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家小公司就在江户城里成立了，名叫宁生肥皂。
......
当苏宁生的肥皂被作为采购产品，送到郑诛和家的时候，这种由草木灰与脂肪混合成的肥皂大受好评，女人们昂贵的洗护用品被更换了一次。
闵骊拿给郑诛和的时候，郑诛和才知道，竟然有人阴差阳错的做出了肥皂。
日本本地，类似于肥皂的东西就非常稀少了。他们普通人主要的清洗物质，和先秦时的人一样，都还在用淘米水之类的在清洗头发。先秦时《礼记·玉藻篇》有些“日五盥，沐稷而靧粱。”说的就是用淘米水洗头洗手，保持身体清洁。
日本人也发现，烹煮后凝固的米和淘米水混合成的块块，也可以做到类似肥皂的作用。当然这在大米被封为珍宝的日本，这是很奢侈的行为，属于要进贡的贡品。
当然，欧洲人也给日本带来了他们制作的肥皂，毕竟肥皂制作技术在古罗马时代、伊斯兰世界都已经不是很机密的商品，1662年英国化学家仲恩与巴默便参与改进了肥皂的制作工艺，使之能好用一些，尽管还不是特别优秀。
但可惜的是，荷兰人带来了更好的制作肥皂技术，郑诛和用的就是这种肥皂。然而日本人却拿他们制作的肥皂用来做泻药，治疗人的便秘。一物干一事，可以说带有日本人一贯的视角清奇。
不过日本人的确抓住了一个很稀有的角度，肥皂水真的能治疗便秘。
如果只是皂角，郑诛和还不会很惊讶。
毕竟本土都在用皂荚做的胰子。
但它是草木灰做的。
对于草木灰和油脂的运用，是草木灰溶液肥皂超越传统的肥皂角、胰子这样需要天然肥皂荚来运用加工的所在。
因为它的幕后潜藏的，是草木灰溶液所代表的化学工业的点点星火。
草木灰溶液，它的主要物质特征是碳酸钾，呈碱性，含有去除污垢的功能。而碳酸钾，或者说碳酸，又是多种工业制成品的制作来源。譬如当你想烧水泥时、烧玻璃时，碳酸钾都是必不可少的工业原材料。
从这里往大了说，这块肥皂所预示着的，不只是一个现代洗护用品分类的发展，而是整个人类化工业的萌芽。
“三酸两碱..三酸两碱...”
郑诛和想起了一个古老的工业党名词。
三酸，盐酸、硝酸、硫酸，两碱，氢氧化钠和碳酸钠。
这五种类型，代表了化工行业所需的原材料中必须的几个部分，几乎任何一个化工业产品都需要这些原料来进行生产，他们就是工业的基础。草木灰溶液里的
碳酸钾，其实还不算最接近本质的三酸两碱。
至于郑诛和为啥现在才想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以前根本不具备使用的条件。当你想要烧水泥的时候，你需要一个炉温能超过1400摄氏度的火炉，然而一般的炉子还没1300度就塌了，就和室兰冶铁那些垮塌的普通高炉一样。当你想烧玻璃时，炉温更是需要超过1700摄氏度，这可不是一般耐火砖能扛得住的范畴。
因此郑诛和很难在仅仅知道一些理念的时候就去动手操作，就算因此去指使工匠们研究测试，那不好意思，高炉说我先躺了，你们随意。
因此在只有在硅土耐火砖这一条科技点开以后，剩下的需要高炉温充分燃烧化合的工业才能继续推进。
当然，三酸两碱突破最大的地方在于，他们是化肥的合成材料。只有化肥行业发生突破，粮产量攀升，才能撞开智子的科技封锁，让人类进入工业时代。
西班牙人殖民靠信仰，荷兰人殖民靠商业，经过两代海上霸主的轮回，才让英国人拿下了工业的桂冠。
这一刻，郑诛和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抓住的不是一块肥皂。
这是工业之光、是人类文明的结晶，是工业时代的起始。
第五百二十一章 疯子与理学造反基地
化工业的开始，离不开原材料的制备。
肥皂需要碳酸钾，碳酸钾需要草木灰溶液浸泡沉淀；黑火药需要硝，也就是硝石里的硝酸钾，恰好硝酸钾也需要草木灰中的碳酸钾来与硝土里的硝酸来进行化学反应。
更加重要的是，碳酸钾与硝酸同时都是重要的化肥原料。但凡手里能掌握一条化肥生产线，郑诛和都可以直接下场开工，用百万资金把它堆出来，狠狠的拉爆米价，让幕府瞬间进入粮价暴跌的经济危机。
可惜没有。
在化学原材料制备上，目前能够应用起来的就只有草木灰沉淀、硝土田，以及修仙道士研究出的干馏法。干馏法主要是用绿矾、胆矾之类的原材料制作浓硫酸、用硝石干馏制作硝酸。这两种材料分别叫做‘绿矾油’和‘镪水’。前者的主要作用是修仙，后者则主要在武侠小说里充当灭尸剂。
说白了，虽然古人早就做出来了，可没有就业空间。
“只恨化学课都在睡觉。”郑诛和只能扼腕感慨，化学学的太差了，只记得一些基本的残缺片段。
不过不着急，因为郑诛和还有一个给自己打工的小组织，大匠师院。
郑诛和自己不行，可以交给这些狂人们来研究。
这里面塞的都是各种工匠，以及会些旁门左道的江户骗子之流。他们除了研究马车的制造改良和修缮外，与室兰冶铁和函馆造船所等公司都联系密切，其中有个小偷做的蒙汗药，已经作为军用镇定剂早早的在军队里列装。也有人拿出祖传秘方，用人尿混合沙子烹煮，能制备出白磷。用磷做引火剂，可惜磷过于易燃，研究陷入搁置。郑诛和每天会给他们发经费，让他们研究自己指定的目标，在此之外可以搞点自己的小创作。
而最近，大匠师院的研究课题是，是颗粒化黑火药的定装，以及改进火药配比，实现最优配方的目标。
但颗粒化火药并没有产出太大的效果，因为明军早就已经在使用类似的颗粒化黑火药了。而如果要达到鸦片战争时那种英军的颗粒化程度，就必须拿出蒸汽机进行机械制作，再不济上水碓，非人力可为，总之这一项的研究也宣布中止。
倒是后者，在进行最优配方的改进比较顺利。
有多顺利呢...
他们从幕府的文档里找到了荷兰人留下的技工配方，里面明确提到了欧洲人已经发现的更加优质的黑火药配方，也就是75%的硝石、12.5%的硫磺、12.5的炭。然后就改进成功了。这则档案出现于丰臣秀吉统治时期，幕府没有重视，等德川家康建立德川幕府以后，这些兰学（西洋学）相关的内容就直接封存不看了。
总之其实大匠师院就是个草台班子，装着一群疯子和混子。
水鹿祐拿着汇总报告来给郑诛和的时候，郑诛和又转给军需司。
军需司下发给火药工场，火药工场的师傅们鼻子都气歪了。
原来他们自从秩父郡硝石矿开采后，一直以来都用的是这个正确比例，而不是劣质的80%硝石、10%硫磺、10%炭那个不太好的比例。但是，这是基于武藏国秩父郡可以开采出品质良好的硝石情况下。
大匠师院等于白干。
郑诛和到大匠师院，听说火药工场的师傅们来大匠师院要打人，也是哭笑不得的去劝阻。
火药工场的大师傅就对郑诛和诉苦了：“《西法神机》、《火攻掣要》，俺们早就省得。可是为何之前要多加硝石呢？因为以前的硝石品质不好，若不
多加一点，不知功效，且容易受潮。若非这里的硝石品质好，碾碎磨粉、再和水凝固成颗粒后好使，我们还是得多加硝。”
这才是火药比例不正确的根源。
由于国内硝石品质参差不齐，制作工艺不精良，士兵又需要长期携带，所以不得不在配方里多加点硝，以免影响军队作战。但是多增加的这点硝，又导致黑火药威力减弱，事实上影响了部队作战。
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套娃。
正如马嘎尔尼使团来华时，马嘎尔尼记载的猜测，他猜测是由于欧洲人卖给中国的硝品质不好，导致了燧发枪的不可靠问题。但实际上是当时英国人满世界卖的印度硝品质很不错，挤压垮了中国人的硝石市场。又由于硝石市场不足，广东的硝石工坊逐渐倒闭，中国的硝石技术后退，引出一系列麻烦。
明军掌控了武藏国秩父郡硝石矿后，硝石品质提升，制作工艺统一，就不需要再这么搞了。
郑诛和若有所思：“其实不是没人知道正确答案，但为了其他的需要，就只好选择错误答案。”
同时就不得不再提一提鼎鼎大名的‘工部造’。能压死孔圣人后裔的房屋建造者岂是浪的虚名。
《筹辽硕画》里记载，工部自己造的火药下发到军队里面以后，军官们都捏着鼻子把这些官办火药拿去卖了，然后换购民间优质火药自用。可见官办作坊的倒退，也是一个问题。
知道归知道，工业化生产的标准也得有。
大匠师院的瞎几把操作属于正常范围，火药工坊自行调整他们的黑火药比值也在情理之中。就像之前意外发明出肥皂的苏宁生一样，除了郑诛和自己之外的事情他无法控制，每天都有新的偶然和惊喜。
郑诛和心情淡然的把自己的要求布置了下去：
“火药调整的计划结束。下面我给你们布置你们擅长的课题。第一，火山灰水泥你们知道吧？那东西挺好用，但就是原材料还不好运输。你们有没有谁知道，怎么烧制出一种更可靠的东西呢？第二，市井里有人用草木灰溶液，和油脂制作出了肥皂。你们分出人手去秘密研究那东西。看看能与什么东西继续产生反应，做出点新东西来。”
郑诛和只能像战舰改造一样发出招标，寄希望于这些时常不靠谱的疯子们误打误撞的碰出一条路。
第一条需要的就是水泥，可郑诛和不太清楚如何去做。
工匠们倒是了然，他们很快就进入状态。因为烧类似水泥的东西在民间古已有之。他们很快就锁定了生石灰配黏土，再搭配上炉渣之类的原材料范畴。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现有的高炉温度恐怕不够，大匠师院的高炉是烧窑砖的。
第二条大家面面相觑。修仙的、坑蒙拐骗的倒是很感兴趣，但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总之，郑诛和也只能做到这里。
他相信只要指出方向，总会有人选择往这里走。
剩下的交给时代，还有在这个时代风潮里起舞的发明家们。
等他走出大匠师院，回到二国宣抚城附近时，明国书院里的学生已经放学。
“义与利，岂可等同呼？”
“先生言，鲁人以牛赠赎国人者，却有...”
路过的学生们还在争论，崔蔚林讲的义利论是否合乎周礼。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崔蔚林这个人太独特，明国书院新来的几个教授普遍都有点偏科。有的喜欢研究诸子百家，有的快进到考古金文，还有的突出一个神棍。
这里不是最大的朱子理学反贼窝点，但可能就是未来最大的新思想萌芽基地。
快到衙门时，秦昭义在城里骑着马找到郑诛和，这是一个不一般的信号。没有大事的话，连将军也不可以在城中骑马。
秦昭义匆匆来告：“函馆造船所来报，蓬莱舰、方丈舰基本告成。扶桑舰、瀛洲舰与万胜舰的改造也基本完工。”
两艘战列舰的提前一个月完工，背后是函馆造船所的船匠们不辞辛劳的努力加班，带着徒弟们狠狠007的成果。当然也是钢结构件给予了他们不放置龙骨沉积的宽裕时间。就像铁模铸炮法省去砂模风干的时间。
郑诛和扭头看了看公告板，最新的日期已经写到了四月。
“匆匆忙忙就四月了啊。”
和菲律宾之间的危机，自去年年底到现在几乎要有半年之久。前后派遣南下的将士、人手数以千计。
是时候结束这场绵延已久的危机，给还在做梦向中国传教的西班牙传教士打一巴掌了。
“整备兵马，准备南下。”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专业人做专业事
军队在函馆召集的消息不胫而走。
水鹿祐带着这样的消息，悄悄的告诉给了路过的曹红。
曹红吓了一跳，赶忙去支使和郑诛和很亲昵的假闺女井伊爱虎。然而傻乎乎的爱虎走了几步
才意识到，曹红这是支使她去阻拦郑诛和出战。
爱虎哪有这本事，她现在连十以内加减法都得掰手指算一会。于是一孕傻三年的爱虎悄悄溜到隔壁，去恳求湖女来帮忙。
“你呀，这种事情想起我了？”湖女戏谑的捏捏爱虎肥嫩的小脸蛋，拉着春姬去主殿找起闵骊和张玉贞，想和这对朝鲜王妃谈谈这件事。类似这样的事情，一旦让智商不太高的闵骊知道，那基本上就别想保密了。
所以水鹿祐一开始计划的秘密拦截根本不靠谱，连鹰司信子和阿传都在大奥听闻了郑诛和即将离开江户的消息。
于是，当郑诛和下班回家的时候，一家女人跪坐在廊柱边，一起恳求他不要轻易犯险。
“我不去战场。”郑诛和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家里人误以为他又要上战场了，前来劝阻。
“不去！？”众人异口同声的惊讶，没想到场场战斗不落的郑诛和竟然放弃了。
郑诛和抱着三井圣子，摸摸姑娘年轻的小脸庞，这个面瘫的小富婆现在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他感慨万千的说：“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如果去了，免不得要上旗舰，还要干涉将军指挥。那到时候是施世骠、是何麒正与李洮指挥，还是我来？喧宾夺主了。打仗就是打仗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他指挥水战，属于门都还没进。
汉江口水战靠的还是李洮的拼命，其后历次的水战，郑诛和都只是个看客。
因此在他比较熟悉的陆战之外，在海战中郑诛和的选择是放手让了解海战的将领们去做，而他只需要专心在幕后运营然后取胜即可。
家人这才释然。
不过大概是众人的心情影响到了上苍，今天还是个大雨天。
“唉，为什么大雨连日竟起呢？”朱安宁抱着裙摆，坐在窗台边听着窗外的雨声滴答。
暴雨降临江户城，疯狂涨水的江户川今天又冲垮了不少房屋。窗外还能听到民间的救灾队在雨中的呼喊。像这样的暴雨，也会影响到利根川河岸的农田。不过因为已经修起了大堤坝，所以受灾面积不多。武藏国内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待遇。
“可能是因为连雨也觉得大地上的人心太过雕琢，所以看不下去要洗一洗尘世吧。”郑诛和捏捏圣子粉嫩嫩的小脸颊，招呼众人赶紧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