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上川则羞愧难当，连连摇头说不出话。
连他自己都没想过，王师归来的效果会如此之好，以至于明军刚一出现，柴棍城里的广南国官员和士兵，还有许多有特权的广南权贵，都远远的跑路了。城里的越南人随即也纷纷跑路，要么就是躲在家里，都不敢出来和明军对质。
毕竟越南人自己最明白，他们和中国人从相貌到文化到文字都没有不同，如果一旦当面对质，被揭穿他们在东南亚自称中华的事实，就如同李鬼见李逵，
这个华夏的小儿子，怎么都没有那个底气违抗爸爸的耳光。
柴棍的营统制等官府在乡亲父老的带领下，被当场破拆开，交给明军来使用。
随着扶南行军司、扶南驻防营等旗帜在西贡城中升起，众多华人不禁挺直腰杆，屏住呼吸的眺望着那飘摇的旗帜。
人们都在心里面回荡着一句话：
“我们，归国了！”
在旁边围观的郭天爵，突然感觉胸口一热，眼角一湿。这些民人在喊什么他不知道。但是这一声声呐喊里所隐藏的那种民族炽热，却将在一百多年后的欧洲燃起一场席卷欧陆的烈火。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我想当大明的狗！
明军登陆的消息，被莫玖传到了位于今日柬埔寨首都金边西北侧的乌栋。
这里是真腊王国的首都。
但实际上，很难将它定义为首都。
因为真腊国，是一个没有中央政府、没有统一的疆域、没有收税、没有道路、没有国土边界、甚至百姓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国王的地方。整个国家就是若干土酋部落的松散联系体。使得真腊国总是若隐若现，好像存在这么一个国家，又好像不怎么存在。无论是中国史书，还是欧洲探险者后来的记录，都确认真腊国有可能都不算是国家。
什么叫真正的无政府国家，真腊国就是如此。
现任的真腊国王高棉语叫安索，越南人叫他匿螉秋。
他是一个标准的真腊王，一辈子向广南国和暹罗国朝贡，四次登基，四次下台，不是在颠沛流离被人追着跑，就是被造反赶出都城只能寄人篱下。
一听闻大明朝天兵降临，匿螉秋哭如泪人，当场牵着老婆孩子与家人一起狂奔跑到了扶南行军司西侧的白马镇，不断要求觐见二国都统使，希望能赶紧把整个真腊国托管给明军。
毕竟相比起被广南国和暹罗国一前一后夹起来混合双打，匿螉秋想要天朝爸爸的爱护。
“臣宁愿为天朝之犬，不愿为零乱之臣。臣恨不得自比臣妾，为君之侧。”匿螉秋甚至在恳请天兵介入真腊国的上书里，这么描述自己的迫切心境。
“想啥呢，大将军不爱男风。让那老头子滚。听说大将军府邸里有美女数百，都是臣下敬献的绝美妻女，日日笙歌宛如仙境。就这些蛮邦土酋，哪有资格配献给大将军？”蓝理吐了口唾沫，不屑的摇头。
不过匿螉秋的表现，也很正常。
因为蓝理从刚登陆开始到现在不过七八天，已经杀了上万人，平均每天割草一样杀掉一千多高棉
土人。这些土人完全不通语言、不听从天兵指挥，只想进攻明军赶走他们。匿螉秋能控制的，也就今天的柬埔寨首都金边一代，对其他地方毫无控制力。
为了奖励匿螉秋的投奔，明军交给匿螉秋一份条约《大明-真腊友好互助条约》。
.....
位于越南中部的顺化城，是广南国的首都。
虽然说叫它广南，又称呼北方的郑主为安南，但实际上两边都不认为自己是独立一国，他们互相称呼对方‘北河’‘南河’。
广南国的阮主，现在是号称‘天纵道人’的20岁年轻人，黎朝的祚国公阮福淍。
由于阮主尊奉黎朝的君主，所以阮氏不称王，只叫主。
广南国人都叫阮福淍为‘国主’。
年轻的阮福淍才刚刚登基三年，国政由他的叔叔，阮久云和阮久福把持。
太傅阮久福便无奈奈何的说：“大国敢辱我邦，如何？”
群臣无奈，各自惶恐不安。
“可是...听闻真腊国王已经跑去向明军哭诉，言说要告状我等...”
“告也没办法，那块地本就是真腊的。”太保阮久云闷声不乐的低着头，手里拿着笏板，与众人都陷入长久的沉默。
广南国对明军占领西贡没有反应的一大法理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对南方的征服没有法理背书。他们在四年前占领了最南端的占婆国，而占婆国人与阮氏这些标准的儒家分子有很大区别，是一群信佛，采用种姓制度治理国家的印度风的马来人。
马来人，主要是指东南亚非中国的，信仰伊斯兰教、采用印度种姓制度，以南岛语系为语言的各种民族。
由于阮氏政权的越南人是典型的东南亚汉化族群，在信仰与种姓制度上，都和占婆人不同，所以越南人和占婆人的矛盾冲突不断。
阮氏政权控制的所有领土，都曾经是占婆人的领地。这就是越南人的拓土攘夷，他们自认为是汉人，而将占人视为蛮夷。所以从北向南一直打。
这种拓土攘夷的情绪，让他们也将真腊王国的高棉人视为蛮夷，不断强占高棉人的国土。西贡地区、金瓯半岛，都是从真腊王国那边抢来的。还逼迫真腊王进贡。
原本的越南人可谓东南亚幼儿园小霸王，打的占婆人、高棉人狼狈溃散。
但是一旦猴版中华遇到正版中华，越南就自动失去了自己文化的最终解释权。
如果他们是汉人，那按照逻辑，他们就得回归大明。
但他们又不想回归大明，只想在东南亚自立门户，认为他们与大明是华夏南北朝。但大家又不眼瞎，因此在继承自华夏的文化话语权上，就远不如大明说话管用。
人家才是真中华。
“一旦真腊王匿螉秋告状，恐怕大明国便要追究我等。我观察他们的举动，似乎是想在嘉定府、河仙镇一代设置军府。不知是防备何人。”年轻的阮福淍颇有些才华，他指示道：“先派人去拜贺那二国都统使，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
而在福建厦门思明州，郑诛和与小狐狸朱安宁手挽着手，坐在郑成功家的凉亭边，和郑成功谈起治理中南半岛的事。
郑诛和谈到：“我举个例子。交趾武庙，供奉何人？曰姜子牙、管仲、孙武、司马穰苴、诸葛亮至岳飞、徐达等一十二人，其后又有六人，乃是交趾土人的文武大臣。朝鲜武庙里，供奉关羽、乙支文德、金庾信等人。与交趾类似。”
郑成功不自觉的点点头，他也不知道交趾和朝鲜的武庙里供奉谁，但听起来很有道理。
“这就好像国内民人分家。虽然大家族生活其乐融融，但总有人想分家自己过。交趾、朝鲜，都是分家出去的小宗。小宗总是想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因此越是想让他们回归，他们越觉得大宗要害他们。”郑诛和分析到这里，其实有些叹息。
说白了，朝鲜与越南都是那种自己人。
越是自己人，反而越难处理。
因为他们总觉得，他们对华夏的诚意已经足够了，他们不想回归，他们还有自己的文化传承。
这和日本国有些许不同，日本国的武庙，也就是那破神社里没有任何中国人。他们的自我认知是很偏独立的，但正因此，反而对中国文化充满了敬仰。因为他们敬仰而不可得。
日本在围城之外。城外的想进去。
朝鲜与越南，则在围城之内。城里的想出来。
“那你准备怎么收拾西洋诸番？”郑成功看郑诛和，那真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得意。
长得仪表堂堂，有学识有文采，能打仗能治国。借助这个小子的手，他多年未能完成的夙愿可算是得以了结。可惜不是自己亲儿子。
郑诛和微微一抿嘴，向郑成功拱手笑哈哈的开玩笑：
“小朋友不听话，要打屁屁哦。”
他当然不能说实话。
因为郑诛和将要采取的手段不能直说。他将要强迫广南国打开一港，任由明国商人自由通商。然后用庞大的商品倾销，用大米、棉布和金属制品冲垮广南国的国内市场。
使其先经济破产，然后社会动荡，接着在被压榨到筋疲力尽，又穷有困苦之后，再鼓动广南国人内附。
到那时，作为东南亚橱窗的扶南行军司也基本可以设省。占据最肥沃的湄公河平原，想要生活富裕并不难。如此一富一穷，以华夏之富凌驾于交趾之穷，交趾人自然就会忍不住想要变成中国人。
到时候先破坏，再建设，休克疗法治起来。
说起来，与美国的那套做法没啥本质区别。但不同的是，郑诛和不会在‘休克疗法’治疗俄罗斯的时候，突然很没素质的断掉药品供应，让俄罗斯经济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那位提出休克疗法的经济学家杰弗里·萨克斯，自此背上黑锅后，对美帝由粉转黑，骂了美帝三十余年，直到今年还在痛骂不已，逢美必反。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有限主权论
八月，朱启功驾临扶南行军司，见到了真腊王匿螉秋。
他也不废话，直接开始谈：
“请看这一份合约，《大明-真腊友好互助条约》。”
这一份和约十分看起来十分霸道，首先开宗明义第一条，真腊王国从属于华夏，有为华夏朝贡、服兵役、从属外交、开放港口贸易、开放移民等义务，享有接受华夏军事保护、贸易保护、边界稳定、国王世系稳定传承的利益。
在这样的前提下，大明朝作为华夏宗主，对所有华夏宗藩制度下的国家拥有最高的联合主权，在军事、外交、宗教、贸易层面具备最终解释权。总之，大明就是家族的老爹，对儿子们要一管到底。
真腊王国自己则仅拥有有限主权，在外交上要服从大明的外交，在军事上开放首都和各港口，允许二国都司的海军和陆军驻扎。在贸易上，接受二国都司代表大明的贸易运转，作为原料来源和商品倾销地发挥作用。在宗教与文化上不得违背华夏大家庭的总体利益，目前不得允许基督徒和穆斯林传教。
作为回报，大明可以考虑给匿螉秋更改封号，叫高棉国王。
这是二国都司正在计划施行的，对大明朝贡国全方位改造的新秩序计划。
虽然听起来有点大东亚共...咳咳的味道，但实质上是在打造一个基于华夏文明的秩序阵营。有限主权论，更像是美苏争霸。
匿螉秋懵懂的接手和约，看了几条就感觉冷汗直冒。
“那咱们换一个吧。”
朱启功笑呵呵的掏出了第二份条约，道：“这是我在大将军之外，拟定的第二款条约，其实我个人对你们这些蛮夷一直不太喜欢，所以这是一份《真腊各邦和平建国条约》。”
这份条约倒是没有要求真腊什么主权了，而是直接越过真腊王，要求柬埔寨境内的各个土邦，按照大吕宋宣抚司下属的三屿、麻逸、蒲哩噜土邦一样，建立自己的小地方政府，由南洋都督府派遣文职官员和武将入驻，派遣教书先生带领他们文明开化，成为大明的边缘郡县。
那还要真腊王干什么？
本来就是个没有完整主权的架子货，不如直接将真腊王架空掉，由大明派遣一位真腊国平章政事，作为总执政者全面管控。
匿螉秋当场懵逼。
这还是温柔和善的大明天使吗？
怎么看起来跟择人而噬的恶狼一样？
“既然你这也不要，那也不满，不如这样吧。”朱启功干脆又解开袖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份黄绫包裹的文书，道：“这是大明皇帝赐来的诏书。将这真腊国直接改名为高棉宣抚司，由我大明从上到下一体管辖，你养老去，也省得你不开心。”
“小臣愿意接受第一份！”
匿蜡翁哪是不满意？他是已经被这花样繁多的文书给迷花了眼。朱启功这一套话术连打带踹，把匿蜡翁逼的无处可逃，只能接受第一份条约了。
这真是纯纯的欺负老实人，就指着匿蜡翁实在没有反抗的余地。
不过朱启功知道，不能让真腊国内附。
二国都司在南洋的扩张，以建立小规模的耕种和经济贸易据点为主。这样方便对外进行贸易和控制。如果占土地面积过大，反而导致行政经费跟不上，那才真是大乐子。
于是，大吕宋宣抚司和南洋都督府在建立不足两个月的情况下，立即给京师献上一份厚礼。
真腊国王前来投献朝贡，与二国都司签订《大明-真腊友好互助条约》，献上外交、贸易、军事等诸多主权。
......
这事又转到了内阁。
此时，内阁正在忙碌着夏种。
今年整体偏热，气温一年比一年升高，经过钦天监的测算，发现小麦种
植的日期要比之前提前大半周，对于农民来说这可是极大的事，对于大明更是关系到命脉。因此今年的黄历正在紧急订正中。内阁甚至考虑，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年号改改，以推动新历法的实施。
这时，郑诛和又来了。
对内阁来说，郑诛和真的很烦。但这份有一万多字，二百多个条款的互助条约，反而更新鲜一点。
仔细研究了郑诛和如何压榨真腊国的条约后，连首辅文化之都只能慨叹：
“郑小子无情刻毒，诸多条款宛如刀劈莲花，使其片片肉绽血流，恰似天罗地网，将那真腊国锁入箱匧之中，不得翻身。”
二国都司自从建立以来，就习惯性的会给每个事务设置诸多条款，本质上就非常的近似于讼棍作风。对于真腊王国更是十分警惕，生怕它投了又叛，所以光是合法拿走真腊王国主权的暗坑就不少于七处。
但是关于条款本身的意义，内阁则又分为截然不同的两派。
一派是看穿了条约本身内藏的对外扩张和对朝贡国进一步控制到底的野心，坚定的支持这样的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