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虎所在团的镇抚，是个有名的话痨。每次开会都滔滔不绝。团部帐篷那边的灯火，一直亮了一个半时辰。也不知他给军官们都说了些什么。
忽然间草原上起风了。乌云遮住了月亮。没了月光，刹那间军营内一片黑暗。
团部帐篷，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小灯，摇曳着灯光。
亥时正刻。
一股百余人的鞑靼骑兵前锋，来到了距离明军军营三里处。
他们已经在草原上个行进了一天，又饥又渴。
领头的百户看到远处的灯火大喜过望：“应该是咱们牧民的帐篷！弟兄们，咱们今夜终于能喝上热奶茶、熟羊肉了！”
说完这话，他领着一百多鞑靼骑兵直奔明军的团部帐篷而去！
片刻后，一名明军哨兵听到了马蹄声，察觉到了不对。他按照值哨的规矩，直接拿起响哨，“嘟”吹响了敌情哨。
鞑靼骑兵也发觉闯入了明军军营之中！
骑兵百户还保留着成吉思汗时代的作战观念：骑兵夜袭军营，百可当千！
因为敌人们大部分都在帐篷里酣睡呢！
他大喜过望：“草原的勇士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跟我冲！”
后世海边的渔民钓乌贼，不用钓饵，只用灯光。在黑夜里，朝着有灯光的地方去，是一切碳基生物的本能。
鞑靼骑兵亦是如此！他们朝着有灯光的团部帐篷猛冲！
军营之中的明军士兵们都已经睡下。听到敌情哨才起身去拿武器。一时间来不及阻止这股鞑靼骑兵。
百名鞑靼骑兵三下五除二，直接到了团部帐篷！
十来个军官纷纷抽出佩刀抵抗。奈何寡不敌众，不多时就被十倍于己的骑兵踏成了肉泥！
除了陈大成，这股明军的团千户、团镇抚、营副千户、连百户，被鞑靼骑兵一锅端了！
此时，明军士兵们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点燃了火把，纷纷拿起长毛、火铳、五管转轮枪，点燃火绳，攻击冲入军营的鞑靼骑兵。
这六百人中，装备了五十支五管转轮枪。这玩意儿简直就是步兵的五眼神铳。
（下图为明军五管转轮枪图。怎么样，看着很厉害吧，啊哈哈！）
“砰砰砰！”军营内的铳声响成一片。不消片刻功夫，三四十名鞑靼骑兵殒命铳口！
鞑靼百户高喊一声：“撤退！赶紧回去禀报枢密使，咱们遭遇了明军主力！”
鞑靼骑兵朝着军营外猛冲。皇家近卫军再厉害，也是两条腿，怎么追得上四条腿的骑兵？
这股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逃离了军营，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陈大成快步走到了团部帐篷。团部帐篷已经被鞑靼骑兵掀翻了。军官们的尸体倒了一地。
陈大成是义乌人，脱口而出义乌国骂：“窝块！”
窝块，用不列颠语翻译过来就是“谢特”的意思。
所有军官被一锅端了。现在这两个营里的职位最高的，就是他这个连百户！他成了这两个营的最高指挥官。
陈大成叹了声：“唉，在讲武院里，戚帅给我们讲过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今夜真是倒霉透顶了！我们的七寸让鞑靼人给一勺烩了！”
第286章 好，很有精神
陈大成凝视着帐篷里一地的上司尸体，一阵发愣。
手下的一名排旗焦急的说：“百户，上官们都阵亡了。咱们该怎么办？六百多弟兄现在全等着您下令呢。”
陈大成低声道：“给我根烟。”
朱载圳以前有过谕令，烟草只输出外族。奈何，这玩意儿属于根本禁不住的东西。
新军骑兵在大东北轮战，接触到了当地种植、烤制、纸卷的烟草。他们一尝试就一发不可收拾。将吸烟的习惯带回了西山军营。
开始戚继光还以军棍要挟，禁止士兵吸烟。
很快，戚继光发现，士兵们宁肯挨三十军棍，也要吞云吐雾，根本就禁不住。
事情报到朱载圳那边。朱载圳认为烟草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实乃打仗作战、居家旅行的必备佳品。
手卷纸烟还有个好处，叼在嘴里能当点燃火绳的火石用。还能当点手榴弹引线的火源。
于是朱载圳干脆放开了管控，将手卷纸烟列入了军需品之中。
士兵从随身的牛皮囊里拿出一根烟，递给了陈大成。
陈大成猛吸两口，心中暗道：冷静！冷静！想想你在尚武院都学了些什么！
现在你指挥使的不是一个连，而是两个营！
太子爷编写的作战教材中有一句话“作战前要先弄清楚战场的状况”。
现在我们两个营的袍泽面临的是什么状况？
想到此，陈大成离开了团部帐篷，来到鞑军尸体前。
战场福尔摩斯上线！
陈大成仔细观瞧，只见被杀的鞑军人人身着皮甲。奇怪的是，他们全部配备马刀、轻弓，却无一人配破甲重武器——铁骨朵。
他让士兵们仔细搜查了尸体。从一名什长打扮的鞑军尸体上搜出了一卷羊皮纸地图。
陈大成当即作出了判断：这股骑兵是鞑军的侦察斥候！
尚武院中，有三四个兀良哈籍教官。专门教学员们了解鞑靼骑兵。
鞑军侦察斥候的装备特点就是：只带马刀、轻弓，不带铁骨朵。
且鞑军只有千户以上才配有地图。唯一的例外就是侦察斥候。斥候什长及以上，全部人手一卷羊皮地图。
破案了——这伙人是侦察斥候！
鞑靼主力作战，往往在战前先撒出斥候侦察。也就是说，这股斥候的身后，有大股鞑靼骑兵。人数是多少呢？
这就要从鞑靼斥候的数量上来判断了。
千人规模的骑兵，派出斥候往往是十人规模！
只有接近万人规模的骑兵，派出的斥候才是百人规模！
战场福尔摩斯陈大成，通过尚武院所教授的知识，判断出了他们面临的形势。
真相只有一个——他们附近有一股近万人规模的鞑靼骑兵！
六百步兵VS近一万骑兵！
即便陈大成经历过东南抗倭、京城保卫战那样的大场面。他还是慌了！
作为两个营的临时指挥官，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
陈大成一连抽了三根烟。随后他大喊一声：“传令兵！集合！”
每个营都配有十名传令兵。传令兵是配马的。步兵团中，连以上军官也是配马的。
陈大成手中现在有二十名传令兵，四十多匹马。
陈大成道：“你们每人配两匹马，全部散出去，寻找救援！”
中路的一万步兵，散落在八百里长的战线上，找到救援的难度极大。
传令兵们拱手：“是！”
陈大成又道：“把给骑兵的补给堆积到一处。所有弟兄，在遇鞑军突袭时，以补给为中心，围成回字形战阵。
我记得补给里除了弹药，还有二十门马手炮？全部找出来。这回马手炮要给咱们步兵用了！
另外，各连配备的火炮，全部预先布置到回形战阵周围！”
步兵营是不配备重炮的。重炮全在炮兵师手里集中使用。
陈大成手里的两个营，共拥有速射炮（弗朗机）十门。虎蹲炮十门。
另外还拥有鸟铳三百支，五管转轮枪五十支。长矛两百四十支。
再加上二十门本来该送给骑兵补充的马手炮。
这样的火力应付近万鞑靼骑兵，到底能守多久，陈大成心里也没底。
好在，好消息是——他们是给骑兵运送弹药的。弹药通用，总计有纸壳弹五万发！
手榴弹也有一万枚！
陈大成的判断是正确的。三十里外，巴特尔的八千鞑靼骑兵正在扎营休息。
后半夜，几十名侥幸活命的鞑靼斥候狂奔入营。
斥候百户被带到了巴特尔帐中：“枢密使，我们发现了明军步兵主力！百户带我们夜袭敌营，我们损失了四五十名勇士。”
巴特尔眼前一亮：“明军步兵主力？有多少人？”
黑灯瞎火，百户哪里知道具体有多少人？他心中盘算：进了营冲了几下，就被明军打出来了。明军应该有几千人吧。
于是他随口说了个数字：“大概四五千。”
巴特尔大喜过望：“给我在地图上指出来。”
百户走到地图边：“大约就在这个位置。在我们南边，距离也就三十里。”
巴特尔道：“用草原上的谚语说，这真是母狼想交配，就来了公狼！这一回，我们要让明军吃个大亏！传令全军，连夜向南移动。”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六百明军，已经围在了堆在小山一般的弹药补给周围。
忽然间，远处响起了震天撼地的马蹄声。紧接着，八千鞑靼骑兵，如一股黑尘一般出现在了明军的视线里。
一名排旗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个乖乖。有小一万人！”
陈大成一声令下：“全体戒备！”
呼啦啦，士兵们先是列成了回形战阵。
三百名火铳手全部点燃火绳。
另外三百人是长矛手兼掷弹兵。他们还没有竖起长毛，而是叼着烟卷，准备点燃手榴弹。
陈大成高呼一声：“皇家近卫军！忠诚！”
“忠诚”是朱载圳赐予皇家近卫军的座右铭。
一众士兵齐声呐喊：“忠诚！”
陈大成吼道：“听不见！根本听不见！声音这么小，还想战场杀敌？”
六百汉家儿郎齐声怒吼：“忠诚！”
陈大成掐着腰，喊道：“好！很有精神！”
三里之外。巴特尔凝望着明军的回字型战阵，一头雾水。他质问斥候百户：“你不是说此地有五千明军嘛？你自己看看，最多五六百！”
斥候百户赶忙解释：“或许是他们畏惧枢密使的兵威，主力撤走了，只留下了五六百人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