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能还会问,如果这些商人有多有少,捐了就不再捐呢?
在明国人这边,大大小小的商人要组成行会,就像我们一样。这些行会定期会组织商人捐赠,以换取官员们的宽容和一部分优待。
以我来看,我认为明国人有着普遍的社会道德,他们的街道干净整洁,包容弱者而遏制强者,是一个理想国般的地方。
——
如此写着,梅尔乔越发慨叹,如果这里不禁止传教就好了。
傍晚他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再回广南国,试图与广南国的统治者阮主再接触一下
路边,一个年轻人正在和一个中年人打架。
他们俩穿着明国衣物,看起来都是体面人,却争斗激烈的帽子都打飞了。
年轻人对中年人施以拳头:“姓陈的高州佬,别以为你有总兵身份就能对我吆五喝六。快把我的河仙镇还给我。”
中年人则按着年轻人的头猛打:“妈的,姓莫的你这雷州佬不要不识好歹。要不是我帮你守着,你那点破家业早就被广南国的阮主偷占了。你给钱,我不能白给你看家!”
梅尔乔继续掩着鼻子跑路,他在心里说:
“他们肯定不是明国人。”
第四百五十二章 扶南行军司设立(附带地图)
在大街上打架到帽子也飞、鞋儿也飞的俩人,正是在真腊国(柬埔寨)的河仙镇总兵莫玖,与在广南国(南越)的嘉定镇总督陈上川。
严格来说,他们曾经是明国人,现在不是。
莫玖是广东雷州人,17岁因大明将亡而逃亡去真腊,通过贿赂真腊王的宠妃,得到真腊国王赏识,担任真腊东南角的金瓯半岛附近的河仙镇的管理者。这里就是现代越南最西南角的部分,包括富国岛、河仙城及附近的海域与金瓯半岛。
这一代原先是真腊人的领土,也就是高棉人居多。但真腊国输给广南,被割走了一大片丰饶之土,广南国靠着儒教buff,引入了华人陈上川和杨彦迪的势力,在柴棍、边和一代屯垦建设。也就是今天的西贡/胡志明市附近。
他们两家一个在河仙,一个在西贡,背靠着背。
莫玖与陈上川合起来,两家华人政权就控制着中南半岛的湄公河出海口一代。
但说他们是华人政权,似乎除了独立性之外又有点欠缺更高层次的国家建构,可能用华人移民团体形容更合适一点。
譬如现在,莫玖与陈上川亲自到珉埠打官司,只是为了夺回自己的河仙镇。因为他为真腊国打仗的时候被俘,结果陈上川偷了他的家。
严格来说,他们这是越级上访。
因为他们分别从属于暹罗和广南,得先找各自国主。但暹罗王孱弱无能,没办法解决。
莫玖今年也就三十多,还不到中年人的认定标准。他投奔真腊前也没有官身。
陈上川则不同,他原先是郑成功收拢的部下,领高州、钦州、雷州总兵,现在已经五十八了,虽然个头不高,却很有斗狠的冲劲。
郑诛和看着宛如哼哈二将的两人,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办。
俗称为‘水真腊’的湄公河出海口自然是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别说是他们送上门,就是不送上门,郑诛和都得杀过去跟他们聊一聊归属权问题。
思考许久,郑诛和道:“既然你们来了,那正好回归中华吧。把你们俩的河仙与嘉定合并在一起,组成扶南行军司。以西贡为军司治所。自河仙、白马,到西贡、边和,全都划进来。莫玖来当行军司的同知,陈总兵依然当总兵。”
郑诛和这手一划,就震撼了莫玖与陈上川。
他们控制的地盘其实不大,比如莫玖的地盘是富国岛与河仙,附近海岸只能说从属于他。而陈上川也并不完全控制西贡,他的主要地盘在西贡北边的边和、定祥。
而郑诛和干脆就大手一划,把从河仙到西贡的一大片金瓯半岛与湄公河三角洲全都并入了新扩的地盘。可以说让他们的地盘扩张五倍有余。
这就是地理上被称为‘湄公河三角洲’的地区,面积4.4万平方公里,是越南国内最大的产粮平原,也是东南亚最大的平原,集中了越南60%的农业人口。而在此时,这个地方恰好因为真腊王国的虚弱,而处于法理空虚,实质上被明国几家移民势力控制的阶段。
这时候,还没有人开发这片土地的产粮能力,东南亚主要的粮食拳头产品还是暹罗国的泰国香米。
“这..不
妥吧...”俩人已经说不出囫囵话了。
郑诛和和李洮对视一眼,只是道:“有何不妥。以我的名义给那俩王写封信,感谢一下他们对华人移民的照顾,但陈总兵原先为高钦雷三州总兵,属国姓爷;莫氏虽非官,亦为雷州民人,如今理应归于华夏。真腊王与广南国阮主如果想讨伐你们,那就立刻告知南洋都督府。珉埠的战舰会带着将士去救你们。顺带将广南国与真腊国一起夷灭。”
俩人还是支支吾吾。这分明是强抢属国领土,他们俩哪扛得起这罪过。
最主要的是,大明有在南洋撤走属官的前科,抛弃过对南洋各国的治理,自然也就不敢完全相信。
“我派一个千总过去,粮饷你们粮价均摊。他们在你们那边驻扎,顺带建设一个港口。其余土人,杀了就是。”李洮咳嗽两声,打断了两人的诉苦。
当地有很多真腊人和越南人,还有他们的官吏和军队?杀就是了。李洮的部下里有哥萨克人,也有嗜杀的鄂温克人、鄂伦春人,屠杀土民就跟割韭菜般容易。
莫玖与陈上川只能苦涩的跪下磕头谢恩。
谁又能想到,只是想跑过来恳请二国都司的老大调停矛盾,结果两个人双双失去领地,变成了二国都司南洋都督府辖下的扶南总兵和扶南行军司同知。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他们做了叛主求荣的事。
他们没有选择。
郑诛和就是故意的。
东南亚各国对大明国仍然是又爱又畏惧,就像讨厌父亲管事的叛逆期孩子。郑诛和如果不靠过去,他们就捂着眼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是现在郑诛和不但靠过去,还要大举移民进去湄公河三角洲,在最肥沃的耕地上移风易俗,现在他们会怎么办?
郑诛和很想看看他们的反应,特别是真腊王国与广南国。
前者是一个懦弱无能,经常挨揍的佛教国度,他们占有湄公河的优质土地却天天发呆,被暹罗和广南夹在中间持续性的割地赔款。郑诛和可以给予真腊王军事保护。然后架空他,占有湄公河的肥沃土地。
后者是典型的儒家割据政权,越南这个国家在后黎朝分裂中,分出了北郑、南阮,也就是安南国与广南国。双方虽然嘴上都尊奉黎氏,但实质上已经是标准的僭主,暗地里都想当皇帝。
对于广南国,郑诛和的态度则比较灵活,灵活的控制他们。如果他们弯腰,那就尝试他们签订通商、外交、贸易全方位的代理和约。如果他们不弯腰,那就宣布北边的郑主和黎氏国王为正统,开始鼓动读书人向广南发起舆论攻势,批评阮主是大曹操、大董卓、真秦桧,这都是在越南家喻户晓的人物。通过大明爸爸的亲手盖戳,内外夹攻颠覆阮主的政权,然后直接并国为郡,收归己有。
阮主这种悖逆君主的地方割据政权,强则强矣,但是在华夏世界里的地位,却是过街老鼠。搞掉他郑诛和有很多办法。
......
与法国主教梅尔乔不同,葡萄牙传教士郭天爵担任外交助理后,对明军在大吕宋的业务参与的比较多,特别是担任翻译,协助明军翻译西班牙文稿的过程,给他留下许多深刻的印象。
所以他在给国内的信中,写的与梅尔乔就截然不同:
尊敬的国王陛下、贵族、教士和国民们,请容许我向你们介绍一位与你们传统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明国国王。他从属于中国的皇帝,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野心。与温和善良道德高尚的皇帝不同,他就像一头永远无法停止饥饿的神兽,中国人称之为‘饕餮’。这位国王有着无比饥渴的扩张渴望,他翻开历史的书页,寻找所有可以使用的宣称,并且立即出征,从寒冷北方到酷暑的南方,他的舰队日夜不停地运输着人口,建立前进基地、农田和军港。数以万计的民族都在他的指挥棒下东奔西走,营建和耕种。
俄罗斯人在为他探索美洲,汉人在为他探索亚洲,他试图将一切能看到的领土都吞入腹中。而更可怕的是,他很清楚如何开发与经营这些土地,并且抽取国内无尽的人口去填充它们。
我可以悲观的告诉各位,我确信我们已经无法在南中国海域站住阵脚,能保住贸易已然是万幸。而我更确信的是,他的舰队正在试图探索并殖民美洲,他的开拓计划指向更遥远的南方海域,据说那里有一座无与伦比的巨大岛屿。
不过那都是西班牙人的麻烦,与我们无关。
在可期的未来,他完全有可能控制印度,进入波斯、奥斯曼与非洲。
如果可以,请葡萄牙王国努力与明国结成同盟吧。
第四百五十三章 箪食壶浆,民心归国
葡萄牙人最早进入中国,并作为中间人介绍双方的文化,因此欧洲对于中国的大量用语、词汇,其词根都来自葡萄牙语。
譬如代表中国的‘CHINA’,就是葡萄牙人从中转写的‘秦’字,来自于当时的东南亚人对中国的称呼。这也象征着秦这个初始帝国对后世遗留的无数影响。唯一的问题是,英语这个超级缝合怪在接受‘CHINA’之后,将‘秦’的发音变成了‘拆’,导致后来的中国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词的词根源自于‘秦’。除了英语,大多数语言如葡萄牙、西班牙与土耳其等,都还在用‘秦那’的发音。
但是郭天爵没有意识到的是,明军这头大象马上就要拱到他们曾经的贸易势力范围中了。
这一天,外交助理郭天爵被喊到南洋都督府,被称为‘扒皮魔鬼’的都督李洮接见了他。
李洮告诉他:“你被任命为行军掌书记,负责辅助大军进入扶南,与真腊国和广南国沟通,从属于扶南驻防营。营指挥使为蓝理、副指挥使为蓝瑗,另有蓝球、蓝法、蓝珠、蓝瑶、蓝廷珍等人位列于你之下。”
郭天爵这才知道,在身高不到一米七的李洮旁边,那几个个头同样不高,但个个腰宽体阔、肥如猪熊的男人,就是他接下来的任务。
“我不愿在珉埠闲呆,自请上扶南杀人卫国。”蓝理瞪了一眼郭天爵,淡漠的捧着大肚子。
李洮也确认蓝理的说法,道:“原本想让鄂伦春、尼夫赫与哥萨克人去的。但出生于北方的他们还不太适应南方环境,目前我正在和北洋都督府交换士兵,因此只能先让苗瑶畲三族兵丁去扶南了。”
郭天爵木楞的听,但大多数族名他都没记住。
每次听到中国军队复杂的组成成分,郭天爵都要感慨中国太大了。北方有那么多族,南方有那么多族,其中汉人士兵的数量似乎只有一半。连荷兰人、葡萄牙人与印第安人的后裔都在里面参军当兵。而更为诡异的是,明国人的军队在如此复杂的组成中,却没有遭遇殖民帝国早期殖民时,招募的那些流氓士兵造成的治安与叛乱问题。
郭天爵弄不懂什么叫华夏文明的包容。
他只能归功于明军真的按时发足额军饷。
这是一个跨时代的成就啊。
不过郭天爵就没有注意到,明国人的军队里还掺杂了不少葡萄牙人。这都是从澳门那边招募的炮匠、熟练水手。中国人虽不善于宗教输出,但最善于同化,以后当郑诛和想和葡萄牙人讨论澳门问题时,乐子就会很大了。
扶南驻防营抽调完毕,只有一成汉兵,其余都是苗瑶畲兵,但并不妨碍他们打出明旗,乘坐三艘武装战舰,挂着哭丧脸的莫玖与陈上川西征湄公河三角洲。
当他们出发时,郑诛和与朱安宁回江户的船也已经出港。
从这一刻开始,大吕宋与南洋的事务就由鬼子李和朱启功联合决定。
数日后,明军的战舰在柴棍的岸边登陆,引得路边的民人惊呼不已。
柴棍城只有一圈竹栅栏院墙包裹,有几条横竖的大街,规模比一般县城还要大,近似于府城。城里是一派广东风貌的街景,大多数居民是广东沿海逃难来的汉人。
“这里就是嘉定,我们都叫它柴棍,真腊国又叫它西贡。这里虽然由我治理,但城里还有许多阮主任命的官员,我...”陈上川虽然资历很高,曾经也是明国的三州总兵,但是时过境迁,他选择留在广南,也就没有了曾经的待遇。
蓝理挥挥手,不在意的说:“都打杀出去。将这里改名为西贡,西贡这名字好听,西国来贡。就要让这些烂七八糟的小国都来朝贡方可。”
随即,得到命令的明军立即推出臼炮和小炮,扛着步枪准备攻城。
作为军官的汉人都是二国都司的老兵,已经养成了不能信任地方民众的戒心。
陈上川生怕害到西贡的华人,急忙下去告诉民人:“天朝大兵已到,快快洒扫相应。”
随即,西贡城热闹起来,凡是汉人,全都涌出房屋,去追看不知从何而来的明军。
他们看到这些戴着藤凉帽,穿着红对襟上衣和红裤,踩着锃亮硬底皮靴的明军,许多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仿佛间回忆起家乡,回忆起抵抗鞑虏,天崩地裂神州陆沉的灭绝之景,难免热泪盈眶。
“牵牛来,牵牛来...”有人唤来家人,牵出仅有的耕牛、家猪和鸡鸭,有的人挎着一篮鸡蛋,让小孩提着酒水簇拥在路边,欢迎那在梦里千回百转不曾出现的明军。
一个人,一家人,一群人,许多人。
许许多多的华人簇拥在路边,伸出无数只手,他们递上馒头、米面、热茶、肉与鸡蛋,拿出自己都不舍得吃的宝贝,欢迎王师入境。人们在街道两侧拥
挤着,争相的惴惴求问:
“当面可是粤军?”
“广东城安在?”
“鞑虏灭否?鞑虏灭否?”
“故土可曾收复?”
“你们是谁的部下?是国姓爷的,还是李惠国公(李元胤),李兴国公(李赤心)?还是李晋王(李定国)?”
许多老人甚至拉着明军询问故土境况,但是发现对方是苗兵而非粤人后,又露出哀伤难耐,故土难寻的纠结。
许多流落他乡的华人,甚至都不知道本土现在的境况怎么样。在他们的印象里,如今还是中原残破,郑成功孤悬海外时的危急绝望的时刻。看到明军,就跟看到死人复活般神奇。
好像历史里的古人,突然穿上衣装出现在面前。
好在队伍里还有几个广东兵,出来用粤语告诉众人:“我们乃是二国都司辖下扶南行军司的扶南驻防营。从此以后,这里也要归于华夏,设扶南行军司直接掌管。”
民人搞不懂什么二国都司,什么扶南行军司,但他们却非常确认自己听到了,这里要归于华夏,重新变成中国。
于是民众口口相传,额首欢庆,在街道上一边跑一边喊:“我们这里叫扶南了,我们归国了!”
明军的抵达,仿佛在告诉这些遗落南洋的华人,国家还没有忘记你们,国家来找你们了。
这里在欢庆,那里也在欢庆,西贡城里一片欢欣愉悦。
“此正所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你怎可胡说城里交官跋扈,交人众多?”直心肠的蓝理看了,都责备陈上川割据之心已显,分明是不想让王师进入他的领地。
由于越南人的越,其实就是粤,本时期没有人叫他们越南。所以蓝理和众多中国人,都只叫越南人为交人,也就是交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