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舰队连队形都摆不齐,面对像荷兰人、西班牙人那样有长期海军传统的国家舰队时,要和地方舰队对轰,机动又跟不上,往往是挨打的命。
因此,以施世骠为首的将领经过研究认为,我方可以不整齐,只要先把敌人弄乱就可以。
海军标准战法一般要求战列舰排队决战。而施世骠、陈梦纬、焦克等人的研究成果,是将二国都司的舰队分为前卫与主力两支,以前卫舰队劈开敌人的队形,以主力舰队重炮猛轰被分开的乱船,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精神,吃掉被分开的部分,再回身进行第二段作战。
如果敌人势大,可以尝试分出两个分支舰队,一前一后牵制敌人。
陈梦纬带着推行战法的使命,坐上重明舰的指挥座。
不过数来数去,手上只有六艘战舰,就是想调集武装战船,朝鲜能找到的也不多。所以只能实验交叉队形,熟悉快速分割敌舰和消灭时的旗语、位置。
等陈梦纬到汉城的时候,李海月等的魂都要飞天。
军情紧急,结果江户城的进军命令比朝鲜分舰队到的更快,这可太令人心焦了。
“郡王别急,我有小计。”陈梦纬从自己的船舱里拉出一群中老年人,道,“这是我爹当年闯荡大海留下的老兄弟们。山东、江浙与福建人均有,不是吃海便曾上山,我请他们出山,到辽东的大山中聚众反正,为大明行忠义事。”
陈梦纬的爹是陈近南,当然并不是小说里的天地会堂主。陈近南的主要功绩是经营台湾,将北方南下的兵将、福建海寇等人拧成一捆绳来,为明郑效力,因此留下一批这样的改造人员。
陈梦纬寻思,这些人留在台湾也不过是区区农夫、老兵驿卒,于是顺路回家重整出几十个不安分的人带到辽东,希望他们能在长白山里发挥一下虫豸本性,组织土匪强盗们啸聚山林,给清廷上上眼药。
“区区小计...但也有用。”李海月思索片刻,回去拿来一堆空白的兵符、文书告身。
李海月的任务是搅乱辽东半岛,但如果把自己手上的精锐送过去,折损了也心疼。不如用些虫豸。
她刷刷一写,便任命出一堆‘大明忠义军都统、副都统、佐领、参领’,用清军常见的职位,方便山里人辨认权力高低,也方便事后不承认赖账。
回来将任命状发下去,李海月一挥手,让陈梦纬带着这些人去辽东一展天性。
只有这么点人怎么够?
李海月顺带派快船回山东,从山东各县府衙里提走一批十恶不赦的强盗恶徒,装在一起。
随后她便领着几千兵马,坐船再次抵达皮岛。
这时,皮岛已经建立起永固要塞,里面戍守着五百人。
清军也知道明军在这里,但他们缺乏战舰和跨海攻坚能力,只能沿海迁界,对明军眼不见心为静。
半夜时分,各路强盗豪强土匪,被李海月用小船装起,塞上兵器、火枪与盔甲,便趁着夜色将他们沿海扔到海边。
“看到了吗?就这附近没有人,我们每五天来送
一次武器补给,你们夜晚派人来取即可。”送他们去的明军给他们分完武器,如此说。
等天明时分,海边的小船就消失了,十几人一小股的土匪强盗杀人犯们,就悄没声息的走过海岸,溜进辽东山地里。
一股接一股,李海月一下发出去近千人,将朝鲜时代遗留的各种旧兵器库存泼水般撒入辽东。
此时,还没有瓜岛战役里东京快车的叫法,李海月自豪的将其称之为:
“辽东鼠船战法。”
一艘艘小船,就像那母老鼠,一到海边就扔下一群小老鼠,到满清的地界里兴风作浪。
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原本是上不得台面的小计策。
可对于辽东来说,却恰如其分的掀起了巨大波涛。
绵延的山中早就有无数心怀反抗清廷意志的各族百姓,这些外来的人带着武器装备进来,不但有盔甲刀枪,还有大小火铳,马上便引得各部百姓啸聚山林,杀官扯旗。
更有意思的是,辽东山地里有历朝历代留下的废旧堡垒。
譬如高句丽与隋朝抗衡,在这山里修了二十余座堡垒,有名的如娘娘城山城,至今都还保存完好。又譬如被清朝拆除的明辽东长城遗址上的各个堡寨。于是匪寇们扔下锄头,拿起刀枪,在城寨里一呼聚义。
李海月写的那些任命状很快就被扔了,名头太小。
有人自号‘冲天大将军’、有人自号‘辽东大都督’,有人举旗‘替天行道’、有人举旗‘均分银、共富贵’。大多数土匪强盗本着朴素的恩义感,认为自己在恢复大明疆土,也有一些十恶不赦的,自己扯旗造反,号称‘平王’‘辽王’‘满王’的有十余寨。
于是西起复州鸡冠山、东到本溪摩天岭,数百里的地界上扯旗造反者百余支,声势浩大、锣鼓震天,匪徒们截断山路、骚扰百姓,袭击清军庄园,拦路劫掠清军信使和补给车队,闹腾的几乎逼近清朝旧都,现在叫兴京的赫图阿拉。
如此阵势,终于刺激到盛京。
正是春耕时节,先是海参崴登陆,又是辽东鼠船给反叛分子输送武器装备,一东一西拉扯,属实令人头疼。
八旗贵主们在十三亭里谈事,也都忧虑不已。
“孙思克走到哪了?”
“已经过吉林乌拉了。难不成再喊回来?”
“喊回来镇得住吗?我看得上点强人,把费扬古喊回来如何?去山里把那些匪徒一把杀光。”
“嗨呀,不如点起兵马十万,横扫辽南。”
一群没啥本事的老八旗们说着说着,开始互相扯淡,怀念祖宗时代。
外面在扯淡,里面谈正事。
盛京府尹周培公,跪在地上向康熙进谏:“不可动刀兵啊。贼将摇旗乱鼓,正为乱我阵脚。李家贼子必定有所图。”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难不成就这么等着?”高台之上,康熙罕见的有些抓握不住注意。
敌人闹到辽南山地,分明是转守为攻,突然间打上脸来,令他左脸高高肿起。这些不入流的土匪强盗,又分外可气,仿佛在他家门口拉屎般恶心。
突然,朝鲜又传来消息。
“贼将李氏,以部将林重藩为先锋,入我江原道原州城外,鼓噪而进,一战破城。江原道大震啊。”
海参崴、朝鲜、辽南,三股消息纠缠在一起,宛如一道狂风吹上皇椅,明明是四根腿的椅子,却让康熙感觉椅脚发颤,仿佛只有三根腿般不稳当。
只有跪在旁边的小太监发现,皇帝的腿好像在抖。
“好...好贼子!”
康熙一咬舌头,血腥味在嘴里回荡着,他咬牙朗声道:“命费扬古任征南将军,自盛京领军两万南下,从凤凰城入山扫荡明贼。任安亲王岳乐为辽南提督,领蒙古部五千骑兵坐镇辽南复州,镇压叛乱。我...我要...我要亲领十万大军去朝鲜,御驾亲征!”
第七百二十六章 我要我觉得
“陛下不可!”
“皇上,不行啊。”
“皇阿玛龙体珍贵,岂能为区区小贼劳苦身心?”
御驾亲征的消息一出,整个朝堂都坐不住了。
虽然在各种事情上都越发不能忍受他的乱来,但是真的没了康熙,那这勉强维持的局势恐怕也要崩盘。
因此在外朝的各路八旗贵主、皇带子、红带子、翰林、起居注、南书房行走、内阁与六部官员、太监阉人宫女等几百上千人呼啦啦涌入崇政殿,按照礼制规定向康熙泣涕恳求、诚恳进谏,坚决不许他去御驾亲征。
翰林学士张英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无他,这幅场景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每当陛下坚称自己要御驾亲征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分辨清楚,他到底是真的决心御驾亲征,还是虚与委蛇的钓鱼。
万一分不清楚其中的差别,被记恨上的时候,可就被穿小鞋
脱不掉了。
没有眼色的人,很难在封建皇权的统治下活下去。
幸运的是,张英的本事不差,他的儿子张廷玉还是李光地的学生,所以张英与李光地交换眼神,李光地微微的动了动手指,比出安全的姿势。
“陛下啊!~”
于是,张英一个虎扑,如猛虎下山般轻轻抱住康熙的小腿,诚恳泣谏:“江山是陛下的江山,岂能轻易离之?臣建议以一皇子,替父出征,诚显皇子之至孝。”
再送一个皇子?
众满洲权贵鞭子都要翘起来了,前几年死了老大,然后死了老二,难不成要把老三去送过去?
不行,当然不行!
张英当然聪明,他提起太子的时候,其实已经在给康熙准备台阶了。
这厅堂里的每个人都不傻,这一幕就好像按照既定的剧本在演出般,循循而进。
康熙果然妥协了,拍着大腿感慨:
“罢了罢了,皇子皆年幼,止有老三、老四尚可。如今正是紧要时节,岂能因小失大?”
然后马上就有年轻八旗子弟站出来给康熙鼓气:“皇上龙体康健,不过是为家国之事,不拘小节让那小子猖狂一时,臣愿请战!”
这人是谁呢?
定睛一看,是遏必隆之子,郎尹德的弟弟,钮祜禄·阿灵阿。
阿灵阿只是銮仪卫掌仪内大臣、一等公、各方面都还没有历练出来。
如此年轻,当然不行。
康熙训斥道:“你年止三十五,不曾随军征战,岂能猖狂?”
阿灵阿热血下涌,急忙请罪退下。
随后,康熙才开始作部署:“收八旗各部满蒙汉于盛京外大聚,厉兵秣马以图南进,号曰十万。再令蒙古各部于科尔沁集结,以待东至海参崴,驱逐明匪。使老三代我郊祭。”
部署完,他便走了。
李光地悠然而坐,不但不觉得羞耻,还饶有余味的给大家讲刚刚的那一出:
“命八旗子弟于城南大聚,宣称我将统帅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南下。此乃兵行诡道之术,使辽南宵小胆怯惧战而逃,又有安亲王大旗向南,使其不战而溃,收不战而屈人之效。敌既不战而溃,则大军无须动弹,各自回戍地。实则不动干戈,寓练兵于战备之中,省去钱粮,不为敌所袭。
又命蒙古各部大集于科尔沁,此乃屈伸之术。名为向海参崴而去,实则东西南北皆可去。兵藏于手中,隐而不发,故敌不能察。
再命皇子代天而祭祀,此为安民之术。上祈于天、下求于地,使风调雨顺,百姓不乱。民不乱,区区强盗土匪骚扰,又能如何呢?
陛下神断啊。”
大家一听,虽然隐约都觉得刚刚那一场戏怎么看都有点丢人,但也不觉得脸红,还要夸赞皇帝真会玩,这招数先骗到了自己人。
不过等李光地进了内阁时,却夸嚓一下跪了,恳求康熙不要兵行险道。
刚刚那番说辞,也不过是安抚人心的假话,出于理学‘中庸’的根脚,骗一骗人。
“晋卿不需多言,我早已有决断。早先的安排,是诱敌之计。”
与李光地交谈几番,李光地才退下。
直到此刻,康熙仍然目光灼灼,盯着地图上的半拉朝鲜角落。
墙上整个巨大地图上,西起外蒙,东至海滨,北到尼布楚,南到朝鲜江原道,巨大的大清覆盖于其上,以盛京为中心,详细而繁复的把每一个行政区县、巡逻鄂博,乃至于朝贡部落标注于其上,只能微微在边远地区看到一些敌人的踪迹。
只见俄罗斯人被标注为朝贡的小国,在尼布楚附近微微显露。大明变成了小明,在西南角、南边和东边的岛屿、角落、缝隙里藏着,外海上又标记有佛郎机等朝贡国,贡来西洋宝货。
仿佛伟大的大清仍然统有天下,远括四海,而区区小郑,不过是海外那像毛毛虫的日本小岛上,一个微不足道的海寇罢了。
康熙负手,以专业皇帝的素养下了判断:
“以我判断,贼子左右呼喊、东西骚扰,必然是意在朝鲜。想在朝鲜的江原道再进一程,兵入朝鲜之咸镜道、黄海道,最后席卷北朝鲜,临江而进。朕必须将大兵而前,杀一杀他的威气。”
小太监不懂军事,大太监梁九功急忙上前拜贺:
“皇爷爷圣明啊。”
......
“老东西,真糊涂!”
旅顺口水师营,水师统领施琅,带着花白的头发阅读手中情报,不禁几乎呕血。
继承施琅军事才能的是四子,施世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