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长得也很漂亮,不比龙保保差的沈绰约被人起了个外号:横滨流氓。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东升西落乃自然之理
无论是中式帆船,还是欧式帆船,在此时的战列舰无一例外都有着极高的船舷,前后船艏、船艉高高翘起,还有非常巨大的违章建筑。整体就像把一个高高建起的房子
扔进大海,与现代的舰船造型截然不同。
为了追求更多层的炮击甲板,追求更多的炮位,整艘船的高度往往相当骇人。这也是为啥许多船刚下海就崩溃的一大原因(指瑞典下海即沉的瓦萨号)。
沈绰约觉得,像亚洲舰这样的超大型铁乌龟就已经行动不便,而且维护困难了,它已经是旗舰级的超级巨舰,建造更大的战列舰,不过是为了面子搞的虚假工程。
有鉴于二国都司统辖的万里海域,如果没有一支快速高机动的战列舰疾驰,以后肯定会越来越不便于军队机动作战。
沈绰约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历谈舰船路线,海军大佬们也都很喜欢装甲舰,毕竟明军的战场指挥一直是个问题。如果能拥有不怕火炮的装甲舰近距离对攻,很大程度上可以规避掉战术弱点。
可是沈绰约会用六分仪,也会算纬度距离。从楚科奇的山北堡到菲律宾的三宝颜,足足是一万五千里的超长距离。
十五节航速的高速战列舰既是沈绰约的梦想,以及可以触摸到的现实预期,也是保证二国都司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迅速调集一支陆海军抵达边疆的现实需求。
不然光靠龟壳装甲舰的龟速,估计到的时候就只能给边疆驻军收尸了。
“洋人能造出快船,靠的是船型和风帆。他们的快船船舷低,我就比他更低,他们的船体更易破水,我就比他们更流畅。而且我从渔船上得到了灵感,如果说船的速度受到吃水深度的制约,那么我就让船离水更浅。”沈绰约将自己的理念总结在横滨造船所的制作理念中。
不过没有木头还是个大问题。
沈绰约就做了一件非常没品的事。
他所在的横滨,向西过了神奈川就是相模国,所以他在新年夜的傍晚,带着一群叫苦连天的工人,在刚刚造好宿舍的情况下,跑到相模国里去砍树。砍完就扔到河里,派人在出海口阻截。
相模的武士又不傻,当然发现了。
但是...谁敢阻止呢?
在小田原城里,得到下面武士汇报的大久保忠朝,无可奈何的给武士了一杯酒:“喝一杯吧,损失多少我会给你补。”
没别的原因,许多相模人都知道,郑诛和发家之前,也带着伊奈家的武士偷偷砍过相模国的木头。这甚至变成了当地的一个酒桌吹嘘,向外地商人展示相模国的木头有多优质。
现在郑诛和的部下又来偷砍了,可谓是一种轮回。
大久保忠朝的儿子,已经是中年人的大久保忠增忍耐不住的借着偷偷伐木的事询问:“父亲...如今关东群大名朝觐江户城,人们都传说,镇守府大将军将有取代德川之势。我们家有该如何自处呢?”
郑诛和进入江户城,意味着什么,日本人心里都很清楚。
德川幕府开创的江户御城,就像是人们心里的新首都。当新首都里已经换人的时候,有些坚持也就突然显得没必要了。关东武士的心理转换尤为明显。如今关东八国群盗汹汹,人们若死若存,偏偏相模国也是关东八国,理论上归属于郑诛和去管理,但实际上它国内的箱根关,却是分割开郑诛和与德川纲吉的重要屏障。
狠狠的喝满一杯,大久保忠朝拉开廊门,眺望天边明月,衰老的脸上满是喟叹:
“忠增啊,权主的位置就像这太阳。早上在东边升起,晚上在西边降落,东升西落乃自然之理,我们不能违背天的意愿。”
让他来评断的话,其实大久保忠朝也心绪如麻,不知道自己终究要走向何方。
但是他必须得趁着儿子还没有出仕重要职务,给他一个未来。
晚宴逐渐结束,气氛越发悲凄。相模武士们一边喝酒一边极力欢歌,仿佛要喝死在这里,就不用纠结到底是跟随东边的朝阳,还是跟随西边的落日。如果死在酒杯中,就不用看到混沌的明天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大久保忠朝得到了忍藩藩主阿部正武的来信。
阿部正武勇敢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平复好内心里的甘甜与酸苦,他在信中写道:“忠朝公亲启,前日竟得高爵,意外之甚。连日徘徊,夜有忧愁之思辗转反侧,日有曝日惊寒,汗湿夹背...”
在信中,阿部正武很正直的承认,他投奔郑诛和势力的原因,就是因为忍藩快被打死了。为了保住祖宗基业,他做出了违背祖宗的选择。但是当他在江户城见识到南来北方的大米、麦子和土豆时,阿部正武承认他在那一刻精神崩溃了。
日本,一直都是一个饥饿的国度。
哪怕是武士,得到大米之后也不能天天吃,还要饿着肚子去换钱养活家人。一个高级旗本,一年一百多袋米,连家里的马都不一定养得起。许多人要典当自己的祖先名号,把姓氏卖给商人求生存。
正因如此,当他发现米价即将暴跌,原先吃不上大米的人将
可以大啖食粮时,阿部正武发现内心里的那点纠结根本算不上什么。
与所有武士明年都必须面临米价崩溃,人人破产的局面相比,区区羞耻心算什么?对德川纲吉的愚忠又算什么?
如果郑诛和喜欢人妻,他甚至可以把自己老婆都送过去,一求给关东武士一席生路,二谢对日本民众的恩德。
在信里,阿部正武提议大久保忠朝赶紧走吧。
最好向幕府申请,把自己的藩国转移到最西边。哪怕是去贫困边缘的九州、四国岛,都远远好过继续呆在关东。
放下书信,大久保忠朝感慨无限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碗大米。
“这东西,明年就不值钱了啊。吃吧,快吃吧。”大久保忠朝流着眼泪将大米几口吃光,仿佛在啃食最可恶的敌人。
米啊,真是最罪恶的东西。让武士们为之疯狂,又轻而易举的抛弃了武士。
吃完之后,大久保忠朝站起来命令自己的儿子:“去江户城,去拜谒镇守府大将军。哪怕是给他端屎尿盆,你也得做。”
......
今年的除夕,好像有年味,又好像没年味。
横姬夫人抱着孩子坐在大堂的软垫上,接过朱安宁塞给她的大米饭,连连感谢:“阿里嘎多。”
“多吃一点这个,奶水足。”朱安宁又塞给她一大杯热牛奶,对她怀里的孩子十分喜爱。
至少就现在来说,郑诛和家里不方便再添新丁,所以即便有再多不舍,横姬、春姬、湖女这样的人能生,朱安宁都不可以生在公主前面。
而湖女,则十分端庄的拉着春姬和爱虎与曹红在旁边假装端庄女士。
鹰司信子、鹰司房子,闵骊与张玉贞,都是有身份的女人,所以一大家子就这么端着架子,一排排的坐在席位上,接受关东武士女眷们的挨个拜见。
郑诛和一统关东大名人心,她们就得出来统一大名女眷的人心。毕竟拉拢女眷才能长久的稳定住对诸多大名武士的控制。
郑诛和板着脸,坐在最高席位上无奈的分别写着对各家大名的新安堵状,然后依次发给各家的女主人,让她们自己带回去。这份安堵状决定了这些大名交出的领土的价值,以及他们每年能领多少年金的等级。
往年的过年仪式往往很儿戏,还有过半夜啪啪啪的快乐时刻。今年是不行了。
谁让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第五百九十七章 相亲到结婚的速通
大年初一清晨,守夜一夜没睡的郑诛和都来不及休息,在全城不断响起的鞭炮声中,在绵延升起的硝烟里,他拽起昏昏欲睡涎水直流的鹤姬,出门坐上露天的花车。
车队开始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向西南去往金座、银座,然后是日本桥室町、采女之原,再折向北,走麻布三番街,经过江户织造与室兰冶铁的江户总部,然后从城北向城东,走吾妻桥过御茶水、吉原,再向南走二国宣抚城到高轮大木户,抵达江户川的支流入海的隅田川出海口,也就是港县的核心区域,河对面就是武江府。
“呜呜呜...”鹤姬打着哈欠,很努力的支棱起来。
郑诛和给脸上涂抹上冰水,也努力让自己显得很精神。
他要拉着鹤姬公主这个幕府的代表,绕着护城河一圈,向所有民众展示这座城的新主人的到来。
某种意义上,类似于户主更换手续,告诉市民城主的正式替换。
至于江户城的修缮,自然也需要市民的参与。目前二国都司正在招募人手,拆除被焚毁的部分城池,重新进行建设。这个项目总体上已经内定给伊奈家工程队。虽然德川纲吉没允许郑诛和住他家,但他家都烧没了,还想咋滴?
最后在高轮大木户对面,隅田川出海口的灵岸岛的永代桥口,这里临时布置了一个会场。
郑诛和要向关东大名、武士,还有市民代表、商会代表六千余人等发表演讲,表达二国都司对江户和关东的统治期许。
整个演讲的气氛虽然比较热烈,但看起来大家的表情都没有那么和谐。毕竟是第一次换了将军,江户市民和大名、武士们的状态就有点像并不爱对方,但不得不与之结合的婚姻男女,啪啪的时候喊的很激烈,但实际又缺乏爱情的皮肉男女一样。
总之都挺假。
但大概是因为都在假装美好,所以可以很现实的直接谈现实条件,和相亲没啥差别。
今天就是郑诛和与关东和江户城的相亲到结婚的速通仪式。
因此郑诛和也不再谈什么狗屁的美好愿景,直接宣布:“自即日起,二国都司将向江户市民开放大集市,将都司本部、南洋和台湾的大米与蔗糖,北海的小麦与土豆,交给米问组屋、糖问组屋、麦问组屋和土豆问组屋四个行会经销,米价至少能降下四分之一。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盐釜、函馆之盐,室兰铁器等上
市。非止江户人,我要让天下人皆可吃上大米、糖和盐。”
百姓一下子欢呼了起来,发自真心的热爱吃大米的生活。
在顿顿吃大米面前,什么德川家、什么日本天下、什么仁义道德都是狗屁。
上一次市民能大口吃大米的时候,还...历史有点久远,已经想不起来了。
自从日本进入元禄年号以后,或者说自从德川纲吉继位以后,江户的米价长期浮涨在一两以上,时不时窜到二两一石,让市民都苦不堪言,更不提收入远不如市民的农民了。前面还有宽永大饥馑这样的惨案。
这是对市民的条件。
郑诛和又侃侃而谈:“自今年开始,关东八国开始版籍奉还之业。诸色大名、旗本、武士,归还所受封国,居于千代田,以吾之内帑养之。使国家郡县由儒者治理,使土地归于耕民,使百姓不再受横行欺压之苦。”
另一个好消息,则是给农民的。尽管现在并没有多少农民代表。
因此,现场的欢呼声稍显虚弱。甚至还有不怕武士的江户市民故意发出嘲笑的声音。由于江户是幕府将军所在,所以这里的流氓甚至还会挑衅外来大名的武士,以诱使对方拔刀,而被幕府开除变成饥寒交迫的浪人。行为上类似于美国那群围着警察,逗警察违规出手的老黑。不过正所谓高手在民间,失手在阴间。不是每个老黑都能骗到补偿金,也可能骗到清空弹夹一样,也有江户市民挑衅过分,被一刀劈了的案例。
总而言之,郑诛和是开出了真心实意的条件,欢迎关东八国与江户城,正式加入二国都司。
非常丰厚的赎买嫁妆。
幕府不是没有意识到武士管农民的灾难,他们也有切米取这种给领地但只领取俸禄的办法。
但封建幕府实在是太落后了。
郑诛和要彻底终结武士们直辖自己领土的历史,将关东所有领国全都郡县化。
围观的武士代表们当然是悲喜交加。喜的是从此以后他们就可以获得长期稳定的饭票,有郑诛和一口饭吃就有他们一个碗洗,悲的自然是祖宗世代传下来的领土和功名,全都没有了。
但这就是世代的车轮,碾碎了武士们的尊严和存在的意义。
在贫穷饥渴的时候强求人的道德水平,是完全不对的。黑泽明有一部叫《切腹》的经典电影,甚至被认为足以超过《七武士》。它讲述的就是在宽永大饥馑背景下,破产武士走投无路,只能去大家族门口嚷嚷着切腹,以敲诈勒索点饭吃的故事。这部电影拷打的就是在和平时代,封建与饥饿之下,武士于社会存在的意义。
至于武士的去处,关东八国的大名、旗本和武士,自然要将他们的名籍放在皇明协军的备选名册中。
具体的待遇上,其实很类似于满清八旗。只不过养他们不需要像满清那样废力。郑诛和已经和森圡羽、保兵彩等人商量好了,皇明协军的武士虽然不像拔刀队那样冲在第一线,但类似这样的需要四处迁移,转到明军的海外领地上驻防,娶妻生子。
同样类似于满清在国内各地的驻防城。
世卿世禄,但没有人身自由。
演讲在热烈的欢声中结束,大家一致认可,由郑诛和取代德川幕府,作为江户的民主。
退下来,黄百家稍显戏谑的提醒:“古之遗爱,非如是乎?但恐鸦台嘤嘤,又嘲你是今之燕铁木儿啊。”
说到燕铁木儿,郑诛和现在也不怕了。
咱守身如玉,基本没再碰过其他女人,比燕铁木儿强多了。
“也算乘上天时,得其地利吧。除此之外,我们自己的努力,只能说增加了一点小小的贡献吧。”郑诛和也没完全将大米丰产的过程归功于自己。
按照历史,在17世纪下半页,日本就是连续爆发饥荒、天灾和火山,导致大米时常无法丰收,饥民困苦。但是在17到18世纪交换的时间节点,随着冰河期气温的回升,农民的疯狂垦殖,日本实际上的粮产量反而连续递增了二十多年,导致到18世纪初期时,米价已经撑不住暴跌了。米价一暴跌,武士们的收入就崩盘,物价又会滕涨,于是从第八代幕府将军开始,米价和物价,武士和市民,就成了幕府将军永远难以解决的死扣,勒住幕府的脖子,把幕府彻底吊死。
持续一整天的活动结束,郑诛和感觉大脑都被煮干了,差点瘫倒在会场。
但是他还不能倒下。
至少得先把官员的年终奖金发了。
按照历次论功的习惯,二国都司三万多名官员从上到下依次发年终奖,最多的论功得数千金,最少的保底也有一个月的薪俸。这也是郑诛和掏自己腰包给的补贴。大家出海求功名,不能光靠名头吸引。
最后的最后,郑诛和站在会场台阶的东侧,向站在西侧的黄百家、龙保保等人弯腰深深一鞠躬,执拜
谢之礼,感慨万千的说:“韩非子说,一手独拍,虽疾无声。新的一年,仰赖诸君了。”
黄百家、龙保保等文武数十人,也同样弯腰深深一鞠躬,执拜谢之礼,言说道:“新的一年,仰赖都统使了。”
在这一刻,大家都是平等的。
圣武十八年,儒略历1695年,到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买办经济的深渊
人往往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大年第一天,郑诛和虽然疲惫,但是壮志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