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486节

  这就是个人的主观论断了。

  同时,因为大宋不立田制,导致很多人的土地,其实是东一块、西一块的。

  而区域不同,田价又有不同。

  旁的不说,汴京城城外的一块小菜圃,就够地主在其他州郡买上几十亩甚至上百亩的地了。

  一个土地,都如此复杂,就更不要说更复杂的商铺、作坊等的分割了。

  围绕着这些事情,每年光是一个汴京就要打不知道多少官司。

  兄弟互讼,反目成仇,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者,比比皆是。

  于是,在江南的很多地方,已经悄然出现了一种社会现象,那就是父母在世时,就已经将家产分好!

  这对儒家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父母在,而异其财?

  这是破坏圣人之制,更不符合儒家推崇的理想社会模型。

  你们怎么能违背圣人教诲呢?

  必须严打,重拳出击!

  奈何,社会风气如此,当官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别人家里去管别人家的私事。

  而且,老百姓也有应对之道。

  同居异财之法,应运而生。

  兄弟们依然住在一起,但不再共享财产,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也都有着明确的界限。

  父母去世,就顺利的分家。

  因此,减少了无数麻烦,也让兄弟们的关系得以维持。

  当然了,这种做法目前还只是在经济更发达,私人财产观念更浓厚的江南地区流行。

  这股风暂时还没有吹到北方。

  但那是迟早的事情。

  总之士大夫们虽然还在极力维持着传统的社会模型。

  但,历史的车轮,却已经滚滚而来。

  一旦达到那个临界点,自有新的大儒来为新的社会辩经。

  就像当年庆历兴学后,一大批大儒起来,为新的儒家理论背书,并对着汉唐旧儒的经义注疏,踩上一万脚。

  赵煦拿着手中卷宗,微笑着问道:“那户条之中,对于女子,可有规定?”

  吕大防曾主政成都,成都是一个发达的纺织城市。

  成都绫锦院出产的绫锦,更是冠绝大宋的极品。

  于是,成都府的织工们的财产分配就成为了一个社会问题。

  每年为此打的官司,不知道有多少。

  自然,吕大防对此很熟悉。

  于是,躬身答道:“奏知陛下:户条之中,对于女子,有在室女、归宗女及出嫁女之分。”

  “同时,亦有户绝、非户绝之分。”

  户绝就是没有了男性继承人的情况,非户绝自然是有着男性继承人的情况。

  “若是非户绝呢?”赵煦问道。

  “奏知陛下,依条贯和臣在地方的经验来说,非户绝则出嫁女不当分产。”

  “但在室女,依律当分得相当于其兄弟聘礼一半以上之财产,若父母生前已定下婚约,约定嫁妆,则当尊父母之约……”

  “归宗女,则依律享有其所带回来之嫁妆的全部所有权,此外,兄弟还当分与其一部分,为将来再嫁时的嫁妆财产。”

  赵煦听完,就拿着手上的卷宗,继续看下去。

  看完卷宗,赵煦就问着蔡京:“开封府,此案干照何在?”

  所谓干照,是指相关官府承认的契书、文书以及其他纸质文字、证书。

  蔡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甚至连苦主,他都已经安排在了府衙的偏厅里。

  就等着天子传讯了。

  于是,躬身一拜:“启奏陛下,开封府已准备妥当,乞陛下过目。”

  便有吏员,呈上相关文书、证明。

  赵煦只是随便翻了翻,就已经知道这个案子,是个铁案。

  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于是,赵煦命冯景将这个案子的卷宗,送去给经筵官们看。

  同时,相关的干照,也送去与在场大臣传阅。

  范纯仁等人,接过卷宗,低头一看,就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案子很简单。

  就是一桩目前大宋典型的争产案。

  原告秦张氏,本是故环卫中郎将张迁幼女,张迁在世时,与之选好了夫婿,乃是天武军第三指挥秦仁之子秦越。

  奈何,还没有来得及交换婚书,张迁就病逝了。

  等到秦张氏守孝结束,秦家上门提亲。

  这个时候,秦张氏的哥哥,也就是被告张吉却反悔了,矢口否认,婚约的存在。

  甚至因为贪图别人的聘礼,想将妹妹,嫁给汴京城某人为续弦。

  秦张氏听说了这个事情后,就以死相逼,逼迫被告张吉同意了将她嫁给了秦越。

  但,因为秦张氏忤逆了张吉的缘故,所以张吉将张迁在世时就给秦张氏准备好的嫁妆,全部霸占,拒不交割。

  于是,秦家一怒之下,将官司打到了开封府,要求开封府勒令张吉归还属于秦张氏的财产。

  这案子,本来很好判的。

  就算是个新手,只要看过户条都知道该怎么判决。

  但问题是……

  经筵官们看着被告的名字——张吉,故环卫中郎将张迁子。

  张迁?

  不就是那位徐国公张耆的孙子吗?

  这位,可是真庙潜邸大臣——和真庙是从小玩到大的的贴己人。

  同时还是章献明肃最信任的勋臣。

  到了仁庙时代,依旧深受恩宠的重臣。

  光是张家的祖宅,那栋仁庙赐给的宅邸,就盈槛八百。

  是整个汴京城最奢遮的豪宅之一。

  就连先帝赐给济阳郡王曹佾的宅邸,也才盈槛五百,还是在外城。

  张家的那个宅子,却是在靠近皇城的兴国坊。

  就在其他经筵官们,还在犹豫的时候。

  程颐已经起身,拜道:“陛下,这张吉欺凌幼妹,忤逆父命,不当人子,臣以为,当重责之以儆效尤!”

  赵煦微微颔首。

  程颐会做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

  二程虽然被后人认为是理学先驱,很多人下意识的会觉得,他们或许会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意识形态。

  事实上恰恰相反,程家的女儿,普遍有着很高的知识储备。

  像是程颢的幼女,一直在闺中学习着儒家经典,传说造诣非常高。

  而二程都很喜欢她,所以一直想给她选一个配得上她的东床快婿。

  但选来选去,却始终找不到他们认为的配得上这个女儿的人。

  最后竟是把人家姑娘耽误——二十二岁都未嫁人。

  这在大宋,属于老姑娘了。

  最后,这个才女得病去世,死时年仅二十四岁。

  程颐为自亲撰墓志铭,其铭文曰:颐恨其死,不恨其未嫁。

  程颐之后,苏辙也起身说道:“陛下,臣以为,被告张吉,无视官府行文,拒不来开封府应讯,目无法度,断不可轻饶!”

  这也正是,李士良在诸多张吉的案卷里,最后选了此案的原因。

  因为,此案不仅仅证据确凿,也能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否定张吉的品德和为人。

  这就是个不孝子。

  父亲生前定下的婚约,都曾经想要毁约。

  甚至想将妹妹推入火坑。

  最后更是霸占妹妹应得的大部分嫁妆。

  不孝、不悌、无信、无义,还贪得无厌。

  在大宋,任何人一旦被公开贴上以上这些标签,等着这个人的只有社死。

  最重要的是,张吉还完美的踩到了士大夫们的痛处。

  无视开封府多次讯问,拒不到开封府说明。

  什么叫跋扈?

  这就是跋扈!

  只要捅出来,捅到台面上,没有人敢装聋作哑。

  等待张吉的,必然是雷霆之怒。

  当苏辙点出这一点后,其他经筵官和大臣,也都站起来,纷纷恭身:“臣等附议。”

  赵煦肃然说道:“既如此……开封府!”

  蔡京出列:“臣在。”

  “立刻传讯被告张吉到衙!”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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