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功考虑到接下来的大战，以三十万两金判、一百五十万银比索为股本，却只发行了一百万两白银的军票，以一年为期，计息到付，年利率只设置了5%，年息五厘。
这个军票的收益看起来一般，但是刚刚从吕宋发回福州、泉州的时候，整个福建的商人都疯了。
他们蜂拥向泉州、福州，或者漳浦任何地方，只要能出港的地方都可以，然后凑出一船人带着股本就冲向大海。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比伊斯兰圣战教徒更狂热。
无他，这个军票有两个特殊条件。
第一，二国都司对这一百万两白银承担连带责任，就算是大吕宋钱庄当场倒闭，菲律宾战事战败，二国都司也将无条件承担全部风险，该兑多少兑多少。
虽然郑诛和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不妨碍朱启功拍着胸脯这么瞎几把扯。虽然衙门说话时常与放屁一样，但做出保证的是从未赖账的二国都司，信誉良好，商人门自然愿意买。
第二，吕宋宣抚使衙门允许购买军票的商人在战胜敌人之后，可以优先承包甘蔗田、金矿、山林与土地。如果愿意转移到吕宋来落户，还有分田分地优惠。而整个福建是九山一分田，无数的人只为了一亩地争得你死我活，这大吕宋可是点击就送。
就算买不起军票，也可以直接过来到围城工地里上工，包吃包住，一个月二两工钱足足的。到时候定居按退伍军人的水平免费分地。
从军票到移民，商人们看到的是保本的利息，吕宋宣抚使衙门要的却是他们的人。
只要人来了，一切都好说，有一万种办法让你不回去。
福建突然之间沿海上到处都是船，海盗们都不去杀人越货，改跑运输了。数十万福建人先后启程，蜂拥向大吕宋。
这个状况吓了福建巡抚一跳，急忙派人去调查。
此时的福建巡抚是卞永誉，山东黄县人。知名的收藏家、鉴赏家和书画家。虽然政绩做的一般，但是文名很大。他打听到，福建人纷纷出海，是因为二国都司的五艘山岳巨舰在大海上爆杀西班牙人的战舰，然后正在土木围攻西班牙人的碉堡，很快就要收复大吕宋了。
这是大喜事啊！
卞永誉立刻写了胜利题本，送给福建浙江总督王骘，当然也要发给郑成功。
闽浙总督王骘，也是山东人，来自山东登州府福山县，是著名的清官，当然他也的确是‘清’官，只是反正的比较早。
王骘比卞永誉聪明一点，他先发文去问广东巡抚朱弘祚，晓不晓得这回事。
广东巡抚朱弘祚，山东高唐州人。他哥朱昌祚的名气更大，可惜跟着满清已经跑路关外，这也是一对兄弟分家各过的故事。
朱弘祚调查之后，震惊的发现吕宋宣抚使衙门在广东大撒币。他们的人跑到广东连州、连山，湖南江华，广西怀集一代大规模征募苗族、瑶族的战兵，数以千计的苗瑶兵坐着排船蜂拥南下。佛山镇的工商业者也是闻订单辙喜，开开心心的和商业竞争对手二国都司做生意。
广东、广西、福建、湖南，都随着菲律宾大战而动起来了。
于是朱弘祚、卞永誉和王骘都写了报捷题本，抢在郑诛和正式汇报工作之前，赶紧先沾一沾福气。
这几个文人也是妙笔生花，什么‘舰若山岳’‘生俘二舰，贼弃船跳海者数千人’‘败贼万人’‘夜袭甲米地，当地人无不涕泗横流，感同效命，遂一夜修完战船’都敢写。除了敢写，还会曲笔，将吕宋衙门招募商人、工匠和农民、苗瑶兵的自发行为，修改成闽浙总督、两广总督、福建巡抚、广东巡抚、广西巡抚，甚至还有湖南衡永郴桂兵备道的功劳。
可能有人会问，怎么都是山东人？
也有不是山东人的，比如两广总督李元胤，这是河南南阳人。
李元胤自己并不出名，但是他的养父可就牛逼了。李元胤的养父是明朝末年真正的混沌永世神选冠军、毫无道德底线的混世魔王、超级杀人永动机、反复横跳的庸手、参与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亲手杀了绍武帝朱聿鐭，又在临死前反正护国的惠国公李成栋。
关于李成栋，很少有人能解释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反正他临死之前反正了，当时情况危急怎么想都是好事，但事后想想都有种癞蛤蟆爬脚面的无语感。
虽然有个这么混蛋，在明清两边反复横跳的混蛋养父，但是李元胤这个养子却是个好人。
李元胤与李成栋这样的养父子，对应的可能就是张献忠与李定国，都是一样的混蛋老子，都是一样赤心护国的英雄儿子。不同的是李定国走的早，李元胤还能燃烧自己的
晚年。
你可能还会问，广东福建的军政大员，怎么三个山东人，一个河南人？
也有不属于这些地方的。
你看隔壁的四川总督李来亨。李自成的侄子，‘一只虎’李过李赤心的养子，临国公。夔东十三家的领袖，文化之的同盟。这是陕西米脂人。
那南方人呢？
请看内阁，内阁里几乎都是南方人。
这既是明末战争时遗留下来的一系列政治格局的影响，毕竟当时的兵将几乎都是北方人。同时也是由于‘北人官南，南人官北’的制度所限制。北方人普遍去南方当官，南方人普遍到北方当官，异地做官的习惯一直没改。
不过很快，也要到一代人褪色的时候了。
明末时期坚持下来的大员，到现在普遍都已经五六十、六七十岁，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到了该退休的年纪。
在这一刻，新一代的猛男闪亮登场。
那就是二国都司的郑诛和！
吕宋大捷的消息在广东、福建一代流传，并改为官方题本向上汇报后，经过多手消息的流传和倒口，信息已经俨然失真。
在许多读书人的耳朵里听到的，是二国都司正在大吕宋奋勇作战，不日即将克服整个大吕宋，恢复被蛮族毁灭占领的吕宋国。这对于一直有满清PTSD的文人和百姓来说，可是极具象征性的一场胜利，怎么夸都不为过。
因此从南方汇报到京城时，可谓是敲敲打打、露布飞捷，传的满大街都是喜讯。
在郑诛和自己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京城里已经开始唱‘当头一将，唤作震海疆朱逢圣，其后一将，唤作紫金梁鬼子李’。
所以内阁的老头们又挠断了稀疏的头发。
到底咋回事呢？
假肯定是假不了，但具体几分真？
圣武帝下旨催促，赶紧派快船去问问。
十四天后，郑诛和从江户送回回答。
“战情为真，生俘战列舰两艘、舰船数艘，俘虏毙杀数千人。朝堂诸公想想怎么设置吕宋的衙门吧。”
第五百三十七章 网络巨魔鬼子李
五月半，南方的消息还没有到，朝廷追问到底咋回事的讯息已经明里暗里发来四五条了。
吏部尚书徐元文大概算是有点同盟关系，所以暗里发问，吕宋的事情到底准备怎么办？等赢了之后是设省还是分府，单列还是隶属福建？内阁里可都看你不太顺眼，万一输了你有预案吗？
虽然徐元文也没怎么帮郑诛和说过话，在内阁里比较软弱，但这个讯息还是很有用的。
因为首辅文化之也写了一封措辞温和的信，但是信的内容却是希望能以授权郑诛和专征南洋之外，将吕宋的文政治理权限还给内阁。这简直是漫天要价了，郑诛和咋可能会拱手让地盘。
把这俩人的事情放在一边，郑诛和这才收到马千户转送的战情报告。
击沉两艘战列舰、俘虏两艘战列舰，自身阵亡水兵六百余，俘毙大约两千余，还拿走了今年大帆船贸易的本金。这个战绩要是让西班牙国王看到，怕不是要当场疯魔。
站在书房里，郑诛和光是看着简练的战情报告，都已经忍不住心驰神往，只恨自己没有海军的知识，不能和李洮与施世骠一样在大海上驰骋。谁不想站上历史高光的点位大放异彩。
当然，后面朱启功的神奇操作，也让郑诛和眼界大开。
吕宋海峡激战是明军在此次战役里的高光时刻，李洮与施世骠的接棒指挥可以写进战史之中，供后人敬仰。
但是朱启功直接开始发国债，用福建人的钱财搅动南洋风云的做法，则足以在经济史里刻下他的名字。虽然名义上是军票，但以二国都司的信用为担保，以金银为股本发行债券，分明就是国债。
坦白的讲，朱启功的做法甚至超过了郑诛和的设想。
二国民贷一直都有贷款项目，但是基于重商主义的经济需要，以及二国都司自己的健康财政，郑诛和却从未尝试过发国债。因为哪怕是在今年，二国都司的军队也没有超过它的经济允许范畴。大量的资金仍然在土地、农民与商人之间运转。而在仓库里还有许多金砂、金矿石储存压箱。在这边，粮价高企的情况下，投资农民和土地就有相当高的收益。
不过在南洋，可以投资的地方太多了，单纯的借贷已经不能满足需求。还是要像朱启功那样玩金融，才有叱咤风云的效果。
“是好事，搞不好也是坏事。”郑诛和抱着头坐在床榻边仔细思索着内阁那边的事情。
徐元文的提醒、文化之的软磨硬泡，让郑诛和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手伸的太远，从日本跑到菲律宾，虽然自己给自己编造了遮护台湾的理由，可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么看，不如扶持自己人上位。
比如扶持朱启功担任吕宋一省军政长
官，是个很不错的办法。朱启功是郑诛和自己人，身家性命都捆绑在二国都司上。而他本身又是南京的宗室，虽然早就是烂大街的身份，可是以这个身份搭配一省军政长官，却足以向朝廷证明，朱启功不是郑诛和的私臣，而是一位可以从二国都司里剥离出来的国臣。
这是双方互信的公约数。
由朱启功来负责吕宋事务，也方便遮蔽接下来的经济捆绑。
至于吕宋的经济和安全，自然要捆绑在吕宋钱庄上。
朱启功设立的这个临时银行，可以转正为吕宋一省的地方央行，以它的股本，在马尼拉开始进行贸易的经济担保、为商人提供周转资金，控制住吕宋一省财政周转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作为所有股本的实际拥有者，郑诛和名义上不能对吕宋一省做什么事，可实际上只要控制住吕宋钱庄和甲米地军港的舰队，吕宋省还是要从属于郑诛和。
为了稳住这些，郑诛和决定还是要秘密前往台湾。
正好朱安宁就在旁边的贵妃椅上晒太阳，郑诛和拍拍她的屁股：
“走，这下不得不去台湾了。”
睡眼惺忪的郡主犹然迷蒙着眼：“干嘛？”
“和朝廷打打擂台，给我的人保驾护航。”郑诛和穿上外衣，让人以最快速度准备船只。
虽然上不了真战争，但朝廷这个战场厮杀更加激烈。
......
明军简直稳得是个怪物。
这是观察了明军动向的西班牙人总结的经验。
他们并没有急于围攻圣地亚哥堡，而是一边收拢华人，一边在周边开炮轰炸抓捕土著，然后逐步清理掉通往圣地亚哥堡的各种障碍，不但走的十分稳妥，而且当外海出现群帆，从两广福建支援来的商人、工匠、货物抵达时，明军更是就地在圣地亚哥堡之南，原地修建起了宣慰使衙门和城市的各种设施，一幅要和西班牙人耗到底的架势。
不多日，更多的工匠和货船抵达时，在两广福建征募的战兵也到了。
这次应募的士兵，基本都出自广东连州苗族瑶族、广西怀集苗族、湖南江华瑶族，第一批人数达六千余。皆是头戴花花绿绿头巾，腰挎砍刀的苗瑶壮汉，脚底板硬，上山下水无所不能。
带领他们应募，并被推举的首领，是连州副将，瑶族洞主盘女瑛。
虽然听起来是个女人名，但实际上盘女瑛年近四十，是个非常汉化的瑶族奴隶主。
福建来的一支两千人兵马的战兵，则格外引人注目。
那就是福建漳浦来的畲族兵与汉族兵。福建漳浦这个地方历来以武风盛行著称，整个福建系里的军官，大半都源自漳浦。福建俗话说，莆田有文，漳浦有武，满县皆补，顶戴如土。莆田出进士，漳浦出武将。
而在漳浦的畲族兵中，他们的老大蓝氏一族则尤为显眼。
他们的头领叫蓝理，目前寂寂无名，只是个游击将军。而蓝理正是康熙朝历史上著名的破肚将军，流着肠子还能酣战的猛哥。他作战凶猛悍勇无比，只可惜脑子不太好，经常做出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蠢事，最后把自己玩没了。堪称脖子以下世界级，脖子以上小区级。
印证蓝理脑子不好的一个事情就是，他把一家老小全都拽了过来。包括他的弟弟蓝瑶、蓝瑗、蓝珠，族弟蓝廷珍、蓝鼎元等人。而这些人全都在历史上留下过自己的名字，有的善于治政、有的善于作战，脑子都比蓝理好使。
除他们之外，澳门的葡萄牙工匠、水手也来了，在澳门混迹的耶稣会传教士也跑来一大群，在工地外面观望，和明军表示他们愿意帮忙当翻译。
盖因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互相看不上眼，尤其是西班牙王国曾经强行统治葡萄牙51年，派驻的总督胡乱作为惹出一系列民怨。从上到下，葡萄牙人都很想看西班牙人吃瘪。
人手差不多后，明军便从甲米地军港里拖出来一艘船，送到圣地亚哥堡之侧。
整个圣地亚哥堡濒临马尼拉湾，与海湾十分亲近，完全可以在海边架设起炮台。
最好的近海炮架选谁呢？
那当然是被俘虏之后的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号，这是一艘三层甲板、六十门大炮的三级战列舰，位居于目前二国舰队的冠冕。它现在处于大破状态，但已经修好了破损的龙骨与船壳甲板，可以暂时拉出来做炮台。等菲律宾战事结束，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号与美洲号就要拉到函馆造船所进行东亚化改造，改建结束后将担任二国舰队主力舰队的旗舰。
在炮兵阵地上给明军打工的葡萄牙人看着缓缓被纤夫拉入马尼拉近海海湾，然后再横过来对准圣地亚哥堡的战舰，突然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然后又爆发出炸破天的笑声。
没有别的原因，正是这艘船的独特名字惹的祸。
这艘船的全名，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实
际上是西班牙太子的意思。正如英国的太子是威尔士亲王、阿拉贡的太子是热罗纳亲王一般，它的政治意味是很浓重的。西班牙人知道，葡萄牙人更知道。
当葡萄牙人把这个故事分享给身边的其他人时，营地里的笑声逐渐声如雷震，而城里认出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号的西班牙士兵，自然士气低落，哀伤不已。
对于那些喜欢故意恶心人的网络用户，人们一般称之为网络巨魔。
而李洮则简直可以称之为现实巨魔。
用西班牙人的太子号战船轰炸他们自己的圣地亚哥堡，这已经不是黑色幽默，而是让人肆意狂笑，捧腹叫好的神来之笔。
这不一定是历史上最巨魔的行为，但对于在圣地亚哥堡里坚守的西班牙人，对于在城外叫好的葡萄牙人来说，这一定是此时此刻，最为巨魔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