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147节

  “除非公子实在不争气,让朕实在无法放心,从而不得不狠心废储另立;”

  “否则,朕便不会将我汉家的未来,寄于小十身上。”

  正思虑间,天子启笃定的话语再度传入耳中,惹得刘荣再度侧过头。

  便见天子启道出此语,又沉沉一点头,面上严肃之色,也随之带上了些许惆怅。

  “朕,已经老了……”

  “小十,却太过年幼。”

  “若果真立了小十,那我汉家日后,必定难逃主少国疑,君权旁落。”

  “——朕在,东宫即便偶有不稳,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但待朕去见了先帝,留一个年不及冠的小十,坐我汉家的宗庙、社稷,那无论小十日后天资、手腕如何,都绝不可能压得住东宫太后。”

  “若朕走的急了些,小十要面对的,甚至可能不止一个太后——而是会再多出个太皇太后!”

  “这对一个年不及冠的‘儿皇帝’而言,几乎不亚于让一个还没断奶的婴孩,同一头猛虎搏斗……”

  言罢,天子启便莫名呆坐在了原地,似是为自己刚说出的这番话,而感到些许愕然。

  ——刘荣很好,可惜有个叫‘栗姬’的母亲;

  而除刘荣外,唯一可供天子启选择的后备人选,是年仅三岁的皇十子刘彘……

  “朕很希望公子,能撑到朕合眼的那一天。”

  “——很希望朕宫车晏驾时,我汉家的储君太子,是今日册立的皇长子荣,而非日后易储另立的皇十子彘。”

  冷不丁到处一语,天子启已是皱起了眉头,望向瞭远台外,神情说不清的凝重。

  “但希望归希望,对朕而言最重要的,仍旧是宗庙、社稷的未来。”

  “如果公子无法证明自己,能压制自己的母亲——能保证自己的母亲,不会在日后颠覆我汉家的宗庙、社稷……”

  “那朕,即便再怎般不愿,也只能咬牙硬撑几年,好让小十再年壮些、再年长些。”

  “至于公子,既是做过太子、坐过储君之外,待日后小十得立,便也就断没有苟活的可能。”

  “这些,公子都明白?”

  言罢,天子启便满带著郑重,望向身侧,已经穿上太子冠服的刘荣。

  却见刘荣闻言,只深吸一口气,旋即带著自信的淡笑,对天子启一拱手。

  “父皇方才,唤儿什么?”

  “——嗯?”

  “——公子?”

  “请父皇,称太子……”

  ···

  “儿臣,已得东宫太后册封,亦已于新丰太庙祭祖。”

  “请父皇,称太子…………”

  骚瑞,昨天睡太晚,天亮才睡,睡醒都晚上了。

  这是3月31的更,就一更了。

  今天,也就是4月1的更,尽量两更都在白天发出来,顺便把作息调回来。

  感谢大家的包容和理解。

第135章 奏对

  请父皇,称太子。

  这,便是刘荣对天子启‘你很不错,但你母亲不靠谱’的疑虑,所给出的答案。

  ——公子,是儿子;

  太子,则是储君……

  “世间,有很多话,人们都能非常轻松的说出口。”

  “但言行合一、说到做到,却几乎是圣人才会有的品行。”

  刘荣的答案,颇有些出乎天子启的预料,以至于天子启愣神思考了好一会儿。

  但很快,天子启便恢复到先前,那悠然躺在摇椅上,含笑眺望远方的惬意姿态;

  又稍侧过头来,用眼角撇了眼刘荣,旋即便再度拿起茶碗,送到了嘴边。

  “朕,不是这样的圣人。”

  “——天子,说是言出必践,但朕说出口的话,尚且不曾一一付诸行动。”

  “至今为止,朕也没有见到过活的‘圣人’。”

  “太子,当也不是什么‘圣人’之类?”

  天子启这个反应,倒是没有出乎刘荣的预料。

  ——天子启,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封建帝王。

  这里的合格,不是说有多么值得称赞的文治、武功,又或是多么受天下人爱戴、多么让朝臣百官崇敬;

  而是作为封建帝王,天子启,几乎具备了皇帝理论上,所应该具备的一切特质。

  ——冷血;

  ——狠辣;

  ——果决;

  以及:自信!

  说好听点,是以自我为中心;

  说难听点,是乾坤独断,不为旁人所左右,认定的事,就很难因为旁人的话语,而产生改变。

  眼下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刘荣用一句颇有些失礼的‘请父皇称太子’,来隐晦的表达出立场:我首先是国家的储君,其次才是父皇的儿子、公子;

  父皇尚且要叫我‘太子’,母亲那边,自更不能优先拿我当‘儿子’了?

  但作为一个教科书级的封建帝王,天子启显然不可能因为刘荣这番口头上的表态,就真对刘荣的母亲:栗姬放下心。

  说白了,话是怎么说的,对天子启而言,就只是个态度而已。

  事儿是怎么做的,才是可供天子启判断某件事,或某个人的依据。

  刘荣说:请父皇称太子;

  这顶多只能算作是刘荣,表明了‘我不会对我母亲听之任之,不管做不做得到,都肯定会试著去压制’的态度。

  但天子启需要的,并不是刘荣嘴上说‘我试试’,而是身体力行的做出成果,来证明:我能做到!

  不单能做到,我也肯定会这么做!

  意识到这一点,刘荣也终是含笑再一拱手:“即多说无益,父皇,不妨拭目以待……”

  这话一出,天子启似笑非笑的点下头,再度眺望向远方;

  刘荣太子生涯的第一道考题,便以开卷考的形式,正式开始。

  ——压制住母亲栗姬,打消当今天子启,对未来的‘栗太后’可能祸乱汉家的疑虑!

  这道题,从今天——从刘荣成为太子储君的第一天开始;

  一直到天子启驾崩……

  更准确的说,是直到刘荣太子生涯前的最后一天,才会宣告结束。

  考试通过,太子荣,便会成为天子荣。

  没通过,太子荣,便会成为史家口中的‘景帝废太子’……

  “这段时日,栗姬很挂念太子。”

  “——对太子而言,栗姬,确实称得上是‘慈母’了。”

  “只是太子日后,究竟要不要做一个‘孝子’,或者说是要做个怎样的‘孝子’……”

  “这,可不单是关乎太子名誉的事。”

  “而是关乎我汉家的宗庙、社稷,乃至太子日后,还能不能是‘太子’的事。”

  说到这里,躺靠在摇椅上,将薄毯盖在身上的天子启,不由又是侧过头;

  深深看了刘荣一眼,才再度将目光移回瞭远台外。

  在和刘荣说这些的时候,天子启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嫉羡。

  没错;

  嫉羡。

  如果说早先,听说栗姬又闹出了什么乱子时,天子启还能对刘荣抱以怜悯,并想到‘我母亲再如何,也比这小子的母亲好多了’的话;

  那现在,尤其是在刘荣此番,假节奔赴前线之后,栗姬整日整日茶饭不思,整夜整夜唠叨著长子刘荣,则使得天子启对刘荣,便只剩下了嫉羡。

  ——刘荣,有个好母亲。

  未必会是个好太后,但绝对是个好母亲。

  至少天子启能断定:换做是‘栗太后’和‘天子荣’,绝对不会出现‘栗太后’要与立某王刘德、某王刘淤为储君太弟,逼得‘天子荣’不得不摆出一副血洗长安的架势,才得以威逼‘栗太后’册立太子储君的状况。

  在过去,天子启只想当然道:窦太后虽不是个好母亲,但至少是个不错的太后;

  栗姬纵然是个好母亲,却显然不能成为合格的汉太后。

  按照宗庙、社稷大于母子情谊的判断标准,天子启得出结论:窦太后,显然《还不错》;

  而‘栗太后’,却辣眼到让人根本不敢去想。

  可到了如今,经历过昨天那些事之后,天子启却有些拿不准了。

  窦太后,是个好母亲?

  显然不是。

  当真是个《不错》的太后?

  经过‘储君皇太弟’一事,以及昨天的事,恐怕也不尽然。

  那栗姬呢?

  本就是个好母亲——至少是刘荣的好母亲;

  待其做了太后,又当真会比如今的窦太后差吗?

  天子启思虑再三,终是缓缓摇了摇头。

  或许栗姬——或许将来的栗太后,未必能有窦太后那样的大局观,以及早年在吕太后身边,锻炼出来的政治视野、过去这些年,在深宫中练就的政治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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