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掌 世界第一攻城火力
攻克圣地亚哥堡，实质上研究的是一个问题：如何攻克一座超巨型棱堡？
即便是在欧洲，圣地亚哥堡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因为在其他棱堡普遍降低身高，增强厚度的时候，圣地亚哥堡却依然维持着20米的城墙高度，但又有着十到十五米厚的超厚城墙，接近一个正方形的恐怖条石城墙，几乎就是叹息之壁。这层叹息之壁让荷兰人、英国人和葡萄牙人都在此折戟沉沙，铩羽而归。
整个城堡像是一个拉长型的五边形，最细长的西边面对着大海，而斜面抵着北侧的巴石河，只有东面和南面有被围攻的可能。因此在总共十个突出的三角形敌台中，总共有七个敌台都位于东侧和南侧。
西侧有一个敌台，北侧有两个敌台。
李洮彻夜未眠，绕着圣地亚哥堡观察它的防御形势，他在海边踱步了许久，在思考要不要从大海这一边，直接进攻圣地亚哥堡面向大海的长长一侧。可是这里土地松软，被潮汐覆盖，距离敌人也近，应该怎么办呢？
身为一个老水兵，李洮很了解潮汐的规律，虽然把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号放在了海边，用它的大型舰炮对准圣地亚哥堡的城墙，但是最终效果如何，其实比较看老天爷的脸色。而鲁多维科少将在甘米银岛派出士兵被迫搁浅的教训，也同样是李洮牢记的案例。
先前郑诛和与李洮都未曾正式进攻过棱堡，但在军队演练进攻大龍堡的时候，他们也总结过若干教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在局部火力上超越守军，否则根本没有取胜的希望。
然而此时，李洮这边虽然有足够的巨型大炮，可是运上岸、放进炮台又是另一个难题。
“舰炮...舰炮...”
李洮又去了东面。但是一看密密麻麻的敌台，无死角的火力覆盖，他就放弃在这个地方堆人头。
这时，李洮注意到被俘虏抓到的土著，他们由于通敌、虐待华人等各种原因，被驱赶着，扛着土包冲向圣地亚哥堡的壕沟。他们的任务是在三天的时间里逐步填平这附近的壕沟，还要放干护城河中的水。
如果他们做不到，就把他们埋进护城河里。
岸边，新来的盘女瑛、蓝理等人正在用汉话对谈。盘女瑛是瑶族大氏，蓝理又是畲族，苗瑶畲本就是一家人。可虽然蓝理和盘女瑛的汉化程度都几乎到了无法辨认民族的程度，蓝理却已经不会说土话了。
蓝理脾气粗暴，看到土著动作迟缓，便直接将人踹进沟里，骂道：“好好的填坑。若不能赎你之罪，便把你全家埋进坑里。”
对于新来马尼拉的国内各族来说，向他们展示马尼拉华人的悲惨遭遇，是团结和唤醒大家内心共同情感的第一步。蓝理与盘女瑛本是为钱而来，此时却已经没把钱当回事，只想赶紧推平这座大碉堡。
李洮又走了几步，突然感觉自己有办法了。
他回到军营，将众多部将召集起来，给他们讲自己的计划。
......
在圣地亚哥堡城里，老弱妇孺们都茫然无措的穿着工装，在城墙下面排队扛着木、石往上送。
由于明军到来的太突然，西班牙人只能拆自己的房屋来补充战备物资。城堡里原本就有一年的存储粮食和水，因此暂时不需要担忧缺粮缺水。可是大家最缺乏的，却是信心。
最近一次英国人占领甲米地军港了两年，却仍然拿圣地亚哥堡没有办法，盖因英国人也没有太多兵力与火力。
可是明国人一登场，挥手之间便是数万移民冲入马尼拉，又是修城又是盖楼，人手充沛物资丰富，背后展现出的明国人对马尼拉势在必得的决心，最让西班牙人恐惧。就更不提耸立在海岸上，已经更换旗帜，人人都能看见的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号了。
为此，费利佩主教命令所有女人、妇孺不许登上城墙，各种士兵不可以向西边看去，不能讨论那艘落在敌人手里的大姑娘。
是为三不命令，不能登楼、不能抬头、不能交流。
总督福斯托疲惫的行走在城墙上，看着人都站不满的城墙顶端，心里满满的都是疲倦。
圣地亚哥堡面积不小，足有一个县城般巨大，城堡周长数里，以城里勉强组织的一千多守军，大概要一个人守五米宽的面积。还好福斯托调整了人数分配，将大部分人手放在三面对敌的敌台中，主要增强炮台火力，勉强中和掉了人手差距。
正巡逻时，城外正式派出了第一个使者。
一位澳门来的耶稣会修士，代表明军向西班牙人发起要求：“立即退出圣地亚哥堡。大明朝将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在审判相关罪恶之人后，无罪者将被释放回家。若要返回新西班牙，大明朝提供你们的回家路费和船只。”
坦率的讲，这个和谈条件开的分外优厚。明军允许无罪的西班牙人回家，只剥夺他们的财产权。这样像福斯托这种刚来菲律宾的，完全可以申辩一下判个无罪就跑路。
故而福斯托总督很意动的想再深入聊一聊，看明军的承诺可不可靠。
但是还没说几句话，这个葡萄牙传教士就被费利佩主教的仆人给棒打出城。
“坚持！坚持！这是圣战，一场文明与野蛮的圣战，主的仆人与恶犬的圣战。你们都应当追随我，和我一起踏上天堂的台阶。明国人不可相信，他们一定会在我们退出城堡之后作恶的。”费利佩主教赶来后，为此还愤怒的责骂福斯托与士兵们不能专心圣战，为主而牺牲。
经过半天的争闹，福斯托总督并未能取得民众的信任。
将心比心，外面的华人都那个样了，他们真的敢放下武器投降吗？
但是傍晚时分，当海水退潮的时候，城上的民兵却赫然发现，明军并没有去他们认为的东南方向主攻，而是在一边消耗土著俘虏的情况下，在西边的狭长海岸上堆积起袋装的泥土和石块，在涨潮之前就堆积起了一道人工防波堤。
他们在填海造陆，他们准备人工建造什么？
西班牙人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明国人又组织了几万人的长长队伍，用人力硬生生的堆积泥土，在西边的海滩上堆积出一个人造的，不被潮汐破坏的海岸平台。而且日日增宽，活生生的开辟出一块足够摆放火炮、在西班牙人的射程之外的海边高台。
然后他们开始在前边修炮台。
这种程度的大型工程，把福斯托总督的心吊起到了天上。
很快，明国人从佛山订购的轨道也到了。他们将枕木与轨道铺设在海边到炮台边，然后明国人的数个战列舰在海边来回停卸，将他们的八千斤、五千斤舰炮都用巨绳拆卸吊下来，放在现场打造的轨道炮车上。
接着便是一群人肩扛手推，把重量巨大到非人力可以抬走的巨炮从海岸边一直送到新炮台，炮口对准了只有一座三角形敌台的西侧城墙。
随着一门门大炮入列，当六十多门巨炮在炮台上呈一字排开的时候，福斯托已经懵了。
这种程度的陆地攻城火力，别说是欧洲，世界上有过吗？
第五百三十九章 历史车轮碾死了他
南方多雨，当降雨将至时，明军又组织人手突击建立了木制房顶，作为整个海岸炮台的遮雨棚。
李洮与施世骠，带着各路兵将参观这个特别的环形轨道建筑，给他们讲解轨道的好处。有了轨道和轨道炮车，之前只能固定在船上的舰炮也可以参与到攻城中。而且环形轨道意味着巨炮可以正反两面使用，既能攻城，也能守城。众多广东福建的兵将则只能瞠目结舌的看着比树干还粗的巨炮一门门的在雨中沉默，心里不禁猜测这东西开火时有多凶猛。
“这个环形轨道，之后可以保留，作为新马尼拉城的城防炮台群。”李洮点评完后，却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
无他，得知对面的城墙厚达三丈，乃至五丈宽时，任哪个主将都只能望望天空，把希望寄托在老天爷帮个忙上。
要不是顿兵城下耗不起，李洮甚至希望干脆绕着圣地亚哥堡建一堵围墙，直接将圣地亚哥堡封堵起来，任由城里的西班牙人饿死、渴死、病死，外面的华人该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过几年里面的西班牙人饿死完了，再派人爬进去开门。
不开玩笑，这个计划李洮想了很久，如果真到了不得不丢人的时候，就启用吕宋钱庄里的资金开始绕着圣地亚哥堡修，把他们锁在墙里面。
施世骠走过来不太沉稳的汇报：
“壕沟已经准备开挖了，按照清州之战时的制法，我们会向前掘进一里，由炮台辅助拆毁西班牙人的炮台，到敌人的外墙后将其毁坏。然后炮台铺设轨道前进，最后掘进至内墙两百米时，由臼炮带开花弹上去扫他们的城头。”
郑诛和的部队有很强的传承性，清州之战时修改
的壕沟挖掘技法，已经早早地在其他部队里推行学习。
关于开花弹，由于臼炮的射程过于坑爹，明军只能在排干护城河、拆除外墙后才能使用。
“好。那明天...施世骠，你来指挥炮台开炮。战术要典你也学了，现在是实操的时候。”李洮左右一看，把指挥官的任务交给施世骠，再仔细栽培这年轻人。年轻的施世骠当然是激动不已的接受命令。
这个任命在此时很有重要意义。因为人人都知道施世骠的爹是谁。
特别是蓝理，他曾经就是施琅的部下，当然更清楚施世骠这家伙本该要送进天牢。
“李公高义。”蓝理夸赞李洮的大度，顺带拍马屁。他的脸上带有很常见的官场市侩。
当然他这个马屁也是一如既往的拍到了后脚跟，李洮栽培施世骠与仁义无关，只在于他的能力。
关于蓝理，还有他屁股后面的蓝氏一族，李洮其实也调查关注过。蓝理的个人武艺高超，作战舍生忘死，是先锋将的好人选。他的兄弟们品质都不错，世传家学，有培养的空间。
就是这个脑子...李洮有点顾虑他以后给自己捅出篓子来，比如在郑诛和面前公然出丑。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顾虑是对的，但丢人的时候已经后悔莫及了。
就在众多将军商讨明天进攻的细节时，朱启功带着满脸的大汗，匆匆赶来，一张口就是大消息：
“有人给咱们新挖的井下毒...那井是让新来的人挖的，本地汉人都不准靠近。”
既然能下毒，那还能是谁下的毒？
肯定是和西班牙人勾结密切的那群海商。这群家伙与西班牙人的商业生意来往不可谓不密切，几乎是共生共利。二国都司这一战，虽然只是敲掉了西班牙王国在亚洲的前进哨站，却无异于挖掉了这一批海商的命根子。他们要报复。借着二国都司招募人手的时候在井水里下毒，可能只是他们的第一招。
明军虽然掐死消灭了马尼拉这一批海商，但却没动在福建本土的那一批海商。
“大将军说过，大帆船贸易是好东西，要仔细留着。但没想到有些人已经丧心病狂到连这点时间都不等了。”朱启功越是看到这些事，越是理解为什么郑诛和要求占领贸易的上游。在上游，才不会受制于人。
“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亲者痛，仇者快啊。”李洮万分遗憾的叹息。
朱启功也遗憾，原本只是能好好沟通就解决的误会，却闹到这个下场。事已至此，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杀。”
......
半夜惊魂，来支援的数万人口中凡是有与菲律宾经商、信基督、与洋人来往的人，全都被隔离出来，而后一一甄别。
那投毒作案的人没什么心理素质，一审就被抓了出来，是个信基督的普通商人。
他噗通跪下，磕头求道：“小人也是被一个叫陈胡里奥的骗子所惑，他言说大主教能给小人专营商务之权...”
对于这样的说辞，众人并不接受，直接被拖出去先审后判，当天犯罪当天杀，斩首示众。
但是信基督的华人却在帮对面做事，哪怕是并未在菲律宾长期居住也会如此，简直惊世骇俗。这让李洮、朱启功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压力。
“下令，国人一律禁绝信教。”终于，朱启功决定开始在菲律宾颁行禁教令。
禁教令规定，凡华夏国人，一律不得信封基督教的主要派别。除部分新教派之外，大部分基督教都在禁信之列。如果已经信教，则必须立刻离开马尼拉围城营地到其他地方谋生。信教者不被视为国人，且不得互相传教。
传教者，流遣八千里，送到山北行军司去种土豆。
这条命令非常沉重的打击了福建、菲律宾的信教势力。毕竟大部分人信教只是为了谋生存，而少部分死忠派，则被明军抓起来送去山北行军司。
不过后来由于山北行军司太远，这些人又被改判流遣到三屿、麻逸和蒲哩噜，去那边充实汉人人口。
蒲哩噜、三屿和麻逸这三个土邦，分别是小吕宋岛南侧的民都洛岛、西南的科隆岛与库约群岛，以及更西南的巴拉望岛。这三个土邦各有几千户口，现在已经跑过来拜码头了。其中麻逸邦最强盛，他们的巴拉望岛如同一个长长的木棍，从菲律宾通往加里曼丹大岛。被流放的汉人被迫在这里求生，为明军前往加里曼丹铺设道路。
这一切，都被潜伏在明军营地里的陈胡里奥看的清清楚楚。
两天前，陈胡里奥有幸见到了费利佩主教，被授予到明军营地里搞破坏的任务。为了奖励他，主教特别提升陈胡里奥为‘荣誉西班牙人’，不但给了证书，还允诺等他归来就让他当华人领袖甲必丹。
现在他终于完成了任务，通过蛊惑一个同情基督徒的信教商人，陈胡里奥确信肯定有
几千明军被他的毒药所伤（事实上只有几十个人跑肚）。
陈胡里奥越发确信，大主教说明军是毁灭的魔王没有错。这些人就是要迫害他们这基督徒，他们就是最大的恶人。
可是当他趁着挖掘壕沟，偷偷翻越土堆逃回圣地亚哥堡时，却呆愣住了。
那些被驱逐在外墙附近居住的华人，那些衣衫褴褛却仍然愿意追随着费利佩主教一起抵御明军的华人，此时已经变成一摞摞尸堆，在那些狗都不住的窝棚里随意的堆砌着。
蚊虫在窝棚里欢笑，虫豸在尸体旁聚会，而陈胡里奥只能看到他的老母亲，衣衫缕缕的在窝棚角落里倒下，身边还有一个破碎的木盆，盆里装着给陈胡里奥洗濯的旧衣。尸体已经不再僵硬，说明死了有些时日。
“不会的，大主教说了要让我当甲必丹的。我要去见大主教！”陈胡里奥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奔跑向内城的城门，叩门质问。
可是大主教不会见他，也没有哪个大人搭理他。
如果不是看在他有点小功劳的份上，守门的士兵就会杀了他。
陈胡里奥无法相信的在泥潭里撒泼打滚，哭喊着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为什么？我已经完成主教的任务了，我给他们下毒了！我立了大功，我该是甲必丹的，我该是甲必丹的...”
外城墙上的西班牙人表情淡漠，甚至像看耍猴一样看着绝望哭嚎的陈胡里奥。
然后，明军猛烈的远程炮火开始了。
圣地亚哥堡西南面的外墙被猛烈的炮火轰炸，三十二斤与二十四斤的铁炮弹带着明军的愤怒，轮番不断的敲打着外墙的墙壁。一轮轮炮击，明军在葡萄牙炮匠的帮助下，迅速确定了更精确的射角射界，承受不住的城墙簌簌破碎，流出无数尘沙。
明军从一开始瞄准的就是外墙的炮台，将西班牙人的火力点像拔牙手术般一一拔出。
陈胡里奥疯癫了一会，发现没有人搭理他后，哭丧着跑了：“肯定是你们蒙蔽了大主教！大主教不会骗我，他是世间第一等的好人。”
溜回自己已经被人砸碎的窝棚，陈胡里奥把母亲的尸体拖回来放在床上，然后掬起一把土放在空空的米缸中，假装丰衣足食的摇动破锅烂碗，兑入一点雨，活着泥巴放在炉上，陈胡里奥一屁股做在地上，喃喃自语，或疯或癫：“吃饭啊，吃饭啊，我立了大功，我带米来了...”
猛然间，曾经在大地震中严重损坏的外墙被炮弹击中要害，顶端部分摇摇欲坠的碎落。从天而降的碎石木屑，以及许多西班牙民兵摔的奇形怪状的尸体，将陈胡里奥与他的母亲，还有死在外墙下的众多华人尸体一起掩埋在灰尘中。
跟随西班牙人的最后一批华人，也从此消失。
第五百四十章 你还能有老祖宗聪明？
城里华人的迷茫末路，城外的汉人并不知道。
“怪了，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