是皇长子的身份,为刘荣带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
如太尉周亚夫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的支持;
如弟弟们本能的谨言慎行,甚至不惜自污以证‘无心夺嫡’;
再比如朝野内外,那些看似在和刘荣保持距离,实则却恰恰是因为刘荣身份敏感,才装模做样保持距离的朝臣百官、公侯贵戚……
“锦上添花,难道不好吗?”
想了许久,天子启也没想到自己,能怎么反驳刘荣‘放弃和东宫联姻’的决定。
只不死心的如是道出一语,再追问道:“就算和东宫之间,有另外的纽带可以维持关系——尤其还是太子傅窦婴这样坚实的纽带,再多一个太子妃,当也是无伤大雅的?”
“太子非但不会有损失,反而还能更心安些,和东宫之间的关系,也会更加牢不可破。”
“为什么不拿出太子妃的位置出来,来让‘十之八九’,彻底变成十足的把握呢?”
闻言,刘荣先是本能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认可老爷子的看法。
——确实。
就算刘荣和东宫之间,关系再怎么铁、再怎么牢不可破,能更进一步,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就好比后世,你再怎么技术过硬,前途光明,私下里能和领导相处的更好一些,多一些往来,对你也只会有好处,绝不会有坏处。
只不过,刘荣终还是无奈的叹息著摇摇头,将自己的另外一件顾虑说出口来。
“让阿娇做太子妃,并非是无伤大雅——而仅仅只是短时间内无伤大雅。”
“阿娇会长大;”
“父皇会宫车晏驾;”
“儿臣,会灵堂即位。”
“阿娇会做皇后,皇祖母会做太皇太后,馆陶姑母,也会成为馆陶太长公主。”
···
“如果是小十那样年弱未冠,羽翼未丰的‘儿皇帝’,那有阿娇来加固东西两宫之间的纽带,的确可以缓解主少国疑所带来的弊端。”
“有太皇太后、太后,外加一位太长公主,也确实可以扶保少主,以免君权旁落。”
“——但儿名正言顺,立之以嫡长,年壮即冠,本就不需要向东宫借这么大的势。”
“儿听闻乡人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今日,儿凭著阿娇得了东宫支持,日后位即九五,便也要还东宫这份人情。”
“这天底下最难还的,便是人情……”
言罢,刘荣也不忘哀叹一气,又故作随意的嘀咕了一句:“若是真要娶阿娇,那儿还要头疼母亲那边……”
“万一再闹出个‘馆陶主登门提亲,被栗姬乱棍赶出’的笑话出来,那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真到了那时候,皇祖母才是真要大动肝火呢……”
···
“与其去冒这个风险,还不如就维持原样。”
“——治大国如烹小鲜~”
“做太子储君,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第170章 穷酸好武
对于刘荣是否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天子启颇有些微辞。
——你战战兢兢?
——你还如履薄冰?
笑话!
那朕当年算什么?
走钢丝?
只是抱怨归抱怨,天子启终还是没有对刘荣的‘哀怨’表达任何看法,只不无不可的点点头,结束了这场君臣父子之间的私下交流。
后来的事,便颇有了些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意味。
——田叔回到了长安,却并没有第一时间面见东宫窦太后,而是出现在了天子启所在的未央宫。
对于天子启‘查出什么了吗?’的询问,田叔答曰:陛下还是不要问了;
若陛下非要问,臣自然不得不说出真相。
那时,陛下若是依法治罪于梁王,那就是同室操戈、手足相残——非但会伤害到自己的血脉手足,还会让太后感到难过;
若不治罪,又会有损我汉家的威仪,让我汉家的律法,在天下人心中变成笑话……
然后,天子启便从善如流,没有再揪著梁王刘武派遣刺客死士,刺杀朝中重臣的事不放。
因为已经没必要了。
真相如何,该知道的人,都早就通过各自的渠道,得到了再准确不过的消息;
至于不知道的人,也就没必要知道了。
最重要的是:在田叔回到长安的第二日清晨,东宫窦太后颁下懿旨:令朝堂太常、宗正有司择一吉日,使太子沐浴更衣、祭祖告庙,以举立储大典。
紧随其后,便是未央宫的天子启召见朝堂有司,以‘新封诸王即将离京就藩,册储大典宜当从速’为由,迅速定下了章程。
于是,在从上林苑回到长安短短五日之后,刘荣便终于等来了自己早就该得到的一切。
——于长安城南城门内的高庙,祭奠曾祖刘邦;
——于长安城南郊的社稷坛祭天,并接受了弟弟们在内的汉家公侯贵戚、朝臣百官的纳拜效忠。
当日晚,刘荣也终于如愿住进了太子宫。
那栋坐落于未央宫北宫墙外、桂宫左近,由先太宗孝文皇帝下令建造,并供彼时的太子启、如今的天子启居住的太子宫。
住进太子宫的第一时间,太子荣便下令设宴,以送别即将离京就藩的几个弟弟。
宴间,兄弟众人推杯换盏、推心置腹,好不畅快;
提及即将别离,兄弟众人又是含泪带笑,唏嘘不已……
·
·
·
“呃……”
“呃啊~”
翌日午时前后,太子宫,后堂。
从宿醉中悠悠转醒,太子荣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便痛苦的以手扶额,用力揉起了两侧额角。
于榻沿坐直身,就这么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觉得颅内胀痛有丝毫缓解;
正要再度躺回榻上,身旁想起葵五那惊雷般粗狂的声线,也算是惊得刘荣酒醒了小半。
“唔,醒酒汤;”
“奴亲自去东厨,盯著尚食庖丁熬的。”
“奴先尝过了,没毒。”
被葵五突兀的粗狂嗓音一下,又稀里糊涂灌下小半碗醒酒汤,再揉了好一会儿额角,刘荣才总算是生出了些力气,从榻上费力起身。
走到铜盆前,毫不矫情的抓起一把水,而后拍在醺色依旧的面庞,反复拍了好几下,才直起身,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呼~
“往后,可不能再这么烂醉了……”
“头痛欲裂是小,万一再误了正事……”
不料刘荣呢喃自语,却是被葵五当了真,当即郑重其事的点下头。
“殿下放心!”
“往后,奴会在一旁劝著些!”
无比坚定,好似要入忠烈堂般严肃地神态,惹得刘荣也是不由一阵失笑。
——瞧把你能的……
暗下如是戏谑著,刘荣面上确实笑著伸了个懒腰;
又定定发了会儿呆,总算是将纷乱的思绪理了理,才对堂门外一抬手,而后率先朝著堂外走去。
“母亲让你来的?”
“夏雀呢?”
温和的询问声出口,葵五也已是三步并做两步跟了上来,一板一眼答道:“夫人说,殿下打自出生便一直住在凤凰殿,一朝住进太子宫,身边又没有贴心的忠奴,怕是会住不惯。”
“本是要奴直接来侍奉殿下,又不知殿下是否另有安排,便派奴前来,由殿下拿主意。”
“夫人说,若是殿下不用,奴便顾自回凤凰殿;”
“若是留在太子宫,也不用派人通传,就此留下便是。”
稍有些忐忑的道出此语,葵五便不安的瞥了眼身前,正在观览太子宫的主子刘荣。
片刻之后,又恍然大悟般,急忙开口道:“哦对了,夏雀;”
“夫人说,殿下将绮兰殿的事交代给了夏雀,若是让夏雀出了未央、来了太子宫,那就不好再盯著绮兰殿那边了。”
“所以,夫人就先将夏雀留在了宫里,说是太子有需要的时候,派人知会夫人一声便是……”
听著葵五说起母亲栗姬的交代,刘荣好笑之余,也不由莫名一阵欣慰。
——母亲对葵五、夏雀二人的安排,中规中矩,本就当如此;
但不知为何,每当母亲做出这种‘正常人’才能做出的决断时,刘荣面上,便总会不受控制的涌上一阵姨母笑。
就好比一个父亲,看到自己两三岁的小姑娘,好似一个小大人般,将自己仅有的几块钱零花钱分成几份,然后一本正经地说:这五毛吃冰棍,这一块吃零食,还有五毛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母亲考虑的这般周到,那就按母亲说的来吧。”
“夏雀先留在宫里,在母亲身边伺候,顺带盯著点绮兰殿。”
含笑一声低语,刘荣便自然的抬起头,用手背在葵五那愈发健硕的胸大肌前轻拍了拍。
“你这憨货,就留在太子宫,替孤管著点宫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