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布则为副将,官拜上将军。
对于这两位功勋卓著,又年近耄耋的老将,刘荣的姿态摆的很低。
但也正是这摆的极低的姿态,让刘荣接下来的一番话,更多了一分别样的意味。
“此番出征,有二位将军在,齐、赵诸贼,自当无所遁形。”
“但我弟非的安危,可就要托付给二位老将军了。”
其实早在先前,在点将台目送天子启离去时,郦寄、栾布二人,就注意到了刘荣这边的状况。
特意前来‘接’一下刘非,也就是想借此和刘荣说上几乎话,留这么一份交情。
听闻刘荣这一番意料之中的说辞,二人更是连连笑著猛拍胸脯。
但刘荣却并没有适时打住,而是忧心忡忡的侧过身。
不远处,是程、栗两家外戚,为皇五子刘非筹措的亲军。
人数不多,也就二百来号人;
装备也很一般,要么是腰系长剑的步兵,要么是身上背著长弓、腰间系著箭篓的弓兵。
别说是甲具——连像样的军袍都没有,大都身著军中将士平日里操演时会穿的‘作训服’。
但到了战场上,这二百亲卫,必定会为公子刘非,一次又一次挡下明枪暗箭。
毫不夸张的说:万一公子刘非战死,那这二百人,都将死在刘非之前,并且是为了保护刘非而死。
“公子。”
被刘荣这么远远看著,亲军阵列当中只赶忙跑出一名小将,来到刘荣身前拱手一礼。
便见刘荣沉著脸,在小将身上打量一番,又再度望向不远处的数百兵丁。
而后,才抬手指向身旁的刘非,满是严肃的对小将交代道:“我弟,刘非。”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可要拿你栗仓是问。”
此言一出,一旁的郦寄、栾布二人稍一对视,都从各自的面容之上,看出了些许惊诧。
——栗仓?
——栗氏子侄?
看著一声行装,分明还是嫡系?!
却见小将栗仓闻言,只满是自信的再一拱手。
“公子放心。”
“父亲大人交代过:若此番,公子非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我也不用回来了,直接死在赵地便是。”
闻言,刘荣这才稍安下心来;
再许诺‘栗氏家丁,有战殁、伤残者都从重抚恤,存活者也皆有重赏’之类,才挥手让表兄栗仓回去。
而后侧过身,再深吸一口气,对郦寄、栾布二人正色道:“此番出征,二位老将军这一路偏军,算不上太凶险。”
“可饶是如此,也还是要斗胆,对二位老将军说些失礼的话。”
“——我五弟非,是父皇诸子当中,唯一一个有胆量为社稷而战,更在十五岁不到的年纪便主动请缨,领兵出征平叛的一个。”
“日后,我汉家免不得要和北方的匈奴人大战;我五弟届时,未必就不会是一位戍边王。”
“故此番出征,乱平之后,二位将军倘若不能把我弟刘非,全须全尾的带回长安……”
“便是父皇不多计较,我与二位老将军,也大抵是要不死不休的……”
颇有些唐突的一番‘威胁’道出口,刘荣也还是规规矩矩对两位老将拱手一拜。
再度回过身,满是凝重的看向五弟刘非,目光说不出的关切。
终,还是走到那匹枣红马旁,对刘非伸出手臂:“来。”
“我亲自扶老五上马。”
“待老五凯旋,我再于宫外接老五下马,去参加宣室殿的庆功宴。”
刘荣想说的其实是:在太子宫外。
但终究还不是太子储君,名不正,言不顺……
“大哥说话算数啊!”
“等弟凯旋,必和大哥一醉方休!”
如是说著,刘非也不含糊,蒲扇大的手撑著刘荣伸出的手臂,便是翻身上了马。
调整了一下身上的两层甲具,再将那柄刘荣出钱,托少府制作的精弓挂在马侧,再对众兄弟一拱手。
而后,便在众兄弟的目送下,策马朝著不远处的百十亲卫而去。
刘非已经和兄弟们拜别,郦寄、栾布二人也因刘荣方才那番话,心中生了些牢骚,便也拱手拜别,带著刘非那百十人马,也朝著蓝田大营的方向而去。
刘荣却并没有急于回去。
就这么驻足远眺,目送刘非一行的身影逐渐消失,才终于收回忧虑的目光。
“走吧。”
“回宫里,静候老五佳音。”
大哥有了交代,众兄弟自是赶忙左右让开一条路,待刘荣负手走过,才赶忙跟了上去。
只是刘荣并没有登上马车,而是抬手招呼弟弟们一声,便迈开脚步,徒步朝著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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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誓师,不见内史晁错。”
兄弟五人徒步行走在城门外的直道上,老二刘德轻声一语,便惹得刘荣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昨日,晁错去见了父皇。”
“父皇问策于晁错,隐隐指责晁错隐瞒《削藩策》所可能引发的事态严重性,有意让晁错告罪。”
“但晁错却顾左右而言他,说齐系、淮南系如今的状况,都在晁错的预料之中;”
“再去掉注定翻不起风浪的赵国,如今举兵的,也只有吴楚而已,与晁错先前的预料并没有太大差别。”
···
“而后父皇问策,晁错更是大言不惭,说父皇应该御驾亲征,以提振前线将士士气。”
“至于晁错,则替父皇镇守长安,一如开国之时,太祖高皇帝奔波关东,萧相国镇守长安故事……”
“呵;”
“这位晁内史,当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啊?”
如是一番话,惹得兄弟众人各自低下头去,似是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置评。
但老二刘德、老四刘余——甚至于老六刘发,也都听出了刘荣话语中暗含的深意。
刘荣话说的好听,说晁错‘让人捉摸不透’,实则却是在暗讽晁错异想天开,居然想效仿当年的萧何?
且不说他晁错,有没有萧相国那‘镇国抚民,给饷馈,不绝粮道’,以至于太祖高皇帝都自愧弗如的本事;
便是有,他晁错也不是丞相!
有老丞相申屠嘉在,甚至还有一个‘亚相’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在;
就算天子启真打算御驾亲征,留守长安后方的人物,也是怎么轮,都轮不到晁错这个内史头上。
“晁错,应该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如今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最后再挣扎一下,看能不能谋求什么变量。”
“——毕竟如今的状况,比晁错预料中‘为国定策’,甚至‘为国捐躯’的景象差之千里。”
“若是就这么被父皇壮士断腕,法家日后再想图谋复兴,只怕……”
皇次子刘德依旧水平在线,一语便点透了晁错如今的处境。
老四刘余则稍有些不在状态,显然还在挂念领兵出征的弟弟刘非。
倒是一向老实本分,甚至有些过分拘谨的老六刘发,让刘荣稍有些眼前一亮。
“吴楚叛贼打起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显然是不想背负谋逆之名。”
“对父皇而言,晁错,又已经是一柄沾上了血、崩开了刃,随时可以丢弃的剑。”
“——若父皇杀了晁错,那天下人就都可以看清吴楚贼子的面目:并非是拨乱反正,匡正朝纲,而是举兵谋逆,图谋社稷。”
“只是晁错若身死,那作为晁错这把剑的剑鞘,故中大夫袁盎……”
似有所指的一番话道出口,刘发只小心观察了一下刘荣的神情变化,旋即便低下头去。
佯做思虑的模样,才又侧过头,朝刘荣问道:“大哥认为,父皇会杀晁错吗?”
“若杀,会是什么罪名?”
见六弟刘发如此作态,刘荣心下也隐约明白:这位六弟,是在向自己隐晦的表达‘我不是一无是处,如果大哥需要,我也可以帮得上忙’的意图;
只是刘发这不逊于老二刘德、老四刘余的远见卓识,实在是与平日里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大相迳庭。
很快,刘荣便也就释然了。
——平日里的刘发,需要维持住‘我只是婢女所生的皇六子,根本没什么能力’的人设来藏拙,甚至是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眼下吴楚乱起,待叛乱平定之后,刘荣会不会受封为储虽还两说,但其余众皇子,却是大概率要封王就藩的。
到了这种关头,刘发显然想要争取一下。
至少,也要争取不被当今天子启,封到去年才刚绝嗣除国,急需一位宗亲为王的长沙国去……
“晁错,已然死期不远。”
“至于罪名,倒是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了——莫须有。”
“至于袁盎么~”
说到这里,刘荣不由再侧过身,深深看了六弟刘发一眼。
而后才洒然一笑,满是无所谓的摇摇头。
“反正与我众兄弟无关,静观其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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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朝堂内外,倒是有许多有趣的事?”
说著,刘荣不由望向身旁的二弟刘德,显然是要二弟汇报一下最近收集的情报。
便见公子刘德稍点下头,道:“表叔得父皇赐下千金,就将那千金都摆在了府上,任由幕僚、门客自取。”
“想来,有东宫在背后撑腰,表叔此番出征,不至于去头疼军费的事,也就乐得拿出那千金来笼络麾下属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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