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太子,即便是个皇子或者宗王,也会有许多人向朝廷报告的,因为这就等于自己养国家的军队,把他们变成私军。
但还是那句话,他是太子,未来什么都是他的,这次领兵出征,也是至尊对他的充分信赖,提前使用一些私权又如何?
考虑到这一点,那么反过来想,今日的些许僭越之举,就是未来的简在帝心。
只看自己这边敢不敢追随了。
跟着高殷来到这里的八旗将领,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离开了邺城,来到一片新的天地,心中既有紧张,也有期盼。
将领们一片齐刷刷地跪下,恍若推金山、倒玉柱,一同出声:“愿追随殿下!”
第164章 开会
高殷清楚自己没有三年的时间。
但他总不能跟大家说今年六月陈国僭主就要死了,年底至尊要嗝屁了,明年四月西贼寇首宇文毓就会被他的大冢宰毒死,大家不努力的话,自己这艘船就会在明年二月份翻掉。
就像他也不能明说写小说的目的是引领文化潮流,对军队进行意识形态洗脑,以及配合文林馆、印刷局、辑事厂组建特务机构。
实际上,他能发展的时间只有这短短数月,不超过半年,他就要赶回邺都准备继位。在这之前,就要打出一定的成绩。
不过军镇只要一建立起来,就难以抹去,在这半年他稳固住这片小基业,让白马军镇逐渐壮大,也就代表他回朝也会有更多话语权,地位愈发稳固。
加上他作为太子、未来的皇帝的身份,晋阳多少要考虑一下被平阳反打的后果。
如果他再成功迎娶突厥皇后,那晋阳勋贵就该考虑,是否要重新站队了。
而且不只是平阳,等河东这边稳定之后,他还要在虎牢附近的荥阳、淮南也各自建立军镇,吸纳当地的豪族。
想要统治一片区域,要么把那片的人杀光,至少杀到不敢反抗,要么就吸纳他们的本地上层领袖进入国家体制分蛋糕,前者成本过大,以较小成本达到统治的目的,那就应该选择后者。
高欢当初对河北豪族动刀,一部分原因是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可当时他是东魏丞相,是人臣,现在皇族是高氏,高殷没有这个问题。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大量优秀、忠诚、可靠的将领。
六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韩凤是佐领,此时在外带兵,但议事堂内的独孤永业与斛律羡是旗主,对太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也听得心惊肉跳。
您是真没把咱们俩当外人啊?!
斛律羡还好说,太子是一直在拉拢斛律家的,独孤永业就纯粹是高洋塞进来的关系户了,转头把高殷卖了都是忠于职守。
然而高殷好像就没意识到这点一样,吩咐他们下去做事。
首先是把晋州刺史叫来开会,这招历史悠久,从夏禹叫防风氏来开会的时候就好用。
其次就是查账,让白马城主交出所有的账簿,由高殷身边的文士对账。
高孝瓘带着至尊所赐之斧,即有太子的命令,又是宗亲,凡有微词,直接下狱。
一般人根本不敢反抗,除了晋州刺史。
晋州刺史麴珍是跟随高王起兵的老人,性格粗犷豪迈,能打仗,但对政治上这些弯弯绕绕不太了解。
见太子刚进城就要给他下马威,立刻就想反抗,刚好太子叫他去开会,他也没多想,带领少量亲随来讨说法,一进入熟悉的都督府,立刻就被一群不熟悉的军队团团围住。
四彩四镶旗,是太子的军队。
高殷走出议事堂,麴珍看见就大吼:“太子好大威风!一来就直接下了老人们的狱!我呢,连我也一起下了吧!”
高殷点点头,高孝瓘拿出了至尊手书,宣布大都督府的军队具有临时管辖前线战地、临机专断的权力,刺史以下都要配合军令,让麴珍哑口无言。
麴珍有些后悔,自己大了意,以为对方是太子,更觉得对方是软弱的孺子,还要多多仰仗自己。
没想到上来就夺走了自己的权力,为了表示欢迎,自己的亲信还在给高殷准备欢迎节目呢!
饶是如此,麴珍也要努努力,因为他在这里当刺史就是在当土皇帝,捞的钱不少,如今被高殷夺走实权,那他就等于光杆司令。
再把帐翻出来,还会有些罪名。
“幼将新兵,如何能与西贼相抗?都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就想出兵打仗……”
麴珍不服气,自己是老将,又是本地长官,没道理就这样被夺了权。
“别说至尊,就是高王,也不敢这么跟我们挺腰子!”
麴珍越骂越气,高王走得太早了:“高王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太子您就不顾虑我们的血,反倒开始拿我们当奴才了!”
“这叫什么话?”
高殷皱眉,大概是在边疆呆久了,给这老东西待出野性来了:“我初来乍到,当然要弄清楚此处的财帛粮米,才好统筹分配,刺史不配合,是想做什么?莫非里面也有您的事?”
麴珍老脸一红,从高王开始,就要打击贪官污吏,但直到高澄死亡,都没能收到全效,高洋在位后期,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也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麴珍不明白,国家上下都默认的事情,怎么太子到他这里,就正经讲起经来了。
齐国上下贪墨成风,没他的事是不可能的,麴珍大吼一声,就想冲出包围,但门早已经被关上,他又不敢扑向太子。
高延宗亲自带队上前,听说是至尊亲封的安德王,这些人不得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便是造反。
麴珍还在挣扎,他出身西平酒泉,也就是甘肃那边的人,除了自家部曲和历往功绩,他的根基也不深。从龙的功臣不少,比较起来,麴珍的地位也就那样。
但怎么说,麴珍都是从龙老臣,在白马城也待了很久,不可以杀。
杀了就算过界了,甚至在这里大查他的案底,也要有个缓和余地,高殷抬起大棒子,高洋那边配合着轻轻放下,就像高澄与高欢的双簧。
因此高殷懒得跟他废话,事后给个说法,让他去跟高洋诉苦:“请刺史回府休息!”
“我的府就在这!”麴珍怒吼,但身形被更多士兵围拢住,拱卫着骂骂咧咧的麴珍回自家宅邸,随后整座府邸被团团包围,麴珍的部曲也被斥退。
白马城是上镇,根据齐制,上镇戍兵二千,又作为州治,额外配置了州郡兵,总共接近八千人,加上麴珍自家的部曲,也快要过万了。
但高殷的人马有四五倍,又入了城,而且早有准备,城内守军根本没想到新的军队一来,即刻就要夺城;高殷的地位又比他高得多,杀了几个带头想反抗的家伙后,剩下的人根本对抗不了太子。
见太子来者不善,从刺史到郡守到镇将,各级官吏都选择了作壁上观,随着高殷的人马接管城门和关隘,整座白马城的实际统治权落到了高殷的手里。
这大概也是高洋猜得到,但没有提前说明的,优势这么大,如果高殷连发动政变、夺取一城的能力都没有,那也别想着攻城略池了,高洋当初可是临机立断直接拿下大兄遗权的。
这老东西就是爱在这些地方搞随堂小测。
如果想要建立军镇,除了战乱、饥荒或环境恶劣等因素,适合建立据点的地方不会很多,只能碰运气。
特别白马这样的战略要地,原本就有官兵在驻扎,即便高殷是上官,想按照官面程序让他们交出职权,他们也会利用个人的人脉与魅力去阻挠新官意志的执行,至少逼得上官和他们和谈。
这样新军镇就不干净了,一开始就要和他们分成,在主动权上丧失了一部分,就如同高欢和鲜卑勋贵们的关系。
服你,但不是无条件的臣服,只是义服和利服。
高殷可以和麴珍谈,也可以拉拢他与周围的大族一起谈,但高殷没有那个时间,更不想让利,他想要的是一块空白的、完全属于他的军镇。
而且麴珍也是起兵元从,在晋州根深蒂固,还和晋阳的勋贵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能在这待着。
因此只能委屈麴珍,把他的权力完全架空,部曲监管起来,再上奏让高洋把他调离,自己暂时兼任晋州刺史。
原先的晋州上下官员,长史、司马、副将、参军、主簿等都暂时留守原位,等账目查清楚了,再一一清算。
接下来的七日,高殷干的还是政治上的活,包括接见当地豪族、富商,和他们混个脸熟,了解整条商路的贸易状况,同时查阅资料,了解周围的地理形势。
麴珍的松懈,有一部分是有恃无恐,他以为太子至少要留着自己,问一些只有他作为刺史才知道的情报,但这其实没有必要。
麴珍这种战将就不是会记录这些的人,有着整座刺史府,大量的资料都储存在这里的书房与长史司马们的脑中,需要的直接找他们调阅,整个大都督府的参谋军官加在一起,只会比麴珍强。
高孝瓘等将领也没闲着,检查士兵们的状况,让他们恢复战斗力,并且将白马城原先的守军重新管理。
麴珍的部曲就不吞并了,这个时代的私家部曲只认家主,强拆没意义,而且还作恶了其他将领。
他的探子也在发挥作用,弄清楚白马城中哪些军士颇得人望、哪些为非作歹,而后提拔这些将士,赶走不称职的痞兵,以搏取人心。不过这需要一定时间,肯定在出兵之前都没弄完,对原先的守军,目前除了调入数十个前锋营的精锐做中层军官,加入赞画参赞等进行监军管理外,没有太大的变动。
最开始,为了表示区分,原先城内的军队叫做白马军,而太子的军队被称作京军、邺军、八旗军。
“这样号令混乱,咱们需要一个统一的军队名称。”
高殷说着,举杯饮水。
高孝瓘点点头,略一思索,说:“咱们的八旗里以青色旗帜最贵,不如就叫青军?”
高殷一口水喷了出来。
第165章 清华
“咳、咳咳……”
高孝瓘不愧是天才将领,给军队起名字都是那么天才。
见高殷的样子,高孝瓘还以为他不满意,又想了想:“既然我们是太子的军队,不如叫太子军?”
这又太招摇了,没准会引来周国主力。
“我感觉青军不错。”高涣在旁插嘴:“若太子不喜欢,就加上水,变成清军,刚好我们承了旧魏水德,水生木,清军必战无不胜。”
那的确是一个好兆头,不过不是汉人的。
高殷心里突然涌出一个恶趣味:“那便叫清华军吧。”
“清华?噢……”
华夏是中原古称,华指中原之地,夏是汉以前的第一个中原政权,因此后世占据中原者都可以自称华和夏,中华也可以叫做中夏。
因此华字的第一层意思是代表包含汉朝在内的中原,第二层意思是果实,配合清字的水生木结果,有着美好的寓意,第三层是指纯粹的华丽、光耀,对应八旗军队的华丽军服。
众将觉得清华这个名字不错,引得高殷的思绪又忍不住偏了片刻:
若是将来开办军校,又叫什么?肯定不能叫八旗大学,所以叫清华大学?
“甲骑们就叫做铁浮屠,不着甲的就叫做飞鸦军。”
高殷来了灵感:“还要设置勋章,先暂分铜马、银狼、金虎三兽,再分上中下三级,下级铜马勋章训练优异可得,中级铜马勋章以上就要靠战场军功来计算了。”
有勋章者,在白马军镇就有一定特权,例如吃饭、购物能有折扣,某些特定场所只允许他们进入,竖立阶级壁垒。
后面登基,高殷也只会让这一套勋章等于福利的制度在八旗内流通,引得天下豪杰入吾彀中。
这对诸位将领也是好事,他们本身就是八旗上层,这些福利肯定少不了的。
七日过去,人心基本安顿,主要是高殷的身份与军力,实在让他们无法反抗,这也不是一个末路王朝,除非打算投敌,否则鲜少有无脑的笨蛋不要全家性命,对着太子与他的四万大军搞事。
有些想要平账或掩饰自己过失的官员,被抓出来一部分,也肯定有没被抓出来的,高殷没再逼得太急,只是将这些官员作为典型,拉出来杀鸡儆猴,更换掉关键的吏员,保证关键岗位都是自己的人。
之后也是将自己在邺城的操作,在白马城又复刻了一遍,因为没有人碍事,比在邺城时还要顺利,新的印刷馆、书局、说书人团体以及文林馆白马分馆都在这个边境城池开始规划,同时再次招募军队,待遇肯定没有邺京的大都督府待遇好,但相较此地,也是丰厚。
无论是新的文产制造,还是新的兵丁训练都需要时间,但架子铺起来,自然会有人接着去做——甚至钱都不需要担心,太子亲至,已经有许多富商主动贴上来讨好他了。
所以做好了初期的规划后,就像种树一样,只需要按时浇水,大概就没有问题,余下的精力,也都放在军事上,接下来就只有开张,从周国那里夺取钱粮了。
“等了斛律朔州七日,不等了。”
高殷的部队在白马城的修整已经完毕,也基本控制了白马的队伍。
高殷出兵第六天到达白马,而今在这又待了七日,一共过了十三日,已经是二月七日了。
而斛律光跟着高洋去往晋阳,也需要数日,之后再赶过来,从晋阳到白马城,大概有接近二百五十里的路程,只要斛律光不被其他事情绊住,或高洋又有什么新的任命,那斛律光应该会在三日内就赶来的。
但高殷不想等了。无论有他没他,高殷都要打仗的,何况现在还不能把他纳入自己的阵营内,如果全部仰仗斛律光,那要自己做什么?自己还练什么兵?
对于高殷的这个决定,有些将领想劝,但更多的将领受到了各种福利制度,以及此前历练辛苦的鼓动,希望马上出战,为自己谋一个荣华富贵。
“好好好,终于有仗打了!”
薛孤延这个老资历将领发话,压住了其他非高殷嫡系的声音,独孤永业和斛律羡也没办法,如果高殷执意做某事,他们也只能受高殷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