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总兵,时常也来京师觐见。若说忠顺,那是靠谱的。但濮阳人榆方,与宾州武定人李之芳之间,恐怕不会那么友好。
山东就两个总兵,一个榆方负责陆军,一个王缚蛟负责水师,前者和郑诛和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就是郑诛和天天去大运河上下捞移民,一捞就是几十万,搞得清江浦、临清州这些关键渡口的便宜纤夫都少了。
这时,圣武帝再回头看看地图,才意识到榆方一直蹲在山东,其实不是个好事。
至少就支援郑诛和来说,一般都是蓬莱的王缚蛟和李海月就近搭把手。榆方他娘的一次都没出过手,甚至还挡过郑诛和来捞人的手,不让郑诛和来山东薅羊毛。
这样持续下去,恐怕对朝鲜战事只有坏处。
如果是平常时候,把榆方挪走当然不好下定决心,可现在是战时,一切为了胜利。
想到刚刚因为不够信任郑诛和错失战机,圣武帝决然道:“榆方本是濮阳人,着令他从山东总兵,转至河南总兵,驻地就放在归德府(商丘),狠狠洗刷一下教匪逆党。”
话虽如此,但造反的人在豫西,却让榆方这个豫东人去压,而且驻地放在最东边的归德,也多少能看出圣武帝的纠结。既想让榆方挪窝,又不方便彻底损了他在大运河上的话事权,只好权衡后,放在归德府这么一个怪地方。
“那山东总兵...”李润兴又头疼了。
这下可好,事后怎么说服这个老兄弟从大运河挪屁股到河南,也是个难事。
“让海月去。从渤海郡王转封为北海郡王,领青州(今山东潍坊青州市)总兵职,以襄助朝鲜大局。”圣武帝自然而然的指了最支持郑诛和的老姐们。顺带还能控制一下初任外职的李之芳,以避免这老小子藏有鬼心思。
李润兴的表情瞬间垮塌了。
他的心情自然是很差的,看来圣武帝是一定不会让他出外掌兵权,哪怕是让妹子去,都不会指名他。
于是,经过一番运作,山东的格局经过重新调整,变成了新任兵部尚书李之芳挂山东总督衔,到济南府协调万机;新任北海郡王李海月到青州担任青州总兵,与登莱水师总兵王缚蛟一起给郑诛和提供帮助。
榆方圆溜的去商丘上任。他也不算亏,河南全省就他一个总兵。
孙正法已经断腿,他也不会再亲临战场,但坐镇中军还是没问题的,他负责去督导辽西兵将试探性的袭攻满清城防,以逼迫其京师大营回援。
如果不是猛合大虎去了甘肃防备准噶尔汗国的噶尔丹,察哈尔的李查哥不花刚因兵部贪腐案打了败仗,明军其实更应该走草原杀过去,从科尔沁蒙古撞到满清的北方。
只有在渤海府的李海月输麻了。
“日啊,老娘刚盖好半年的宅子!”
盖王府的木材还是拆的千胜号与百胜号的千百年老木。
还是白嫖她拜把子兄弟的。
“只好找兄弟再含泪借一点了。”李海月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毫无良心负担的自言自语。
这一切的消息,包括俩昭和参谋炮轰旅顺口,到京师哭丧给自己丢脸,圣武帝为了给郑诛和腾出后援,一下子调整了兵部尚书、山东总督、青州总兵等好几个大员位置的事,直到八月底,郑诛和在清州城才从张希栻派来的情治探子的口中得知。
而这时,清军已经南下进入了汉城。
郑诛和与京师相比,唯一的信息优势,就是他知道清军的京师大营里装的不是满清的京城八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
除此之外,双方的情报几乎相同。
龙保保这时爬到城楼顶,坐下来舒坦的说:“已经把满清可能要耍花招的情报交给朝廷的锦衣卫,让他把消息送给皇帝陛下了,不过路途遥远,恐怕不一定能及时赶在辽西兵马动员之前送到。郑哥,你觉得当面这股清军,到底是哪的部队?”
郑诛和其实也在怀疑这个问题。
“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吉林乌拉辖下的索伦族等组成的关外八旗兵。二是辽西锦州的驻防八旗营。从情报上来看,两边都有可能,但我思来想去,感觉鞑子还是不会动辽西的部队,可是吉林乌拉的军队怎么能这么快就重组完毕,补充后还能光速移动到盛京再南下呢?”
虽说排除掉不可能,剩下的选项再荒谬也是答案,可郑诛和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能是把黑龙江在齐齐哈尔的部队抓下来吧?
“无论如何,陛下多信你啊,为了你可是把榆方都从山东连根拔起,送到河南了。”龙保保的眼里闪过几分艳羡。
“陛下这是错怪了我,心里焦切,才调走榆方。”郑诛和点点头,但没有深说。
就长远来看,把榆方挪走,对郑诛和是个长期的利好。
而把李海月也挪到青州,更是好事成双。
从此以后,郑诛和可以依
靠济州岛,从山东更大规模的大举引入大运河移民、淮海移民了。
这是根本,比朝鲜战局的一时得失要重要的多。
突然,秦昭义从楼下抓着楼梯往城楼上喊:“伯爷!动了,鞑子的先锋营已经进入汉南,离我们不足百里。”
作者的话:感谢大家的支持。为了休息,今天就真的少一点字数。指从3K减到2.4K
第四百四十八章 金陵王气黯然收
军事会议重开,各部将军全数聚集。
春姬慌忙的捧着茶杯,而郑诛和则已经滔滔不绝:
“满清之奸诈,让我错失了战机。可我不入汉城,也让他们错失了战机。总体而言,我们的错误只是没及时补充兵力北上,是战术性的。而他们的错误,则是一开始就没有扳正目标,是战略之大失误。正因如此,我还要让他们继续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众将士对郑诛和时不时吐出的新词已经免疫,就听他继续讲。
总而言之,明朝的失误只在于没能及时补充军队,让郑诛和一直北上到汉城。
但说起来,即便真的补充上了,郑诛和在汉城反而可能缺乏足够优势的防御阵地,最后还是会陷入和满清的艰苦鏖战。因此这是战术性的错误。
但清廷的目标,耍尽诡计的行为,显然不是收复朝鲜,而是消灭郑诛和。
这个目标在战略上来看,就很不现实。
郑诛和是活人,只要想跑就能跑,除非是被困死在汉城。
“而且我猜测,他们故意把军队停在平壤,迟迟不南下,南下到汉城又不动,应该是策略上出了问题。”郑诛和敏锐的察觉到,清军一日千里的行军,自从他们进入平壤后就开始显得磕磕巴巴,瞻前顾后。
满清利用了明朝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的时机,制定了以汉城为陷阱剿灭郑诛和的策略。
可是正因为明朝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所以郑诛和放弃了进入汉城。
于是满清的消灭计划就失去了成功奏效的前提。
这简直变成了一个死锁。
众将士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敌人出错了。印证了郑诛和停在清州不前进的正确性。
“我准备...”郑诛和却突然停下来说,“激将清军南下,让他们跳入我们在清州的陷阱。不管这支清军从何而来,消灭他们,至少要重创他们。我有信心,也有决心。否则我们岂能与清军,旷日持久的在朝鲜僵持?”
众将大骇。
但郑诛和说的没错。二国宣慰司是一个商业优先的大部门。军队不可能持续的在朝鲜空转,浪费巨额资源。
于是,郑诛和主动给进入汉城的清军写了一封信。
这封信转入了满清汉人名将,效力前锋营的汉军旗副都统孙思克手中。
孙思克拿着信纸,吃惊的断断续续:“他说...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这是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
说完,孙思克颠倒过信纸,确信郑诛和只写了一半,后半首诗没写。最有名的‘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他竟然不加。
“啊!狗崽子。”
岳乐一听便大怒。
这说的是西晋灭东吴之战,王浚的楼船舰队从巴蜀出发,千里风糜,直入建康。
换言之,郑诛和以自己为王浚,要率领他的楼船舰队,从日本出发,千里风靡,直入辽东。
“这分明是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诱敌之计,蓄意不入汉城。怎么办?”被降五级发配到军前效力的费扬古苦着脸跟岳乐商量,“要不就到此为止,让军队撤回锦州保卫皇上吧。”
在清楚战场不能困于一个目标的费扬古,包括躺着的赵良栋看来,期待着郑诛和入汉城,然后被皇帝下令死守,最后战死在汉城,这个目标本身就不对劲。
是,明朝皇帝的确天天给部下发死战令,可那也是崇祯时候了吧。
现在这个皇帝,他可没这么干过。
就算汉城政治意味重大,也不一定就能让郑诛和死守吧。
在他看来,这个计谋从一开始,就犯了汉人谋士常犯的错误。
故意为敌人设置精妙的陷阱,然后以此为中心故布疑阵。可敌人不中陷阱,那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
“不,我们必须南下。”
岳乐闭着眼睛回转多时,却只能下定决心。
正如郑诛和不能在朝鲜浪费时间一样,锦州八旗也不能在朝鲜浪费时间。
双方都拖不起。
而被奉为太子监军的皇太子胤礽,则如同一个枯萎的雕塑般坐着,仿佛谁的决定他都不在意。
在清州城,主动刺激清军南下的郑诛和,正在带领将士们一边布置防线时,一边祭祀天地神灵,祈求胜利。
说是祈求,或许用战前编队更合适一点。
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是
郑诛和麾下绝大部分的主力,除去北海府的两个营在海上,其余九个营,九千多人均穿着军装,以每百人组成三排的队列,扛着火枪戴着碟盔,沉默的站在傍晚的目光中。
秦昭义骑着马缓缓的与龙保保在队伍旁谈着什么。
林重藩扛着红缨枪,正在给士兵整理军装。他辖下的两个营也在这里。
六千藩属军队也在收拾队伍,浅野长矩与森圡羽各自训斥着他们的武士,每个武士都在额头绑上象征纯洁的白色额带,上面写着‘忠诚’‘死战’‘玉碎’之类的词汇。马千户带来的三千噶玛兰人则显得比较悠闲,他们是山地作战兵,只需要防守左右两个山的炮台即可。
一倍热酒撒入大地,郑诛和清楚自己只有两万兵,其中能打的就一万人。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我的二哥啊,要快,要快啊。”
郑诛和把希望放在调到山东的李海月身上。
相比起一直被卡着兵权的李润兴,圣武帝更青睐作为女儿家的李海月。
反正出力的是她府上的王府三卫、左相右将,她本人的能力值和野心值高低,显然不是那么重要。况且这还是个女人,女人的野心再高,又能高出多少。
而重用李海月的缘故也非常简单,光从她的封地不断东迁,向郑诛和靠拢,现在一下子迁到山东就知道了。
这个封号也非常有说法。
现在的青州府,在汉时是北海郡,所以封李海月为北海郡王。而郑诛和主要的战斗之地,就在北海海域,所以此北海与彼北海形成闭环,而郑诛和现在正在朝鲜清州,李海月则在山东青州,又形成了双环扣,印证着圣武帝一定要拿下满清的决心。
仰望青天明月,俯瞰滚滚江河,天色乌青,只有乌云与月亮像梦幻般漂浮,水色乌青,倒映着一片虚华泡影。
郑诛和举着酒杯,踱步向西,左手边的大条河对面是八峰山。这是一座高数百米的,由八个山峰组成的小群山,此时正有几千朝鲜夫子,在山头上没日没夜的修筑着新炮台,也能看到打着火把的朝鲜夫子,正拖着从济州送来的六门备用三千斤舰炮往山上爬。沉重的舰炮勒着数十根麻绳,在夫子的肩膀上勒出片片血痕。
他又举着酒杯,踱步向东,清州城依靠上岑山而建,山上还有朝鲜人留下的上党堡,此时已经被改造为上党炮台,山上守护着五门三千斤舰炮的明军正在挥舞火把,和山下的祭祀仪式遥相呼应。
再转过身向北望去,远方是白马江对面的夏水滩与被拆除的薪完堡。
明军此时正在河对岸纵火焚烧所有林木,拆除所有房屋,以避免清军能利用上。
河岸边的稻田已经提前割给战马做青贮饲料,城里的朝鲜平民有的留下来坚守,有的带着行李南下逃荒,他们留下了自己家仅有的牲畜与家禽。
并没有人辱骂郑诛和虐待百姓,那些逃亡的百姓,反而告诉明军:
“不要在意我的房子,拆了吧。不要在意我的稻田,烧了吧。假如你们输了,千万要把城也一起烧了,把我们的祖庙都烧了,不留一砖一瓦给鞑子。”
郑诛和不禁带着将士们,重新再唱起了他们曾经在汉江旁高唱的白马歌: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慷慨激昂的歌声回荡在八峰山与上岑山之间。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