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旁,曹琳饰演的母亲阿秀为她撑着一把遮阳伞,脸上写满了无奈。不远处,王辉饰演的大舅阿强背对着墓碑,手机紧贴耳朵,电话交谈的内容似乎远比眼前的祭拜更重要,语气急促而忙碌。
而楚然饰演的小舅阿文,则干脆远远地坐在一旁的水泥台阶上,低着头,百无聊赖地划动着手机屏幕,与外婆的庄重形成鲜明对比。
仅仅两个镜头,陆士宁就将这一家人在特定场合下的疏离关系与人物性格的精髓勾勒得清晰无比。这显然是从一开始,就意图给所有观众一个先入为主的深刻印象。
坐在观众席中的金成勋导演立刻被这开场吸引了。他觉得这一幕构图和人物状态都颇有意思,外婆在墓前极致严肃,而其他家庭成员却呈现出一种漫不经心的集体缺席感。
“这一家人,似乎对扫墓这件事本身缺乏最基本的敬畏?是家族关系不睦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内心泛起疑问,“还是说,导演打算在开场就迅速埋下冲突的伏笔?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了?”
然而,接下来母亲阿秀的一句问话,直接让金成勋的猜测落了空。她看着念念有词的外婆,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不解和些许尴尬:“妈,你在向谁祈祷呢?你认识里面的人吗?”
外婆停下祈祷,回头淡淡地瞥了女儿一眼,语气平静:“我在向神明祈祷。以后,我也想埋在这种单人墓里。”
阿秀的表情瞬间被一种“又来了”的无语所占据:“你觉得他们会实现你的愿望吗?这种单独的墓地,一个要二十五万呢。”她刻意加重了数字,试图用现实打断母亲的幻想。
“妈,”这时,韦轩饰演的外孙阿安登场了。他双手插兜,站在几步开外,脸上是年轻人特有的不耐与局促,催促道:“准备走了没?他们真正的家人来了。”
镜头随着他的目光转向一侧,果然,另一家人正捧着鲜花,面带疑惑地朝他们走来。外婆一家人在对方审视的目光下,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方才那种古怪的氛围被瞬间戳破,一行人只得在微妙的尴尬中快步离开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墓地。
场景切换,接下来他们来到的是一片布局紧凑、墓碑样式统一的联排墓地。与方才宽敞的单人墓区截然不同,这里每个墓地彼此相邻,狭窄的过道上已有不少祭拜者,烟火气更浓,却也显得更为局促。
“想要一个单人的大墓地?这应该就是串联整部电影的核心钩子了。”金成勋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陆士宁的叙事意图。
但接下来的画面让他略感意外。一家人来到外婆父母的墓前,行为模式却并未因是至亲而有所改变。男主阿安依旧塞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身体语言充满了与周遭环境的隔阂。母亲阿秀和小舅阿文则在机械地忙活着摆放贡品,而大舅阿强,果然如金成勋所料,并未出现在镜头里,想必仍在某个角落打着他的电话。
“即便在至亲墓前,关系依然如此疏离……”金成勋大致明白了陆士宁的叙事逻辑。从片名《姥姥的外孙》来看,核心显然是外婆与阿安的关系转变。那么眼前这个冷漠、不耐烦的少年,后期必然会有成长与蜕变。
“只是不知道,他的行为动机将如何铺设。如果处理得不够充分,转变就会显得生硬刻意。”金成勋在心中暗自评判着,如果是他,那应该怎么来拍。
母亲阿秀一边摆放食物,一边试图用现实说服外婆:“你可以埋在这种联排别墅里,和姥姥姥爷离得近一些,又舒适又便宜。”
话才说完,小舅阿文就起身走到外婆身边,带着几分戏谑和讨好:“妈,别听她的,我买给你。二十五万又不是什么大钱。”
外婆却毫不领情,一把将他的脸推开,满脸嫌弃:“离我远点,你的嘴巴里有烟味。”
小舅不以为然地又凑上去,外婆的火气立刻上来了:“你先把我借你的钱还我。阿文,你已经欠我八万多了吧?”
小舅立刻开始施展他的无赖哲学:“我不知道,我不记这种事,我只记得美好的事。”说完便赶紧起身溜走。
外婆望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气:“真是选择性记忆。”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转过身,想再教训几句,没想到小舅居然直接抬腿跨过了摆放好的贡品。外婆顿时勃然大怒,直接给了他一拳:“哎!你竟然敢跨过去?你真的是!”
接着,她的火力又迅速转向母亲阿秀,指着贡品:“你都来几十年了,为什么还要把鸭屁股和鸡屁股对着我爸妈的脸?”
“封建!”金成勋看到这里,已经基本在心里为外婆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形象:一个迷信、固执,却又被不省心的儿女们包围,内心充满无奈与失落感的老人。
而外孙阿安则呈现出截然相反的特质。他丝毫不迷信,当外婆让他恭敬地撒花瓣时,他极其不耐地将几袋花瓣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简单粗暴。
外婆和外孙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就此爆发。外婆斥责他一无是处,阿安则回以一声不爽的轻嗤,在他眼中,外婆的诸多行为简直不可理喻。他直接坐下,掏出手机,用行动表示拒绝沟通。
但阿安还是忍不住反驳道:“风一吹就会把它们吹散!你很固执,你知道吗?”
就在几人还在劝说外婆从坟头边沿下来时,意外发生,外婆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下去。
金成勋身体微微前倾,预感到这一摔恐怕将成为后续一系列家庭冲突与和解的物理导火索。
如果让陆士宁知道金成勋内心的逐帧分析,恐怕会佩服地为他鼓掌。作为专业导演,金成勋从影片开场的拍摄手法、侧重点和细节呈现,已经大致推测出陆士宁想要构建一个怎样的家庭故事以及叙事重心。
当然,也有他万万没想到的转折,那就是促使关系改善的核心动机。金成勋绝不会预料到,真正触动阿安开始转变的,并非源于内心的突然醒悟或外婆的病情,而是极具现实甚至讽刺意味的刺激:堂姐阿梅因为悉心照顾爷爷,最终顺利拿到了一大笔遗产。
这个现实案例像一记重锤,敲醒了阿安。而恰在此时,因这次摔倒,外婆在医院被意外查出身患癌症,母亲在一旁告知,外婆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
现实的算计与突如其来的生命倒计时,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这个家庭故事意想不到的、却又是最真实的推动力。
“真是不得了……”金成勋在心中暗自惊叹,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微倾,手指无意识地轻叩着座椅扶手。这份惊讶并非源于多么复杂的叙事技巧或宏大的主题,恰恰相反,是因为这部作为新人处女作的作品,所展现出的那种近乎老练的沉稳和控制力。
陆士宁对整体叙事节奏的把握、细节情节的铺垫、以及人物冲突伏笔的埋设,或许在手法上并未追求标新立异,但每一步都走得扎实、准确,呈现出一种远超新人的成熟完成度。这种不炫技却处处透露着自信的叙事,反而更让金成勋感到意外和欣赏。
然而,以一个资深导演和国际电影节常客的眼光来看,仅凭目前所呈现的内容,金成勋内心并未将其列为夺奖的热门。
影片的骨架已经搭得足够端正,血肉也足够丰满,但若要真正冲击奖项,还需要更深刻的“灵魂”。接下来的关键,那就是外婆与外孙之间关系改善的过程,那些必然发生的冲突能否有突出的亮点、情感的转变能否细腻自然且富有层次。
如果这一核心段落能够立得住,那么这无疑将是一部结构完整、情感真挚的高完成度家庭剧情片,足以赢得观众的掌声和业内的尊重。但若要更进一步,在强手如林的主竞赛单元中脱颖而出、斩获殊荣,那么影片就必须在情感共鸣或叙事视角上,展现出某种令人眼前一亮的独特突破。
银幕上,故事在阿安与外婆略显生疏的互动中继续。当看到阿安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外婆那位于破旧老巷中的家,并且第一件事就是拍照挂上网做估价时,观众席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和几声清晰的嗤笑。那笑声里带着一种了然和轻微的批判,这个外孙的动机,实在太赤裸裸了。
金成勋微微颔首,陆士宁用这样一个简单的镜头,就将阿安的功利心和盘托出,毫不拖泥带水。他注意到那棵被外婆精心呵护、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石榴树,这显然是一个重要的视觉符号。
随后,阿安笨拙的讨好与外婆毫不掩饰的抵触形成了鲜明的喜剧反差。尤其是阿安试图从观音像下手却弄巧成拙,被外婆直接轰出门的桥段,让全场爆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这笑声是理解的笑,观众们仿佛在说:“看吧,老太太精明着呢,没那么好糊弄。”
“目的性太强,反而会激起防备。”金成勋在心里点评道,“这个铺垫很真实。”
剧情推进,阿安从堂妹那里取经,得知“陪伴”才是关键后,他拖着行李强行入住外婆家。
当他为了博取信任,甚至掏出自己的零花钱包了个红包,并最终抛出“患癌”这个消息时,观众席变得安静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弥漫,既对阿安的算计感到不齿,又对外婆被迫面对真相的命运感到一丝揪心。外婆最终默许他留下时,有观众轻轻叹了口气,那是对老人孤独心境的深切共鸣。
而当阿安保证早起帮外婆卖粥,却因熬夜玩手机而睡过头,赶到时外婆早已收摊时,笑声再次响起,这次则多了几分嘲讽和“果然如此”的意味。
在影院的靠后几排,一个中年韩国人注意到陆士宁这部电影节奏控制得很好,用喜剧效果冲淡了故事的沉重感,让观众不至于过早陷入悲伤,于是在本子上又多写了几笔。
情绪的转折发生在外婆带着阿安去看望另一位患癌老友的路上。那位老友眼中对外婆患病有人陪伴的羡慕,以及随后外婆去存钱却将阿安坚决拦在门外的举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家庭聚餐那场戏,将这种微妙的气氛推向了第一个小高潮。外婆得知病情后,两个舅舅及其家人争先恐后表演孝心的场面,既滑稽又令人心寒。
大舅承诺找名医,二舅承诺修马桶,甚至连三岁小孙女都说要学医治病……这过于刻意的表态让观众席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带着鄙夷的嘘声。
而阿安在一旁如坐针毡、危机感倍增的表情,则又被捕捉到,引发了另一波意味复杂的低笑。金成勋身体前倾,这场群戏的调度和演员表演都非常到位,将成年子女在父母病榻前可能出现的算计刻画得入木三分。
随后,阿安用计挤走母亲这个竞争对手后,脸上那掩饰不住的、觉得遗产胜券在握的窃喜表情,让一些观众忍不住摇头。然而,转折也开始悄然发生。当阿安带着外婆去医院,目睹她生病无助的身影时,镜头捕捉到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并非伪装的内疚和一丝茫然。
医院回来后,外婆似乎放松了警惕,允许他碰钱罐、进房间。深夜,外婆因恐惧和无助无法入睡,来找阿安陪伴的那场戏,影院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外婆像个孩子般的脆弱与阿安逐渐软化的态度,形成了一种无声的情感流动。
金成勋对这段处理,还是比较满意的,关系的转变需要契机,外婆的病痛和脆弱,就是融化阿安内心坚冰的第一把火。陆士宁没有让转变一蹴而就,而是通过陪伴出摊、细心复查、甚至尝试帮外婆洗澡这些琐碎的日常,一步步地展现两人关系的破冰与升温,显得格外真实可信。
然而,冲突从未远离。二舅回来装马桶扶手实则是要钱、外婆一边骂一边又偷偷给钱的场面;外婆在大舅家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因为一双是自己儿子买的磨脚鞋而硬撑的细节;尤其是寺庙许愿时,外婆写下对儿子的祝福,而大舅一家无人想起她,对比阿安写下对外婆纯粹祝愿的桥段……这些情节都紧紧牵动着观众的情绪。
当外婆看到阿安的祝愿,眼神发生变化,并主动让阿安带她去买鞋,终于问出那句“阿安,你也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是吗?”时,整个放映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阿安的回答。他那句模仿舅舅语气的“我想做你的全职外孙”,带着玩笑的调皮,却又让敏锐的观众听出了一丝藏不住的真心。外婆那将信将疑却又充满渴望的眼神,让无数观众瞬间红了眼眶。
“外婆是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太渴望一点真的温暖了。”后排一位观众带着哭腔的评论,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金成勋感到一阵深刻的触动。影片至此,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家庭伦理讨论,深入到了孤独、爱与认可的深层人性需求。陆士宁的叙事功力,在看似平淡的细节中却积蓄了巨大的情感能量。
后续的剧情,如同过山车般急转直下。罐子里的钱被二舅偷走第一时间怀疑了外孙,不过因为监控,才得知真相。还有就是卖房信息的暴露、外婆回哥哥家借钱买墓地的碰壁、关于墓地的讨论,并且叮嘱他“如果我死后,你和之前一样漫不经心地撒花,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每一次挫折都让阿安与外婆的关系在裂痕与理解之间摇摆。
尤其是外婆发现阿安最初卖房意图的那场戏,她没有爆发,只是默默地给他穿上新衣,摘下一颗守护多年的石榴,让阿安回去吧。平静底下是惊涛骇浪般的失望与伤心,那种克制带来的戏剧张力,让许多观众忍不住落泪。
外婆病危后,财产分给了二舅,终于引爆了阿安长期压抑的委屈和愤怒,他冲外婆吼出的那句“我在你心里排第几?”像一把刀,也刺伤了所有观众的心。他负气离去,只留下在轮椅上有些无助的外婆,影院里被一种无力与悲伤的氛围笼罩。
后来阿安再也没有回去,直到母亲点醒阿安,阿安才知道,母亲从来没有觊觎过外婆的房子,她只是单纯的很爱自己的妈妈。
而他也通过摄像头看到外婆在养老院极度孤独无助的惨状时,那种揪心感达到了顶峰。鬼使神差地来到养老院,看到外婆被扣上她最讨厌的最下方的衣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时,抽泣声开始在影厅各处响起。
最后的高潮,在一个夜晚,阿安从睡梦中惊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连忙来到外婆的床前,外婆用尽最后力气伸出的一根手指,表明阿安已成为她心中的“第一名”。
阿安在一旁唱着小时候外婆给他唱的摇篮曲“唪金公”,外婆努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再也没能睁眼看自己外孙,只有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如果说这一幕让现场所有观众忍不住抽噎,那接下来葬礼后的一个电话,直接让所有人泪崩。
阿安接到电话时还以为是一个很寻常的诈骗电话,可等他回家收拾外婆遗物时才发现,外婆居然给他留了最后一个礼物,那是外婆从来不让阿安跟进去的那家银行的存折。
上面一笔笔的存款上写的都是阿安的名字,然而阿安却压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过这样的账户。
阿安走过那条他和外婆经常走的路,就当他想回拨电话,问个清楚的时候,迎面开来的火车鸣笛声让阿安一下想到了什么。
这一幕很经典,随着火车驶来,带着镜头缓缓移动,那边是外婆拉着幼年阿安的手,告诉他:“我要去存钱,你考了全班第一,我一年里都会一直去存钱。”
幼年阿安童言无忌地说道:“你能存到死为止吗?我想攒二十万!”
外婆气笑了:“你这是在诅咒我吗?你要二十万干什么?”
幼年阿安很是真诚:“我要帮你买间新房子,你的房子太旧了,里面还全是蟑螂!”
突然袭来的记忆,瞬间击垮了他心里最后的偏见,外婆珍藏多年的、以他名字开设的存折,承载着从他童年起就从未间断的沉默的爱。
金成勋和台下大部分观众一样,为这个结尾感到高兴。
哪知这还不是结尾,阿安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让所有人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阿安把所有的钱全部取了出来,用这笔钱给外婆买了她生前最想要的单人墓地。那不仅是阿安说的“新房子”,也是阿安送给外婆最完美的礼物。
“阿安,敲敲棺材,告诉外婆接下来我们怎么走。”母亲在棺椁旁嘱咐道。
阿安轻轻敲了敲棺材,“外婆!我们要走了!”
送外婆回“新家”的路上,走过昔日那些点滴的回忆时,阿安都会告诉外婆一声,这短短半小时的车程,此时却走过了外婆最难熬的后半生。
“外婆,我们经过粥摊了。”
“外婆,我们过桥了。”
“外婆,我们马上到你的新家了!”
最后一次敲响棺材,阿安迎着吹来的风,大声喊道:“外婆,你在我心中排第一!”
说完之后,阿安有些感伤,强忍着眼泪将头转向一旁的风景。
一年后,外婆的忌日到了,家里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在外婆豪华的墓地上,阿安依旧用外婆熟悉的方式“漫不经心”地撒着花瓣,耳边仿佛响起外婆不满的责骂:
“如果我死后,你和之前一样漫不经心地撒花,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
画面定格,字幕起,片尾曲也在这时响起。
“月儿明,风儿轻”
“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棂”
“听到这儿你就别担心,其实我过的还可以”
“月儿明,风儿轻”
“你又可曾来过我的梦里,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
“知道我睡得轻”
“一定是你来时太小心”
“怕我再想起你”
灯光没有立刻亮起,黑暗中,只能听到一片擤鼻涕和擦拭眼泪的声音。长时间的静默,是观众们从那个情感世界中抽离所需的缓冲。
然后,掌声,如同迟来的潮水,从一开始的零星几下,迅速变得汹涌、持久而热烈。这掌声,是献给电影的真谛,是献给所有沉默而伟大的爱,也是献给陆士宁及其团队,为他们奉上的这场关于爱与成长的完美体验。
金成勋导演用力地鼓着掌,目光穿过人群,寻找着陆士宁的身影。他现在非常确定,这绝不仅仅是一部“完成度高”的处女作。
第272章 新浪潮奖
灯光亮起,许多观众仍红着眼眶,有些人还在轻轻擦拭眼角。当陆士宁带领着罗婧、韦轩、曹琳、楚然、丁念云等一众主创人员走上台前时,那持续而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响亮,充满了由衷的赞赏与问候。
主持人简短开场后,将时间交给了现场的观众和媒体。一只只手迅速举起。
一位年轻的女生率先拿到了话筒,她的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哽咽:“我想问导演和韦轩。这部电影让我哭得不行。尤其是最后外婆伸出那一根手指的时候……我想问,在表演和执导的过程中,最难把握的是哪一个瞬间?是如何捕捉到那种如此复杂又如此真挚的情感的?”
陆士宁接过话筒,略微沉思了一下,语气平和而诚恳:“谢谢你的感动。对我来说,最难的可能不是某一个瞬间,而是如何让整个转变的过程‘可信’。阿安从一开始的算计到最后的真心,外婆从警惕、失望到最后的全然信任与交付,这个过程不能跳跃。我们需要在很多细节里埋下种子,比如那棵石榴树,比如那双鞋,比如存折……要让观众和阿安一样,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沉浸到这段关系里,最终的情感爆发才是水到渠成。至于最后那一根手指,”他看了一眼韦轩和罗婧,“那更多是得益于两位演员在那一刻完全沉浸在角色里,给出的最真实的反应。”
韦轩接着补充道:“对我来说,最难的是阿安在养老院找到外婆那场戏。看到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才靠近的人,又重新变得那么脆弱和无助,那种心疼、后悔混杂在一起的情绪……真的特别有感触,排练时,罗婧老师的状态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刺激。”
影院后面那位戴着眼镜、像是影评人的男士接着提问,他的问题更偏向行业:“陆导,恭喜您。影片的叙事结构非常清晰,甚至有些古典主义的三幕剧味道。我注意到您使用了很多重复的意象进行前后呼应,比如石榴树、撒花瓣、牛杂面。这种设计是您在剧本阶段就完全规划好的,还是在拍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
“非常感谢您的观察。”陆士宁点点头,“大部分核心意象是在剧本阶段就确定的。它们就像是故事的锚点,比如石榴树,它既是外婆执念的象征,也是她与外孙情感连接的实体见证。撒花瓣的动作,则是祖孙二人不同价值观碰撞与最终融合的体现。我们需要这些具体的‘物’来承载抽象的情感,让故事更有重量,也更容易被记住。当然,在拍摄现场,演员和摄影师也会贡献很多灵感,让这些意象以更生动的方式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