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因为都是商人的拜帖。”
郑诛和摸摸节姬的头发,并没有给节姬讲里面的经济关系。这傻姑娘的智商可能不超过90,所以还是别折磨她了。
广东商人找上郑诛和的门,那是百分之百发生的事情。
因为广东除了佛山铁业之外,其他行业大多依赖于进出口贸易。
意思就是,珠三角缺乏足够的生产腹地,所以他们的产业与外地关联很大,货源地则来自江南,米源地来自湖广。这些广东商人位于南国之窗,和葡萄牙人等做生意非常善于钻营精进。各种基督教文化符号的瓷器出口、玻璃杯进口等,就是他们在里面起的主导地位。
除此之外,广东商人半生产、半进出口的贸易模式往往需要资金从中润滑,以促进经济的运转。这时,福建的高利贷商人就在这样的中转中获得巨额利益,与广东商人合为一体,号称‘广父福母’。
而如今,福建商人的生意路线基本被二国都司的经贸系统吞并,二国民贷、大吕宋钱庄等金融系统也由二国都司创办。这是现金流上的便利。
二国都司自己生产的玻璃、铁器、车马配件等货物,已经在国际贸易上享有一席之地,更不提还有日本本土出口的各种特产,这是生产端的供应。
二国都司可谓是全方面的取代了江南和福建,为广东转口贸易提供双方位的支持。
如此之下,广东商人不追着郑诛和跑,那他们就不是商人,而是圣人了。
求见面的拜帖如山如海,甚至许多商人就跑到海外架船举着幡,写着‘某某堂求见郑王’,希望让郑诛和看到。这比小年轻追女孩可持久多了。
所以郑诛和‘勉为其难’,点名接见了几个商人代表。
他们与郑诛和会谈,果然恳求郑王能为广东商人单开商关,提供钱庄的资金支持和货物的采购。
郑诛和也有此意,所以和李元胤商量。
这个贸易的中转站,郑诛和就定在了一个荒芜的岛屿。
此时还没有人知道它的大名,只知道岛屿上有奇特的莞香,附近的渔民都叫它香岛。
李元胤投桃报李,将香岛交给二国都司,租借为商关,他也能分润一笔资金。
由于是商港海关,所以这里又叫香港。
整个十月份南下的历程,一共设置了交趾国辅政平章、广南宣抚司、占婆行军司、金兰镇守府、下龙镇守府、会安商关、香港商关,让二国都司在南洋
的大战略更进一步,抢占先机。
之后,郑诛和就回台湾基隆,和全家人度过一个比较美好的冬季。
不过尽管如此,家里还是会鸡飞狗跳,主要的问题就是李海月与朱安宁互相看不太上眼,特别是李海月儿女双全之后。其次则是一群小孩之间的吵闹。
“不拦一拦吗?”听着家里的鸡飞狗跳,坐在岩石上的湖女问郑诛和。
“现在就看朝廷怎么整活吧,我们在台湾好好过一个冬。”郑诛和抚摸着湖女的手,仰头看着金黄的夕阳。
......
十月,郑诛和都统南洋都督府部下二十余国,倍道兼程轻取广南、安南两国,灭一国、立一国,使其更名为交趾,继续朝贡大明的战绩传到了京师。
顺带,郑诛和还组织了一次南洋五十国朝贡京师的巡回表演,让南洋许多土邦组成联合团,到京师里骗吃骗喝骗赏赐。
明年郑诛和还会组织南洋一百国朝贡的巡回表演。
非常有趣的是,这次没有人阻拦册封郑诛和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赞许郑诛和的功绩,然后希望圣武帝赶紧以此为借口大赦天下。
赦谁呢?
首先是经典的赦有期徒刑五年以下的轻罪犯,然后是被流放五千里以下的罪人。属于大差不差的精准赦免过去一年里那些因为‘拳拳之心而不小心犯错’的官员们。
已经被流放走的就不说了,如果还在国境内,犯罪不大的就给予赦免,让他们各自回家。
毫无疑问,这是越发紧张的朝堂党争局势在快要绷不住的时候,由内阁发起的一场和平运动。
用最形象的比喻,就是朝堂战争紧张度上升,而内阁希望降低紧张度,所以发布和平法令,要求所有派系都放下屠刀,赦免轻罪的人回家以减少出现朝堂党争策源中心。
内阁提出这个建议后,都察院、大理寺、各部堂官员纷纷跟进。有识之士都认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赶紧打住吧。再争下去恐怕又要出事了。
皇帝陛下当然不愿意就这样难得糊涂。
所以他强行下诏,要求郑诛和先回京师,回来谈完了再说大赦的事。
郑诛和也不傻,上表说我在台湾陪老婆孩子度假,海月刚生了姑娘,回京师就算了,咱明年再说?
圣武帝也不好意思勉强功臣,只能给郑诛和家里塞了一堆赏赐。
至于大赦,也只好我他妈赦爆。
还没有被流放的轻罪犯得到赦免,人人自危的紧张局势也终于缓解一些。
朝堂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
第七百七十七章 南洋共和体系(里番已更)
安定台湾并不容易。
郑诛和人在基隆港,很快就被烦的不得不搬家,搬到了还没有被开发的台北附近,接着又转移至阳明山,给自己临时修了一座居所,才算勉强安顿下来。
无他,来告状投诉的太多了。
福建人虽然不像江西人一样好讼,但讼棍之风也的确流传已广。再加上郑诛和坚持以法治国,许多地方推官、判官断不了的案子,百姓就跑到郑诛和这里越级上诉求断,大部分案件都没头没尾、百姓各执一词,简直就是菜市场里俩大妈吵架,令人头大。
如果说百姓吵架属于日常生活点缀的话,那台湾高山族等少数民族过来告状,就真的很让郑诛和头疼了。
高山族是各少数民族的统称,民间还有一个更简便的说法‘生番’。
所有不通王化的少数民族,都可以称之为生番。比如东洲的美洲土著部落,愿意服从王化的是熟番、不愿意的就是生番。
而高山族告状,还真的是汉人缺乏正义性。
这还要从福建人进入台湾开始说起。闽人在台湾耕种的土地,都是高山族原先的狩猎场、休耕地,两边当年就在打生打死。如今汉人占领的平原,没有一寸是不流遍鲜血才到手的。
闽人生活的村社,立栅栏和拒马,把所杀死生番的脑袋扣在栅栏尖上以示威,其凶猛性格与刻板印象中老实敦厚的中国农民截然不同。
到郑成功进入台湾后,生番、熟番基本大势已去,被地方官府所控制。但仍然时时造反,牵绊住明郑政权的大部分精力。张煌言、屈大均等人都不支持郑成功东渡台湾的理由,在这方面倒有合理性。郑家的老卒,大都消耗在了无穷无尽的生番战争里。
高山族被地方官府控制住之后有多惨呢?
官府根本不把他们当做人,驱遣、役使、盘剥都是轻的。他们生活的番社被随时取缔驱赶,土地猎场被官府剥夺,还要缴纳重重的苛捐杂税,以至于卖儿卖女。地方官府也喜欢使用生番为杂役,为官老爷抬轿、当脚蹬,遇到大河逼迫他们下水试深浅,遇到森林让他们进去探虚实,赤日炎炎、寒冬酷暑都不得避,轻贱蹂躏不被当人。
在这种时候,朝廷官府
与西方殖民者的行为都大差不差,一样拟人。
郑诛和收并台湾后,发现这种情况就立即要求予以更正,给高山族的百姓发身份证明,定各番社的社有财产和私有财产,取消各种苛捐杂税,明定税赋条款,还给他们发雇佣兵合同,雇佣高山族的男丁去海外南洋的岛屿戍守,以减少民族矛盾。
为了表示对高山族的重视,郑诛和甚至亲自在秋冬季节去他们的部落里视察,然后夸张的当众鞭挞基隆府知府洪磊,命令洪磊给高山族村社分配赤脚村医和村和尚,在医学、信仰与教育三个领域给予重视。
等回去后,郑诛和又继续发令,给高山族村社配发犁、耕牛,还有农官,带他们一起种田,学习耕种的快乐。
其实这四个待遇都是本就该给汉人村落的,一视同仁也该给高山族村落。之所以如此演戏,还是为了收复民心。
别的不说,郑诛和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表演秀巡回展示了许多场后,高山族百姓大为感动。原本破碎的民族关系,也终于缓和了起来。因此,高山族都将郑诛和称为‘圣王’,有事没事就跑到他这里告状,或者送点猎物,或者又送猎物又告状。
在台北阳明山,郑诛和与朱安宁在竹林里散步,身后跟着基隆府知府洪磊。这是郑成功分家产后分过来的福建系老军将之后。
郑诛和指点洪磊:“要么杀绝,要么不杀。你是基隆府的知府,不是闽人的知府,此地百姓杂居,民情复杂,务必铁腕镇压黑帮、会社等势力,但嘴上要仁、说话要软,该好好的做事,就别想要虚名。”
“我省的。只是没想到城里百族同住,风俗各一。城外闽人生番矛盾重重,着实有点难。”洪磊擦擦额头的汗,尴尬的发笑。
马千户认为台南更难治理,所以搬去台南安平府去治理当地,让台南的洪磊到他治理好的地盘学习经验。但事实证明,没经验确实不应该当一把手,洪磊做的勉强合格,还需要更多经验。
“没事,慢慢学习就行。我这里不靠吹马屁上位。”
郑诛和勉励他一番,让洪磊回去了。
朱安宁望着他的后背,取笑郑诛和:“嘴上说的好听。那些说你坏话的,你不还是流放到东洲、南洲了?”
“去,我可是好人。”郑诛和搂住老夫老妻的朱安宁,坏坏的亲了一口,夫妻俩的身影在竹林里晃荡。
即便秋冬季的台湾,也还是挺暖和的。
......
如果说郑诛和亲自盯着的台湾的民族关系还好处置的话,其实更往南的大吕宋这边是有点问题的。
也涉及到官老爷不当人的问题。
但不只是对少数民族不当人,毕竟吕宋有九十多个民族,少数民族其实是多数人。
官老爷对自己人的治理,也很难称得上合情合理。
随着大吕宋的人口增多,对大城市的治理尚且称得上合格,但对乡野的管理就十分粗疏。各种乡村治理措施只搭建起了架子,导致不少偏远地区的治理完全出于官员自己的意愿。
于是,在珉埠西北的林加延湾,当地的知县就给渔民下命令,索要每日一百斤鱼的县衙供奉。
原本是要求所有渔民一起提供一百斤,一人摊一点也没什么。
可大概是信息传达的时候,出现了偏差,变成了每人每户每天上缴一百斤鱼。
这瞬间激怒了渔民,不出几日就聚集成近千人的暴动人群,攻破官府,将知县拖出来打杀于街市。
这使得珉埠府大惊,立即派遣中山直房率领皇明协军前往镇压,将渔民反叛军包围在官府衙门。经过两天的围困与谈判,府衙里的渔民放弃武器投降,其行可诛但其情可悯,所以只裁判为首者流放到海对岸的苏禄国的山打根港看管,相当于从广东汕头流放到汕尾看管。
对于杀官造反的行为来说,已经是极轻的处罚。
但是大吕宋宣抚使朱启功,却整日忧思难解。
林加延湾距离珉埠不远都尚且如此,那出了大吕宋的各个岛屿,乃至于南洋和南洲的殖民地,又是怎样的一种乱象呢?
朱启功身负治理南洋的职能,但无论招募多少广东、福建官员、秀才、贡生,都填不满如此大的合格官员需求啊。
这时,南洋都督府在越南的战事刚刚结束,在都督府里当佐贰官的廖燕,坐船来到珉埠府。
他得知朱启功的忧虑后,上门为朱启功解惑:“郑王遣我于南洋研究共和之业,我岂能不尽我所能?”
廖燕这辈子就在研究学术上的异端道路,反科举、反皇权、反理学。他没有读懂郑诛和为什么要求他读历朝历代的货殖论与其中的经济学知识,但他也发觉,纸上得来终觉浅,想要造反还得实干。
所以廖燕亲自带着人下乡考察,研究南洋民间的生存状态,回来给朱启功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使民社自得共和,以乡老为执政,以青壮为村卫,以儒者为村法吏,以僧道为和事佬,各行其志,得共和也。”
廖燕认为,南洋一定是官员追不上空缺的。南洋数万岛屿谁管得过来?
现代国家都管不来,就更不提古代了。
地方百姓等不到合理的官员数量来治理,所以只能让民间自治,解决治安问题。廖燕建议引入村长老、村里的青壮领袖、村儒、僧道等共同议事。给他们规定一个框架,写一份常规事务处理的流程,就像经营公司一样。
到这里,廖燕都还在走过去中国的老路,只是小有创新。
但他发人之新,发现了郑诛和为调和民间矛盾设置的推官、判官的司法体系。
民间有争执怎么办?
告官。
如果村落争执到打仗怎么办?或者搞私刑惩罚?
派遣官军去捕杀。
官府该软软,该硬硬。
这样一来,民间有争执就只能找求上级来进行行政和法律上的调解。
反正行政力量是真的不够,只能抓大放小。
倒不如搭建起一个合理的自治框架,让百姓们按照这个框架想去哪开拓就去哪开拓。再派遣法官进行周期性的监督与调整。尤其要避免行政与立法力量监督失位,使开拓南洋的乡村庄园出现土豪劣绅。所以南洋都督府的主要任务,是加强监管,派遣巡回舰队和巡回法官来回检查。
村升级到镇,镇升级到县,也可以遵循这样的自治道路。百姓怎么舒服怎么来。
遍地都是岛屿,百姓一个地方待不住可以去其他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