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圳儿的信里说的好啊。一旦他做了亲王，就在名义上有了储君候选的资格，成了“龙”。
二龙不能相见，今后他就不能常伴朕身边了。
算了，朕还是自私一回吧！为了圳儿今后能常伴于朕。就让他接着做郡王吧。
圳儿真是难能可贵啊。为了尽孝，亲王位置、储君候选都可以不要！
有子如此，朕复何求？
裕王党的官员们都去了奉天殿参加“大宴仪”，裕王府显得无比冷清。
裕王枯坐在书房之中，颇为凄凉。
李妃走了进来：“王爷，要不臣妾给您下下火？”
说完李妃跪了下去，伸手就要去帮裕王解玉带。
裕王轻声道：“我心里就没有火。下什么火？唉，我是不是真的比不上四弟？
扪心自问，若我去东南。恐怕十年、二十年也平定不了倭患！”
裕王对自己颇有清醒的认识。
裕王又道：“还有，我这一年来，处处给四弟使绊子，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给他使绊子，就等于在破坏抗倭大业啊。”
李妃道：“王爷，你不必自责！您是大明唯一的储君。未来是要做皇帝的。如果一个皇帝，下面有一个才干超群，无法控制的臣子......
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会成为汉献帝！难道您能坐视景川王成为曹操嘛？”
裕王道：“我已不是唯一的储君，将来也未必能做皇帝啊。”
李妃却道：“不！王爷难道忘了，他无后，您却有世子朱翊釴！就凭这一条，您就是唯一的储君！”
裕王一愣：“无后......你说的对。”
李妃道：“所以，王爷您为了未来皇位的稳固，也要处处打压他，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他！绝不能让他变成曹操！这不光是为了您自己，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要知道，汉末三国之乱的根源就是汉室衰微，皇帝无法号令天下。”
说完李妃在书案上摆好了纸笔：“王爷，现在请您执笔，给皇上写一道贺表。在贺表中一定要极力称赞景川王，以显示您的大度。臣妾给您斟酌措辞。”
裕王是个优柔寡断、立场不怎么坚定的人。小老婆一劝，他这个做丈夫的就被带进了沟里。
李妃口述，他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一千多字的贺表。
与此同时，永寿宫大殿。嘉靖帝喝醉了。他迷离着一双醉眼，对首辅严嵩说：“你知道圳儿最像哪位先皇嘛？”
严嵩脱口而出：“像成祖爷。”
嘉靖帝大笑：“说得对！他像极了成祖爷！来啊，赏严爱卿喜庆金叶子一枚。”
徐阶一惊：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提及景川王像成祖爷。可惜，我已经上了裕王的船太久。换不了船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景川王，你等着罢！
第101章 给我挖坑？我抬抬脚，踢踢土就能填平了
嘉靖帝的三道圣旨到了杭州。
第一道圣旨：复木为车。朱栽圳改回了本名“朱载圳”。
“复木为车”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表明言官保举朱载圳为太子的事彻底一笔勾销了。
第二道圣旨：赏朱载圳郡王双俸。
胡宗宪等人心中大为惊讶：皇上竟没有再次下旨恢复景川王的亲王位。
以景川王的功绩，别说恢复亲王位了，就算直接册立太子也不为过。
朱载圳跟嘉靖帝父子心灵相通，他知道嘉靖帝和他一样，是在忌讳“二龙不能相见”。
第三道旨意：封赏有功官员、将士。
胡宗宪升授资政大夫文散阶。除浙直外，另节制福建兵马。
唐顺之升授通奉大夫文散阶，调回京城，实补兵部右侍郎缺。
王国光升授通议大夫文散阶。吏部考功司记其大功一次。
俞大猷实授南直隶总兵。
戚夫人加封二品诰命夫人。
瓦氏夫人赏广西女总兵衔。
陆绎升锦衣卫北镇抚使......
就连刘五七都升为了司礼监随堂太监，位居掌印、诸秉笔之下。
可是，圣旨之中却未提及戚家军的统帅戚继光一言！
接完了旨，胡宗宪对朱载圳说：“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朱载圳跟胡宗宪来到了一个僻静处。
胡宗宪道：“王爷，皇上的旨意似乎暗含深意啊。”
朱载圳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提醒我什么。圣旨里没对戚帅进行封赏，表明父皇可能对戚家军起了戒心，对嘛？”
胡宗宪拱手：“王爷真是圣明烛照，的确如此。”
朱载圳道：“父皇猜忌戚家军合情合理。他老人家的想法应该是——戚家军之战力，顶的上几十万卫所军。这样一支精锐常驻东南。我在东南时压得住，若我回京了呢？
汝贞兄，我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我准备了一份奏折。请求皇上将戚家军一分为五，分驻山东、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五地。”
胡宗宪思索片刻后，答道：“王爷高明啊！戚家军一分为五，在皇上看来力量已经分散。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
分驻五省还有另一桩好处。今年之后，东南四省及山东再也不会有大规模的倭乱。今后可能会有几十人至多几百人一股的小规模倭寇登陆。
每省驻守六千戚家军，足够在各地防倭、剿倭。要是集结在一处，反而会顾此失彼，疲于奔命，拿弗朗机炮轰蚊子。”
朱载圳笑道：“知我者，汝贞兄也！你是浙直总督，有管军务的职责。你与我联名上奏朝廷吧。赶紧打消了父皇的疑虑，咱们也好专注于跟弗朗机人做生意的事情。”
四日之后，永寿宫大殿内。今日又是召开御前会议的日子。
嘉靖帝依旧盘腿坐在青纱帷帐内。
次辅徐阶上来先狠狠夸赞了景川王朱载圳一通。
严嵩心中暗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徐阶果然亮出了刀子：“皇上，戚家军是国之利刃。人在枕头底下藏一把利刃，自然可以防夜里闹贼。但睡梦恍惚之间，一个不留神也可能被利刃割伤。”
徐阶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戚家军太强了。强到恐怕全天下的卫所军都不是对手。如果朝廷不严加防范，万一哪天造反了，岂不要割据东南半壁？
高拱附和：“徐次辅所言极是！戚家军打倭寇，三万能灭十一万，自身伤亡也就一千多。这样的战力着实骇人听闻。
万一戚家军作乱，恐怕东南的卫所军绑一起也不是戚家军的对手。”
严世藩质问二人：“徐次辅、高阁老，你们是在怀疑景川王对皇上的忠诚嘛？”
徐阶道：“我们没有怀疑景川王对皇上的忠诚。可是，景川王迟早是要回京的。等他回到京城，谁还镇得住戚家军？”
高拱顺竿爬：“皇上，臣认为，应该解散戚家军！横竖东南倭患已平，戚家军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一向老奸巨猾、老成持重，从不轻易开口的严嵩都忍不住怼高拱：“解散戚家军？高肃卿，我问你，如果倭寇卷土重来怎么办？”
高拱支支吾吾：“这，这个嘛，到时候再说就是了。”
司礼监秉笔陈洪忽然快步走了进来：“禀皇上。景川王的谢恩折子到了。”
嘉靖帝听到宝贝儿子来了奏折，直接掀开了青纱帷帐：“快呈给朕看。”
陈洪将奏折呈上。
嘉靖帝看后，龙颜大悦：“要说识大体，顾大局，满朝文武皆不如圳儿啊！
圳儿在折子里说，要将戚家军一分为五，分驻鲁、直、浙、闽、粤五省。
刚才徐爱卿不是担心枕头下的利刃会伤到主人嘛？他现在主动提出将他打造的利刃截成五段！”
徐阶和高拱目瞪口呆。
他们不明白，为何每次他们想给朱载圳挖坑，朱载圳都会提前察觉绕开。甚至有时候绕都不绕，抬抬脚，踢踢土，就能把坑填平了。
严嵩是戴高帽的绝顶高手。他不失时机的夸赞道：“自断亲手打造的利刃，景川王这是在未雨绸缪。他的眼光看得深远啊！”
他儿子严世藩亦道：“没错！景川王真是有大智谋之人。他这一招可以防患于未然！”
嘉靖帝以前是个阴郁冰冷的人。一年到头脸上都不见笑意。
现在的他，每逢大臣们夸赞他的宝贝儿子朱载圳，他都会龙颜大悦，笑容满面。嘉靖帝笑道：“你们说的对。圳儿的眼光的确远大！就按他所奏，将戚家军分调五处吧！”
千里之外的杭州城。
朱载圳正在给戚继光做思想工作：“戚帅，把戚家军一分为五，是为了打消朝廷的顾虑。我是信任你的，你不要多心。”
戚继光不以为意：“王爷，戚家军虽冠以‘戚’字，却是您一手组建的。实际上是景家军。您要如何分调，我跟弟兄们绝无二话。”
朱载圳笑道：“好！我再告诉你一句话。若他日朝廷有事，你要把五省戚家军集结起来，听我号令行事！”
戚继光眼前一亮，拱手道：“王爷，臣全明白！”
戚继光可不是海瑞那样的二杆子。
正史中有这样一件事：张居正喜好美女。张居正得势时，无数人都给他送美女。
戚继光为了巴结张居正，另辟蹊径，送壮阳神物海狗鞭。礼单上还自称“门下走狗戚继光”。
攀上了张居正这棵大树，戚继光的制定的那些军事方略得到了朝廷的全力支持。
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为第一要务，以不要脸为第二要务。
戚继光是一个识时务、懂得站队，又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的人。这并不矛盾。
他现在比谁都清楚，自己该站在哪一方。
恐怕朱载圳说“我的屎是香的”，戚继光都会附和：“对对！我听严阁老说过，嗯，真香！”
第102章 富国富民又富商
倭寇已平，制定与弗朗机人的贸易规则成为了朱载圳当下急需办的一件事。
他准备在宁波、泉州、广州三地设立新官署“贡赠使司”。
在京城时提出贡赠之策时，他曾建议过嘉靖帝，贡赠口岸应由地方官、礼部派出的郎中、以及宫里派出的监管太监三方共管。
说白了就是严党（如今的景川王党）、裕王党、宫里共管。
朱载圳给嘉靖帝上了奏折，请求设立贡赠使司。嘉靖帝批示了九个字“放手干，你办事，朕放心”。
朱载圳跟胡宗宪议定，宁波贡赠左使由两淮盐运使鄢懋卿兼任；贡赠监管太监由刘五七担任；贡赠右使则等待礼部那边派人。
这日，朱载圳正在书房中与胡宗宪、王国光议事。陆绎走了进来：“禀王爷，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殷正茂来杭州了，正在总督衙门外等候王爷传见。”
朱载圳听到“殷正茂”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妙哉！我三哥派来了一个明白人啊！”
殷正茂，嘉隆万三朝有名的大能臣、大贪官！
此人跟张居正是同榜进士，与礼部尚书高拱是死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