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作为丞相——作为汉家社稷实际上的管理者,申屠嘉更为深切的知道:齐系、淮南系诸王,究竟怀揣著怎样的心思;自太祖高皇帝以来,便愈发不受长安监管掌控的关东,又烂到了怎样骇人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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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诸吕故事
天子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申屠嘉,解释自己推行《削藩策》之后,只有吴王这一家非反不可,其他诸侯并不大可能会反;
申屠嘉也同样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天子启明白:如果真的只有吴王刘濞一家会反,自己根本不至于这般如临大敌。
君臣二人这就这么坚持著,沉默著。
直到刘荣的身影出现在殿内,君臣二人之间的沉默才得以打破。
只是打破这沉默的,并非是‘不请自来’的皇长子刘荣。
“荣公子大驾光临,朕这宣室殿,真可谓是蓬荜生辉?”
才刚行过礼,便听出老爹这莫名而来的怨气,饶是有所准备,刘荣也不由微微一愣。
看了看天子启那阴沉若水的面容,再看看申屠嘉面上哀戚,便也大致有了猜测。
暗下思虑著,也不忘眼神请示御榻上的天子启,得到默认之后,到殿侧的筵席之上跪坐下身。
再稍措辞片刻,方厚著脸皮道:“儿臣听说,自得儿臣相劝那日起,故安侯便再不曾踏出侯府。”
“今日府门刚开,又径直入了宫。”
“儿臣想著,终归是儿臣‘惹’出来的事,总还得要儿臣从中转圜,以觅解局之法。”
“若不然,真闹到君臣离心的地步,尤其还是在父皇将要削藩、关东将要战火荼毒的眼下……”
适时止住话头,将自己的后半句话留白,刘荣便对著上首御榻沉一拱手。
而后又自顾自将目光移向殿中央,那跪地拱手的老迈身影。
“如果我猜的没错,故安侯和父皇最主要的分歧,应该是在齐系、淮南系诸王。”
“即是如此,还请故安侯详谈:齐系、淮南系,究竟有哪几家会反、有多大可能会反;”
“——父皇终归是先太宗孝文皇帝亲自选定,又手把手教导了二十多年的储君;”
“只要故安侯所言有理,父皇无论如何,也都是会听进去一些的?”
说著,刘荣还不忘看向御榻之上,似是在向天子启确认:对吧父皇?
隐约感觉得刘荣想要做什么,天子启不由暗下一恼;
但思虑再三,终还是压制下胸中火气,沉闷的‘嗯’了一声。
见天子启这般反应,申屠嘉也不由悠悠发出一声长叹,便是那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也在此时更弯下一分。
“齐系、淮南系诸侯,同太宗孝文皇帝一脉的仇怨,是由来已久的,更是天下人几尽知之的。”
“——当年,吕太后驾崩,诸吕外戚密谋不轨;”
“为了平定诸吕的叛乱,关东宗亲诸侯、朝中元勋大臣里应外合,共诛诸吕,终得以自代地迎立先帝;”
“但在‘共诛诸吕’的过程中,和朝中元勋大臣里应外合的,却并非是先帝、并非是当时的代王;”
“而是齐悼惠王的儿子:齐哀王刘襄……”
随著申屠嘉低沉的话语声,一段被岁月所侵蚀的模糊记忆花卷,也随之在刘荣的脑海中展开。
汉二十七年(公元前180)年,吕太后驾崩长乐宫。
得吕太后庇护、背靠著吕太后,违背太祖高皇帝刘邦‘非刘氏不得王’的誓言,得以遍封王、侯,并于朝野内外树敌无数的诸吕外戚,在失去吕太后这颗参天大树的庇护之后,彻底慌了神。
百般筹谋过后,得吕太后以兵权、社稷相托的吕产、吕禄二人,决定趁国丧期间发动政变,以彻底掌控汉家宗庙、社稷。
意识到诸吕外戚的处境和接下来的盘算,陈平、周勃为首的开国元勋们终于下定决心——也同样是趁著国丧期间,朝野内外混乱的时局,彻底铲除诸吕外戚这一大毒瘤!
于是,陈平、周勃等元勋老臣开始联络关东,告诉汉家的宗亲诸侯们:吕氏要夺汉家社稷,诸位大王都是刘氏宗亲,难道要坐视不管吗?
只彼时,太祖高皇帝刘邦的八个儿子中,老大齐悼惠王刘肥、老二孝惠皇帝刘盈都已经故去;
其余六人中,老三赵隐王刘如意、老五赵恭王刘恢、老六赵幽王刘友,以及老八燕灵王刘建四人,都已经被呂后先后残害;
唯独剩下老四:代王刘恒,别说是起兵响应了,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照顾不好,又是在宫里种地,又是让姬嫔在后宫养蚕织布;
至于老七:淮南王刘长,则从小就被养在吕太后身边,根本就不足以信任。
太祖刘邦八个儿子,两个自然死亡,四个惨遭毒手,剩下两个又指望不上。
无奈之下,陈平、周勃等老臣,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太祖高皇帝的长孙、齐悼惠王刘肥的长子:二世齐王刘襄身上。
托亡父刘肥是太祖高皇帝庶长子的福,刘襄继承的齐国,可谓是极尽富庶。
哪怕太祖高皇帝驾崩之后,老爹刘肥为了讨好吕太后,而将三分之一个齐国送给了妹妹——鲁元公主刘乐,但剩下的三分之二国土,也还是让刘襄成为了彼时,整个关东最强、最富有的宗亲诸侯。
富拥辽阔国土,坐享工商之利,日进斗金,兵强马壮;
又得知陈平、周勃有意推翻诸吕外戚,刘襄自然是心动了。
齐悼惠王刘肥作为太祖长子,却由于庶出,而没争过嫡出的弟弟刘盈,刘襄没什么好说的。
可眼下,孝惠皇帝看上去要‘绝嗣’了,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就好似知道刘襄的想法般,陈平、周勃等老臣也随之提议:诸吕授首过后,幼帝自然是留不得;
彼时,当立者非大王而何(除了大王,还有谁有资格坐上皇位呢)?
于是,自认为事成之后,可以坐上汉家皇位的齐王刘襄,几乎是砸上了自己的全部家底,乃至于身家性命,发兵二十万于齐都临淄,向西朝著函谷关方向进发。
得知齐王起兵,吕产、吕禄当即做出反应:由颍阴侯灌婴率南军近半兵力,沿途征召兵马青壮,开往关外阻拦齐王刘襄。
至此,陈平、周勃等老臣目的达成。
——长安仅有的两支禁军:南、北军,其中半支南军去了关外;
剩下的北军和另外半支南军,便是最后的阻碍。
之后的事,就是妇孺皆知了:周勃一声‘刘氏左袒’,便凭借个人威望策反了整支北军;
而在整建制的北军面前,只剩下一半兵力的南军,哪怕拼死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终究没能守住皇宫。
北军倒戈,南军仅存的力量尽数战殁于那场‘皇宫保卫战’之中,诸吕外戚自是难逃举族销户的下场。
只是事成之后,陈平、周勃等元勋老臣却并未按照约定,迎立诛吕功臣:齐王刘襄,转而去将看上去好掌控的‘老实人’——代王刘恒接来了长安。
至于刘襄,则是在知道四叔刘恒已经即位之后,心灰意冷的回到了齐都临淄,并于短短一年之后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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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5号第一更,等会儿有5号第二更。
6号的两更放在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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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殚精竭虑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先帝得以从代地入继大统,是摘了齐王刘襄‘诛灭诸吕’的胜利果实。”
“如今的齐系诸侯,则是先帝为了肢解庞大的齐国,而将刘襄的儿子和兄弟遍封为诸侯,将齐国一分为七。”
“如今尚存的齐、胶东胶西、济南济北、城阳颍川七国,无不是刘襄的兄弟、齐悼惠王刘肥的儿子做王。”
“对于先帝这一脉,齐系七王……”
如是想著,刘荣面上神情更显凝重,手指也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后世,班固于《汉书》中说:高祖八子,二帝六王;三赵不辜,淮厉自亡;燕灵绝嗣,齐悼特昌。
二帝,自是孝惠皇帝刘盈,以及刘荣的祖父:先太宗孝文皇帝刘恒;
余下六王,三个赵王冤死于呂后之手,淮南厉王刘长自己作死了自己,燕灵王刘建绝嗣;
至于太祖高皇帝刘邦的长子:齐悼惠王刘肥这一脉,班固是用‘特昌’来形容的……
“齐系七王,与太宗皇帝一脉有何仇怨,想必臣不用说,陛下也了然于胸。”
“至于淮南系,自更是如此……”
思虑间,申屠嘉低沉哀婉的嗓音传入耳中,将刘荣的心神稍稍拉回。
再稍品味一番申屠嘉的话,刘荣原本还勉强算得上淡然的面容,便再也不见丝毫从容。
“父皇。”
“先帝入继大统之后,太祖八子,便只剩下先帝和淮南厉王刘长。”
“先帝友爱手足,善待厉王;厉王则持宠而娇,终自取灭亡。”
“可话虽如此,长安街头巷尾,也至今尚有那则童谣传唱: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米,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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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系三王,也是先帝在听说这则童谣之后,唯恐天下人以为淮南厉王身死,是先帝贪图淮南国土才暗中迫害手足,方以淮南国一分为三,以遍封厉王诸子。”
“儿臣听说,凡世间血海深仇,不过断人财路、杀人父母、夺人妻儿,阻人前程。”
“我汉家又以孝治国,以上这四者,恐怕尤以‘杀人父母’为最甚……”
刘荣的话说的很明白。
——齐系七王,觉得是我们这一脉抢了本属于他们的皇位;
而淮南系三王,则必定会将我们这一脉,尤其是先帝视作杀父仇人。
如此仇怨,如此血海深仇,哪怕齐系、淮南系这十王不敢主动起兵,可在吴王刘濞找上门‘共图大业’时,又怎会忍住冲动不掺合一脚?
很显然,天子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或者说是早就意识到了,却始终在逃避。
此刻,问题被申屠嘉和刘荣摆上台面,天子启再怎么不愿也只能面对。
只是最后残存的些许倔强,还是让天子启琢磨不定的嘀咕了一句:“淮南系三王,大抵是不敢的……”
“齐系七王,也并非是一条心……”
听闻此言,刘荣也感觉到老爹虽然还在嘴硬,但心里已经产生了动摇;
暗下稍一思虑,方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起身,朝上首主位沉沉一拜。
“记得年幼时,儿臣问过父皇:太祖高皇帝年间,有些异姓诸侯,如梁王彭越等——明明没有举兵谋反,却还是被太祖高皇帝诛除,这是为什么呢?”
“父皇可还记得当时,是如何为儿臣解答疑惑的?”
此言一出,天子启面色一紧,嘴唇也被抿起,脸色难看的吓人。
“天子,要以天下安稳为第一要务。”
“对于可能导致天下不安的人,不需要管这个人有没有为祸天下的想法,只需要确定这个人,有没有祸乱天下的力量。”
“——如果没有‘乱天下’的力量,那即便是有这个想法,也并不用太急于铲除,只需要稍加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