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90节

  说来也是尴尬,哪怕是高殷身边,这样的人也不算多,所谓的近臣无非是高长恭、高延宗等人,还能算上康虎儿、娥永乐、陈山提、刘桃枝等人。

  这多少也有一些高殷的责任,他为了稳固皇权,目前是先重用武官,以求坐稳江山再言其他。对于文士虽然并非不看重,也让他们从事着修书供皇家预览、建立新学校、引领社会文气风尚等工作,但相较于武官,确是稍有不及。

  这就导致了目前级别高到能在内殿与高殷商议政务的高级臣子,无非是特务苍头,抑或是禁卫武官,打是能够打,但让他们参与到这类影响后世上百年,需要高级文化素养的工作,那就不是他们的问题,而是高殷的错。

  这样便是恩倖政治了,任用忠诚度高的臣子,固然会按照君主的意志执行,但执行的效果如何,就很难说了,不看素质和才能,往往事与愿违。

  而高长恭、高浟等人是宗室,也能站在皇族的立场与他们洽谈,但宗室也各有事务,出于爱护及本能的防范心理,高殷也不希望令他们涉入过多——若事情顺利还好,若引起众怒,那就麻烦了,要保就得帮忙顶锅,不保则让其他宗室寒心,这样算起来还是外臣方便。

  至于外臣中的文士领袖,倒是有不少合适的,也有着才学,比如朝中的魏收、邢邵、祖珽、李绘,文林馆的颜之推、魏长贤、陈康、房熊、封孝琰、荀士逊、诸葛颖、李德林等人都适合做这样的工作。

  可前三者地位已经很高了,没必要去做中正,而后面这些人多是世家出身,即便接受中正这种官职,走的也还是老路,断然不肯为了皇帝去得罪世家,毕竟是流水的皇国,铁打的家族,崔浩的脑袋还淌着尿,天天的熏着他们呐!

  所以说到底,还是缺乏人才,特别是那些有一定才能,而又对他高殷忠心耿耿的人才,最好还是新当官的,对国家还有一定希冀,眼里有光的那种后世大学生类型。

  高殷不由得沉吟:“朕欲大兴文教,广建学府,并大议考课内法,令百官习诵之,以考内外众官。卿等意觉如何?”

第530章 年功

  其实改革的种子早已埋在齐国内了,那就是考课制度,也便是科举的前身。甚至可以说,未来在隋唐发扬光大,乃至流传至后世中外的科举制度,此时在齐国已经有了雏形。

  这倒不是齐国独一无二,举世无双,事实上考课这门制度,在汉朝就已经开始了,魏明帝时期,大臣刘劭制定《都官考课》七十二条,明确规定中央朝官必须要按时接受考试,吴国大臣步骘也曾给孙权上疏,说丞相顾雍、上大将军陆逊等人身负重任,请求吴帝下诏免除他们的考课。

  这点到晋时因为士族的耽乐而颓废了,毕竟国家不考五石散的四种磕法的话,那他们就没什么拿得出手了,像著名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就是这样的极品。

  王徽之曾在桓温的弟弟桓冲手下担任骑曹参军,负责管理马匹,桓冲知道他是个废物点心,就问他在哪个部门,王徽之居然不知道,只说经常见人牵马在自己眼前走来走去,估计自己是管马的,又问他“管几马”,仍是不清楚,桓冲再问他“近来多病马,马比死多少”,王徽之更是理直气壮地回答:“未知生,焉知死!”

  这就是魏晋时期好清谈玄学的真实面目,也就注定了继承这一套的南朝难以北伐而清定天下,毕竟上层多是王徽之这样的人材,那非得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配上一个将旧势力彻底摧毁的动乱时代,才有重塑南朝风气的可能。

  相较于颓靡的南朝,北魏反而拾起了考课这个老传统,从拓跋焘时期就开始“亲考内外”,孝文帝时期更是大会群臣,亲考六品以上的中央官员,毕竟对皇帝来说,考试而进行任免,是一个夺回人事权的好手段。

  到了后来的西魏,苏绰制定六条诏书,宇文泰要求“牧守令长非通六条及记帐者,不得居官”,实际上也是一种考课要求。

  而齐国在北魏的基础上,比西魏北周发展得还要深邃,虽然依旧沿袭了北魏的选举制,仍用中正举荐人才,但这中正主要由京官担任,扼制了地方士族一定的举荐权,而后被举荐者分别为秀才、贡士、廉良,要在朝堂通过中书省、集书省以及吏部考功司的郎中进行考核,偶尔皇帝也要亲临朝堂策试,甚至对于各项失误都有着细致的规定:

  字有脱误者,叫起来站在坐席后面,书有滥劣者,喝一升墨水,文理孟浪者,把坐席撤了、佩刀也拿走。

  如此一来,齐国便承袭了汉晋北魏以来的选官制度,并进一步将其完善,齐帝对官员的控制由于考核制度的成熟而变得凝实,又建立了明细的任官要求与标准,也使得后期的齐帝能够利用恩倖政治削弱晋阳的实力,实现皇权的逆袭,并且开了隋唐科举制度的先河。

  可以说,隋唐虽然在法统上承袭自北周,但精神与制度却对北周这个母国全盘抛弃,选择了齐国的制度作为帝国的架构,而科举制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不清楚,但高殷作为齐国的统治者,很明白此时的齐国已经具有了改进科举制的基础,只需稍作修改,他就能推陈出新,让科举提前现世,成为他吸纳各地人才的选官机器。

  “太和十九年,魏孝文帝于光极堂引见群臣,宣示《品令》,曰‘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尔后又定九流三清之职。”

  从先代开始做文章是老招数了,毕竟是祖宗之法,孝文帝曾经规定官分士人和小人,那么正好,这就能够划分出差格来。

  “魏晋之际,玄风大炽,士族耽于清谈,竞尚浮华,而多疏于实务,此风实于国无益。加之士人皆耻居下品,不屑低浊之职,致使勤事之官反遭轻看,朕深为慨然。故今分立流内、流外之序,于流外置七等官位,设考试以核其能,专试庶务根本。依文墨评定才识之高下,参以在官之功绩,定为终考,以彰实效。”

  既然士人不愿意做浊官,都憋着劲儿要做高品官,那高殷便不客气地收下对这些事务官的管理权。根据后世的划分法,高长恭、高浟乃至高殷等人,严格来说都算是政务官,主要承担行政决策和行政指挥的重大责任,在贯彻天子和齐国的总路线、方针和政策方面起决定性作用。

  而这些所谓的流外官与勋官属于事务官,是各州府的中低层官员,主要负责日常行政管理事务,就像拉拢军队要拉拢中下层军官一样,高殷若想在政治上形成独属于自己而不是世家的势力,那么拉拢对象便应该是这些人。

  近来高殷推行的经济改革卓有成效,使得齐国渐渐富了回来,而高殷又没有高洋那种花天酒地的臭毛病,毕竟他看不上这个时代除了性以外的享乐,因此这些国资除了用作日常开销及军费的供给外,还有不少余钱,此时就能拿出来一些犒赏这些事务官:

  “起年功序列制,上至州郡佐吏,下至乡官,自入仕起便归档立案,以全官册,而后据官守年岁,补给劳俸,以资职忠;考试成绩高位者,亦赐粮米钱俸。”

  这些干事的底层吏员薪水微薄,为了让他们好好做事,高殷便打算让参照后世的年功序列制度,给予这些事务官更多的福利:“新设年功司,归于尚书省之年功司下,设年功郎中理之,年功员外郎二人佐之。”

  尚书省原本是四司,如今扩充为五司,年功郎中专门负责统计各地州府的流外勋官的资料档案,并计算他们的俸禄待遇,再与考功郎中一同根据考试成绩,下最后的定语。

  晋升的原则便按照年龄、仕龄以及经历进行排序,年龄越大、仕龄越长,便优先晋升,在前两者不相上下时,便参考最后的经历。这既指过往经历的经历,也指“经书”履历的经历,说得更简单一些就是看以前的经历,在乡间和同僚之间的风评,还有专门的“经书证明”,也就是学历。

  不过此时的齐国乃至天下都没有专门的学历一说,因此为了齐国的官僚政治体系,有必要发明出一系列的专业证书,于是高殷此前创作小说、发展印刷术,以及设置一个文林馆的先手布置便在此时浮现出来。

  前者天工阁、农丰庐、格物轩会获得高殷审批的一定资金,或出门进行田野调查,或购买材料进行研究,总结出许多在农业、锻造、养殖乃至手工商贩等各领域的经验,对这方面高殷是百无禁忌,只要他们写的不是胡编乱造,而且涉及到一个行业的经营,那便统统认可。

  然而这个行为在许多士人眼中并不切实际,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太耗钱、时间以及脑容量,农民学不会,士人学了也不会去做,只以写书为乐,因此便将高殷的行径理解为一种政治造势,即“广采众学”,刷一个爱好文学和了解民生的名声,并不会真在这里做文章而已,这些研究出来的东西将来也会销毁掉,或丢在仓库中变成一堆老黄纸。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流外官们要晋升,就要学习对应的教材,而后通过皇帝与文林馆预设的专门考试,继而取得证书,证明自己在农耕或治水等领域有着基本的才学,从而在考评上得到更优的成绩。

  这可是比科举还要进步一千年的职称考试啊!

  高殷考公务员受的苦,要在这大齐重现一遍,而且不同的是,他现在可是出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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