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朝鲜夫子听不太懂这歌声,但却伫立着,眺望着,引颈期盼着,歌声中的那种激昂向上的精神,吸引着他们。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众人期待着,这歌声能带领大众走出苦难。
郑诛和也期待着,这歌声会陪着他,去朝鲜、去外东北、去往辽东。
作者的话:感谢大家的支持。这两天精神有点恍惚,早上胃疼才意识到是老毛病又犯了,家里什么药都有,早上爬起来吃了才睡,然后起晚了,更的也晚了。抱歉。感谢FXXK的打赏,感谢星之彩的打赏。再求一波月票,马上就能冲第一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沐浴炮火的凤凰
九月七日,清军终于磨磨蹭蹭的从汉城爬出来,走过汉南地区,进入清州城北岸的薪完堡废墟里建立营地。
清军很清楚他们在这个方向,其实已经在明军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了。左右两个炮台完全可以把整个山当做炮架,让炮弹飞到清军的营地中。
但清军有自己的底气。
抚摸着粗如大树的大将军炮,岳乐这一群将佐可算是解气了,在海参崴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机会:“以前我们被这狗杂种拿着些到处跑的小炮轰的直冒烟。现在可算是能复仇了。探子都说了,他们身边只有一些千斤小炮,有个屁用。”
众将军纷纷
点头,解气的握紧拳头。海参崴的窝火事谁都记得,谁又不想复仇呢?
到次日,清军也不用投战书,直接射了一封箭书,要求今日决战。
明军连壕沟都挖好了,自然也当场迎战。
“什么土耗子,到处挖沟。”清军将领们聚集在一起,点评明军的几道壕沟。明军把自己的大炮都埋了起来,用各种包囊建造壁垒,以三个营的兵力据守。
“他们怎么把这些老东西拖出来了?”
河对岸的明军看到那像一个大树干一样被拽出来的老家伙,纷纷嘲笑不已。
那是几十年前的葡萄牙人的技术,用极其粗大的铜铸造出的超级大炮。然而它的管壁极厚,实际炮径和吨位非常浪费,他们的炮架还很老式,运转不方便,开炮也随缘。铸造一门炮要浪费掉上百万枚铜钱,这消耗的可都是实打实的金钱。东北没有大铜矿,只有一片连绵的小铜矿。
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这些破玩意。
随后清军又拽出越来越多的炮,足足七百多门大大小小的大炮在滩涂边树立起来,一大群清军炮兵正在比手指目测射击距离,五万大兵陆续在岸边排队,准备跨河冲锋。
明军这边则是聚集两万军队,推出四百多门大炮,背靠着八峰山炮台与上岑山上党炮台,与清军对抗。
虽然清军炮多,但他们的炮多而杂,很多年前的几百斤小跑也都在。而明军这边的大炮已经实现了标准化,三千斤舰炮、千斤炮,就只有这两个规格,炮弹和火药都是定装好的。只不过对方拿出了八千斤、五千斤的大炮时,明军的重炮火力就显得不那么充足。
在开战的起初,明军和清军对于对方摆出来的阵势都有些不屑一顾。
然而当清军点响大炮的时候,双方都知道错了。
这是一场集中上千门大炮,互相对轰的疯狂大战。在射程只有一到四里的距离中,火力密集的疯狂程度超越了同时代的军队应有的操典规定,一门门大炮几乎是并排的挤压在一起,凶猛而蓄势待发。
哪怕是拿破仑时期的战争,也罕有如此疯狂的火炮密度。
如果说大炮内卷是郑诛和开的头,一个千人营都要列装二十门千斤炮的话,那清军就是发了疯,把自己仓库里能挖出来的炮全都推出来,要把郑诛和比下去。就在这样的比拼下,如此奇特的一场火力大战就此迸发。
千门大炮同时开火的疯狂,仿佛震耳欲聋的炸弹在耳朵边爆炸般,轰的人头晕耳鸣,目眩神迷。
凌空高飞的炮弹,跨越白马江的两岸,你来我往的狂轰滥炸。
从来只有明军靠火力优势轰炸别人,二国宣慰司所属的明军是第一次发现,他们轰日本人的时候有多爽,满清拖来八千斤巨炮轰他们的时候就有多痛快。这下他们真成了土耗子,只恨不得把手里的步枪摔成两半,避免自己转移阵线的时候走不方便。
同时,在沙滩上列队的清军瞬间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在他们的认知里,明军那边土蒙蒙的应该没多少炮,可他们怎么知道,明军把炮埋在土里呢。
虽然海参崴的时候,明军就是这么干的。
飞驰的炮弹在人群里肆意玩闹,翻滚、旋转,调皮的砸碎脑袋,沾着脑浆在大腿上旋转,在腰上撞开,带走清军的生命。他们本就是准备进攻的军队,密集的队列简直是最精准的炮靶子。
“冲?冲你个逼冲,快跑!”清军一哄而散,各自寻找能逃避大炮的位置。
此时,清军恨不得自己就是土耗子,直接把脑袋埋进土里。
双方原本设想的是大炮开火,再由步兵冲阵跨河的传统对战。
然而大炮一开火,密集的步兵队形就已经变成了活靶子,谁还敢再冲阵,准备体验新时代的脑洞大开,心花怒放吗?
步兵不冲,炮兵就发了疯一样的继续轰。
“呜呜呜呜...”战壕中,不止一个刚刚经历大半年新兵训练与作战经历的士兵,在轰鸣到撕破灵魂的大炮对炸中狼哭鬼嚎,甚至大小便失禁。
战壕里、沟里、树后面,到处都是躲藏起来的士兵,谁也不敢听军号冲锋。
大战开始了两个钟头,炮声渐渐停歇。
重炮轰炸随着一门门大炮的炸膛而逐渐结束,清军看着八千斤的大将军炮竟然随着开炮而直接开裂爆膛,破裂纷飞的炮身顿时将身边十几个炮手、装弹手统统卷飞,撕裂成无数肉块。
而明军这边,直接将炮管埋藏在土中的那些大炮勉强没有炸膛,然而却也已经卷成了麻花,斗大的缝隙证明这个炮已经完全报废,滚烫的炮管几乎把土都要烤熟。
“塞楞额!塞楞额!”
岳乐抱着孩子哭得痛彻心扉。
爵位为多罗贝勒的爱新觉罗塞楞额,岳乐的第八子,同时也是庶长子。
他死了,作为护军都统,被一炮炸死在
河边。
岳乐生了二十个儿子,但是前七个儿子全部都没能活到成年就夭折,出身庶福晋的塞楞额就是他的庶长子,今年三十五岁,刚刚被任命为护军统领,被岳乐带到战场上磨练。
按照清廷的爵位规矩,除嫡长子外均降爵一等册封,塞楞额年龄大,他被册封的时候岳乐还是郡王,所以降一级封多罗贝勒,事后因为是庶子,也没有抬升待遇。不过其实岳乐的其他庶子也封的贝勒,没有封郡王。岳乐时常还对此感到愧疚,想着给庶子补偿一些,多给些战功历练。
结果当头一炮,儿子没了。
清军痴呆的在阵地上到处寻找横七竖八的死尸,希冀着从里面找出还活着的兄弟。锦州驻防八旗几乎都是姻亲,两三千亲人眼睁睁的就死在眼前。
马千户痴呆的低着头,发现他在台湾新结婚后养的干儿子,因为战斗经验不足,脑袋已经不见了。
“儿子,儿子...”
他抱着这具十五岁的无头尸体,一时间整个人就像木偶一样,呆呆的坐着。
不知道多少战壕,竟然被炮弹掀起的泥土掩埋。
越来越多的人从壕沟里爬出来,抖落身上的泥土,许多人迷茫的四处看着,许多人已经耳鸣到听不清楚看不清楚,也有许多人,
“甲营子队狗小旗的三个伙呢,还活着吗?还活着吗?”
“丁营,丁营!还有活着的吗?还有活的吗?”
从泥土里爬出来的营指挥使,在壕沟里惶恐的一个沟一个沟里爬过去的寻找着,拍打着,把自己带的兵从沟里挖出来。可这是炮战,斗大的炮弹落入壕沟之中,顷刻间便是数条人命,真要被曲射的炮弹命中战壕,又能活下来几个呢。
同一个战场,两边到处都是凄惨嚎叫,彷如孤独狼群聚集的山谷。
最后统计到手里的数据,被送到龙保保手中时,他看了一眼,两眼一黑,差点晕死。龙保保不敢送过来,便把情报交给林重藩,可是林重藩也不傻,他左右一看,把信息塞给站在亲兵队伍里的春姬。
春姬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抬头望天,只好悄悄的靠近过来,捏着裙边小心翼翼的说:
“旦拿,三个营...丢了...六十多个小旗。”
三营三千人,六十多个小旗,每个小旗十人,一个旗长,三个伙,每伙三人组成一个基本战斗单位。这就是六百多人,一场炮战死伤了五分之一。
郑诛和脚底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低头一看,已经分不清这滑腻的泥土里混杂的是水,是雨,还是泪,还是血。
这便是,血与火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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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 军医和麻沸散
当天傍晚,清军从薪完堡的废墟撤退到了北边的宝莲山脚下下寨。
明军则忙着把所有伤兵都挖出来,集中起来送到清州城里的战地医院,让朝鲜汉医、军医,还有两个荷兰洋神棍来救治。
铁炙子、热水、麻沸散、药酒、净布,郑诛和一进来就听到一阵阵凄惨而撕心裂肺的嚎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刑场。
迎面就是一场缝合手术,一个倒霉蛋被炮弹炸飞的碎石击穿了右胸,好玄没有铅子留在里面。灌入麻沸散之后准备缝合大裂隙伤口,失血就没办法了,能不能活下去看本事。但这伤兵昏昏欲睡之际,却因为药力度不够突然暴起发癫。
两个军医当场震怒:“麻沸散失效了,硬灌,快灌!”
“不能硬灌,再灌他会中毒,惊厥发疯的!”旁边的荷兰洋医生更加震惊,急忙来阻止。
最后双方统一了意见。
一棍子给丫打晕过去,还是物理催眠好用。
麻沸散,其实并不稀奇。
主要的原料是常见的曼陀罗花,无论是本草纲目,还是资蒙医径、新锲药性会元,里面都记载有怎么整曼陀罗花麻醉剂的配方,并且基本大同小异,从汉朝到明朝没啥重大变化。
不过这种麻沸散与现代麻醉剂相比就实在不够麻醉,大概也就是比喝醉酒断片更深度一点的麻醉,一旦动刀还是有可能让人痛醒。并且药力有限的同时喝多了还会中毒,神经失常,因此效果只好说是比没有强。
正说话时,另一个手术台上,一个截肢的伤兵出血过多,失去了呼吸。
“死了,死了。”军医有些仓惶的抱着锯子,嘴上迷茫的念着,“佛祖不会怪咱吧。佛祖、观世音菩萨,俺不是故意杀人的。”
到这个时候,郑诛和给卫兵点点头,卫兵急忙去外面把两个随军的白莲教道人找了过来。让他们来安慰军医,并且给死去的士兵念经超度灵魂。营房里一时间念经诵经的声音,与士兵被铁炙惨叫、缝合惨叫的声音交相辉映。
给郑诛和的感觉,像是在阎王宝殿门口跳广场舞。
虽然很离谱
,但是杂糅了佛教与道教理念的白莲教道人,他们还真就会念经,却能解决士兵和军医心理上的问题。
“下次找点正经和尚道人随军,超度仪式也得整好点。”郑诛和叹了口气。
在战地医院慰问了惨叫的倒霉蛋们之后,郑诛和回到指挥室。
几个将军都面如土色,十多个营指挥使与拔刀队、皇协军的足轻大将们更是站着如喽啰,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大家都知道,今天打的真臭。
这是二国宣慰司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火力弱于对方的情况下出战,结果根本都没有士兵能组织起来冲锋白刃战,能抗住不爬出壕沟都是勇士了。刚刚在陆奥虐了日本人二十万的军队,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宣慰司明军在这里碰着硬茬,表现得就像拉裤裆里一样。
郑诛和没有责备他们,只是说:“今天三个营指挥使打的还不错,炮兵打的也漂亮。唯一的问题是,四百多门炮,坏了将近四分之一。不是炸膛就是被炸坏,岳乐那里也一样吧。”
如此高烈度的猛烈对轰,火炮的消耗速度同样触目惊心。铁模铸范法造出来的大炮明显有点扛不住高烈度的对抗,就本质上来说仍然是白口铸铁炮,靠增厚炮壁解决材质不好的问题。如果室兰冶铁能解决炉温不足的问题,那么比铸铁强数倍的碳钢炮就可以减重增药,甚至考虑增加线膛,增加火力。
众将沉默不语。
郑诛和又感慨:“丢了两百多位将士,但好歹伤兵都保住了,四百多伤兵就死了六十七个,不说都能马上回来作战吧,至少命在,治好了又是一个好汉。战死、重伤的抚恤别忘了。我们让新兵唱友爱歌,歌词写:我若为国死,抚恤七十一。父母有国养,子弟有国依。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将士们哪还会继续勉励作战?”
“是!”将军们这才急忙答应。
明军的战斗意志,郑诛和从来都不怀疑。于谦守北京城的时候,各地自带干粮前来支援,依然士气高昂。更何况现在满饷满粮,只能说大炮密集轰炸的现实已经不是靠战斗意志能解决的问题。
郑诛和转身指着地图上的两座炮台,道:
“从明天开始,正面壕沟里不要再排布密集阵线,稀稀拉拉分布一些就行。把我们的主力放在炮弹射程之外,我们还有八个营没有轮换。明天只安排一个营进去,再组织三个营准备白刃接战,伤兵营殿后防备。拔刀队、皇协军六个营,各抽两千人,搭配各两个营,去八峰山炮台和上岑山炮台。
我猜测满清也伤亡惨重,炮火损耗巨大。他们肯定不敢再像今天这样一口气把火药轰光。到那时,这两座炮台就是我们的护身符。满清也一定会发现,炮台对他们的威胁,所以届时,噶玛兰人也要在山地战里...”
说到这里,郑诛和发现马千户不在会议现场。
“干儿子死了。”秦昭义小声提醒。
“哦,对。那就别打搅他了。”郑诛和没有追究,继续安排防务。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对于郑诛和如此,对于军营里见识了狂轰滥炸的新兵们来说,也是如此。
满清这边,比郑诛和想的要更加拉胯一些。
锦州八旗的确有自己的军医,但是实际操作起来,面对一千多伤兵,不但军医数量不够,药物也不够,并且也没有专门细致的研究过麻醉、缝合、高温消毒与绷带包裹,所以大量伤兵就算稍微敷了点药,最后的效果也是在高温发炎里死去。
伤兵营惨嚎不断,也影响着军营的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